顧衝的話驚得淳安帝目瞪口呆。


    片刻後,淳安帝神色由驚疑轉為憤怒。


    “你說得可是真的?“


    “奴才不敢說謊。”


    “你憑什麽說蕭美人是死於非命?”


    “皇上,蕭美人生前所居之處奴才進去看過,外屋擺有香案,蕭美人就是踩在香案之上懸梁自縊的。而這香案本應該是放在牆側的,此時卻被人移至屋內中間之處。奴才曾試了一下,那個香案很重,隻憑蕭美人一人很難移動,況且地上並無拖拽痕跡,所以奴才斷定,這個香案是被人抬至房梁下的。”


    顧衝的話說得很明白了,蕭美人自縊時有人在他房內。


    也就是說,有人要蕭美人死。


    淳安帝嘴角狠狠抽動幾下,厲聲問道:“你可知是誰害了蕭美人?”


    顧衝搖頭道,“這個奴才不知,但皇上若想找到這個人,應該也不是什麽難事。”


    淳安帝立刻道:“去宣周行來見朕。”


    “奴才遵旨。”


    責刑司司儀周行來到萬壽殿覲見皇上,他知道若不是出了什麽大事,皇上不會這麽晚召見自己。


    “周行,朕限你一個月內,查清蕭美人的死因。”


    “微臣遵旨。”


    “這件事情不可大張旗鼓,你隻能暗地裏去查,朕讓顧衝協助於你。”


    “是,微臣知道了。”


    “行了,你下去吧。”


    周行告退出了萬壽殿,可他並沒有離開,他在等顧衝。


    “小顧子,這件事情你一定要給朕查個水落石出,找到幕後兇手,朕要滅他九族。”


    “皇上,如果遇到有人阻攔,奴才該如何辦?”


    “你可隨時來找朕,朕給你做主。”


    “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有了淳安帝支持,顧衝信心滿滿地走出了萬壽殿。


    “顧公公。”


    周行一直等候在一旁,見到顧衝出來,急忙迎了過來。


    “周司儀,你還沒有離開啊?”


    “我哪裏敢走啊。”


    周行見此處離萬壽殿過近,便說道:“顧公公去我那裏坐坐。”


    “這麽晚了,不如明天吧。”


    “別滴,今兒你若不去,我這心裏不踏實啊。”


    “好,走。”


    顧衝與周行來到責刑司,周行迴身關上房門,迫不及待問道:“顧公公,這蕭美人不是自縊而亡嗎?皇上為何又讓查其死因?”


    “這還用問,肯定是皇上心中存疑唄。”


    “可是蕭美人已死數月,即便有線索也早已斷了,該如何去查?”


    “是啊,該如何查呢?”


    顧衝也在想這個問題,現在最直接的線索就是凝香宮的郝雲,從他那裏肯定能打開缺口,但是現在還不能動他。


    一來很容易打草驚蛇,得不償失。二來事情進展過於迅速,也容易引起皇上起疑。


    顧衝隻能一點點將周行引上道,這樣才能借皇上之手,除掉殷宣。


    周行一籌莫展,歎氣道:“唉!難啊。”


    “周司儀,莫灰心,不如這樣,明日咱們先去長寒宮看看,或許可以找出點線索。”


    “嗯,顧公公說得不錯。”


    “但皇上說了,要咱們暗中查案,所以咱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去。”


    “不錯,顧公公,那咱們什麽時候去?”


    “明日正午,不過你需要打扮一下……”


    兩人約好了時間,顧衝便離開責刑司,迴到自己住處。


    碧迎早已為顧衝燒了熱水,見到顧衝迴來,將熱水與冷水分別倒進盆中,隨後將水盆端到了顧衝麵前。


    顧衝雙腳放進盆中,碧迎蹲下身,伺候他浴足。


    “老公,今兒聘如與我說了件事情。”


    “何事?”


    “她說:這個執事職位應該你來做,但你卻不做。”


    顧衝“嗯”了一聲,碧迎又問:“你為何不做呢?”


    “你希望我做執事之位?”


    碧迎抬頭看向顧衝,隨後點了點頭。


    顧衝笑了,點頭答應:“好,我們碧迎想讓我做執事,那我就做執事。”


    碧迎嘟嘴道:“聘如說你不思進取,奴婢還與她爭執了許久。”


    “她一個小侍女,憑什麽敢說我?”


