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京師府迎來了第一場雨,而且是一場很大的暴雨。


    殷宣從內事府迴來,臉色陰沉的可怕,即便屋外雷聲陣陣,天空烏雲密布,都不及他的臉色駭人。


    “顧衝,你若敢與我爭這位置,那我就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啪”的一聲,茶杯被殷宣重重摔在地上,破碎無數。


    顧衝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大雨,碧迎在他身後,正在輕柔的為他揉肩。


    這份清閑對顧衝來說,很難得。


    昨日寧王傳話過來,內事府已經上呈了擬書,這執事一職很有可能會落在自己頭上。


    院內忽然一條人影,用手遮住頭頂跑了進來。


    顧衝看到了來人,卻無法看清是誰。


    “來人了,去看看。”


    碧迎鬆開了手,向門口走去。


    很快,碧迎返了迴來。


    “老公,是小順子,他說殷掌事請你前去。”


    顧衝皺起了眉頭,什麽事情這麽急,非要趕著大雨來喚自己。


    “你讓小順子進來。”


    小順子渾身濕透,水滴順著臉頰一滴滴落下來。


    “你怎麽不打傘?”


    小順子答道:“殷掌事催的急,我來不及去取傘。”


    “什麽事情這樣急,就不能等到雨小些。”


    “我也不知,隻是殷掌事臉色很難看。”


    顧衝沉思片刻,問道:“殷掌事一直在敬事房沒有出去過嗎?”


    “殷掌事剛剛從內事府迴來。”


    “哦。”


    顧衝心裏明白了七八,殷宣這般急找自己,應該是他打聽到了什麽消息。


    或許這個消息對他很不利。


    “碧迎,備傘。”


    碧迎將傘交給小順子,小順子撐開傘為顧衝遮雨,自己則站在傘外,任由大雨落在身上。


    “你怎麽不進來?”


    小順子搖頭道:“無妨,我身上已經濕透了。”


    顧衝二話不說,將小順子一把拉了過來,緊緊摟住了他的臂膀。


    “顧掌事,會濕了你的衣……”


    “這麽大的雨,你想淋出病嗎?”


    顧衝緊緊摟著小順子,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雨中。


    到了殷宣那裏,顧衝與小順子兩人幾乎全身都濕透了。


    殷宣看著渾身濕透的顧衝,隨意說道:“小梁子,給顧掌事上杯熱茶暖暖身子。”


    “不用了,年輕人氣盛,正好降降溫。”


    顧衝笑了笑,來到殷宣身側椅子上坐下,側頭問道:“殷掌事這麽急喚我來,肯定是有要事了?”


    殷宣抬眼看了一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沒有召喚不許進來。”


    小順子與小梁子雙雙退下,屋內隻剩他們兩人。


    “顧掌事,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


    殷宣笑了,是那種冷冷的陰笑。


    顧衝也笑了,笑的卻很隨意。


    “殷掌事有話就說,如今崔執事不在了,咱們之間還有必要繞彎子嗎?”


    “那好,崔執事不在了,這敬事房卻不能沒有執事,顧掌事,你覺得誰可以坐上這執事一位?”


    “哎呀,這可不好說……”


    顧衝有意琢磨了一會,笑道:“不過我覺得還是殷掌事做這個執事最合適。”


    殷宣微愣片刻,又道:“顧掌事說得違心話吧。”


    “哦?殷掌事為何這樣說?”


    “這宮中可是傳著,說你顧掌事也想做這個執事啊。”


    “以訛傳訛,不可信。”


    殷宣笑了笑,點頭道:“既然顧掌事這樣說,那我就放心了。”


    “你大可放心就是了。”


    顧衝心中暗笑:你就好好放心吧,這執事一位,肯定是我的。


    “我放心的倒不是這個,而是一個隻有你我才知道的秘密。”


    顧衝嗬笑道:“殷掌事說笑了吧,咱們倆之間,何來秘密啊?”


    殷宣陰笑道:“這個秘密原本有三個人知道,但是現在隻有你我了,那一個已經死了。”


    “哦,你是說崔執事?”


    “不,死的那個,是禦淨房的李公公。”


    顧衝的心,猛得緊了一下。


    這絕對算得上是一個秘密,可是他想不到,殷宣是怎麽知道這個秘密的?


    “顧掌事,以後這敬事房啊,也隻剩咱們倆了,所以咱們可要好好