    顧衝佯裝生氣道:“明兒我就去愉妃娘娘那裏告她一狀,看她日後還敢亂嚼舌頭不。”


    “不要啊,那樣聘如會被娘娘責罰的。”


    碧迎信以為真,滿臉愧疚地看著顧衝,心中暗暗自責,怪自己多嘴了。


    顧衝伸手輕拍拍碧迎臉蛋,笑道:“好,碧迎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不與她一般計較就是了。”


    “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做這個執事,就一定會做上。”


    顧衝慢慢閉上眼睛,輕聲喃語道:“一個月,不出一個月。”


    大雨過後的日頭毒得很,趕上正午,周行在敬事房外汗如雨下。


    顧衝將腦袋從門後探了出來,“嗨,這裏。”


    周行按照顧衝所說,換了一身小太監服飾,聽到顧衝召喚,低著頭走了過去。


    “顧公公你怎麽才來。”


    “日頭太毒,我在屋內躲了一會。”


    周行瞪了顧衝一眼,心想:我都快被曬死了,你卻在屋裏躲日頭。


    兩人悄無聲息的來到長寒宮,這個時間段,宮道上真得很少有人。


    剛進去,周行就發現了院中被燒毀燈籠,走過去蹲下身。


    “這裏兩日內有人來過。”


    顧衝點點頭,“那不是重點,是我的燈籠。”


    周行站起身,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皇上讓我來的。”


    周行沒再問下去,兩人進了第一間房內。


    “這裏就是蕭美人自縊的地方。”


    周行先是圍著牆邊四周看了一圈,然後來到香案前,仔細看著上麵的足跡。


    隨後,他抬起頭,目光望向房梁。


    “裏麵還有一間。”


    周行點點頭,又進了裏屋。


    顧衝沒有跟進去,裏屋他已經去過了,沒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顧公公,你來一下。”


    周行在屋內喊著顧衝,顧衝進到裏屋,隻見周行蹲在木椅旁,眼睛平行於椅麵正在看著。


    “你來看看這個。”


    顧衝也蹲了下去,他在椅子上隱約看見了一雙鞋印。


    “是鞋印。”


    “不錯,而且這鞋印的大小,應該是一名男子的鞋印。”


    “他踩椅子上做什麽?”


    周行笑了笑,提著木椅從裏屋走了出來,


    他將椅子放在了香案上,示意給顧衝看,隨後周行跳上香案,又站在了椅子上。


    這個高度周行剛剛好可以看到房梁,他在上麵仔細看了許久,才跳了下來。


    他將椅子從香案上搬下來,與顧衝一樣,用手向上抬了一下香案。


    從長寒宮出來,兩人又來到了責刑司。


    “這個蕭美人果然不是自縊,她應該是被人謀害後,又被人吊在梁上,製造了自縊的假象。”


    “哦?周司儀是怎麽看出來的?”


    “如果蕭美人是自縊,那麽香案上應該隻有她一人的足跡。等發現蕭美人自縊時,就算內事府去人將她解下來,最多也不過上去兩人。但據我觀察,香案上的鞋印,不下四五人之多。”


    “最為可疑之處,就是那木椅上男子的的鞋印。”


    周行眯著眼睛望著顧衝,繼續說道:“試想一個成年男子,縱身即可上去香案,又怎麽會不嫌麻煩走去內屋,取木椅來踩踏再上香案,這不是有些多此一舉嗎?”


    顧衝點點頭,周行說得有道理,不愧是責刑司的司儀,這個線索被自己給遺漏了。


    “周司儀的意思是說,這個人取木椅來做墊腳,是因為他無法躍上香案。”


    周行點頭道:“不錯,所以我說,蕭美人是先死後縊。”


    顧衝拍手道:“正解,兇手應該有兩人,其中一個站在香案上懸掛白綾,而另一人肩扛已經死去的蕭美人,踩在椅子上隨後上了香案,兩人將蕭美人的屍身吊在了白綾上。”


    “嗯,既然咱們已經確定蕭美人並非自縊,那就開始查找真兇。顧公公,你說咱們應該先從哪裏查起?”


    “這個……周司儀的意見呢?”


    周行沉思片刻,說道:“我認為應該先查兇手是如何進入長寒宮的。”


    顧衝搖頭表示否定,“這樣一來,兇手必有警覺,皇上可是讓咱們暗查。”


    “那依顧公公之見呢?”


    “我覺得咱們還是應該從蕭美人這裏查起。”


    “願聞其詳。”


    “你想,蕭美人已經身在冷宮,如同廢人,可是兇手還是不放過她,這是為何?”


    周行想了想,說道:“難道說蕭美人知道什麽事情?”


    “也或許,蕭美人已經被囚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兇手為何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選擇這時候下了殺手。”


    周行似有所悟,“我明白了,咱們去查查蕭美人死之前一段時間,宮中可曾發生了什麽事情。”


    “嗯,先從這裏查起,就不會驚到兇手。”


    “好,我即刻安排人去查。”


    顧衝從責刑司走了出來,嘴角劃過一抹笑意。


    有周行查案,自己就省去了許多周折,隻需要將線索一點點連接起來,交給周行即可。


    剛迴到住所,碧迎與小順子就迎了過來,焦急道:“顧公公,你去了哪裏?小梁子已經來過兩次了,殷執事喚你呢。”


    “可說了何事?”


    “未曾說,隻是請公公迴來後即刻過去。”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碧迎急道:“顧公公,可讓小順子陪你同去?”


    “不用,我很快就迴。”


    顧衝掉頭又向中院走去。


    殷宣見到顧衝前來,質問道:“你去了哪裏?小梁子去了兩次你都未歸。”


    “閑來無事,隨意走走,不知殷執事喚我何事?”


    “時近七月,宮中將有新人入宮,禦淨房那裏可不要出了差錯。”


    顧衝點頭道:“殷執事放心,我會時常過去看看。”


    “嗯,還有,探宮的時日也要到了,咱們敬事房內哪個家裏來人,你都要載記好,將名單與時辰報與內事府。”


    “嗯,殷執事還有何吩咐?”


    殷宣擺擺手,“隻有這些。”


    顧衝一欠身,“告辭了。”


    殷宣望著顧衝背影,冷笑了一聲。


    又有新人入宮了,顧衝不覺中想到了兩年前,自己剛入宮的場景。


    如今日月輪迴,自己卻成了老太監。


    禦淨房,顧衝已經許久沒來過這個地方了。


    曲公公得知顧衝前來,急忙出來迎接。


    “顧掌事,您來了。”


    顧衝略微欠身,說道:“曲公公,殷執事讓咱家來看看。”


    “您屋內請。”


    “曲公公請。”


    兩人進到屋內,曲公公請顧衝上座,命人上茶。


    “曲公公,這次新人入宮,殷執事有交代,這數量上咱可千萬別出錯啊。”


    “顧掌事請放心,一定不會出差錯。”


    “那就好,咱家記得剛入宮時,吃的都是些粗麵幹糧,這些新人正是養身體時候,這次多備些白麵米飯,再給加些肉。”


    曲公公一聽有些犯難,心想:你這上下嘴皮一動,新人夥食好了,這銀子哪裏來?


    顧衝看出曲公公為難之情,從袖子中拿出來二十兩銀錠,放在桌上,“銀子不夠隻管找我來要,切記不可怠慢了這些新人。”


    “哎呀,這如何是好,怎能要顧掌事的銀子。”


    “曲公公就不要與我客氣了。”


    曲公公連忙點頭,“顧掌事請放心。”


    “那行了,我就先迴去了,待新人入宮後,咱家再來。”


    “恭送顧掌事。”


    顧衝從屋內出來,剛巧有兩名太監進到院中,見到顧衝與曲公公,急忙停下來,躬身施禮。


    “咦,我記得你。”


    顧衝見到其中一人,便站了下來。


    那名太監心中一陣激動,敬事房的掌事居然記得自己。


    “咱家剛入宮時,你曾對咱家說過,想吃肉得有這個本事……”


    “顧掌事饒命啊。”


    顧衝話還沒說完,那麵太監嚇得直接跪了下去,倒把顧衝嚇著了。


    “你這是作何?”


    顧衝上前攙扶,曲公公在一旁說著好話,“顧掌事,他身份低微,言語有衝撞顧掌事之處,還請您海涵。”


    “曲公公誤會咱家了。”


    顧衝將那名太監扶起來,說道:“咱家並沒有怪罪他,也未曾記恨,若不是當年他這句話,咱家或許還做不上掌事一職。”


    曲公公鬆了口氣,那名太監更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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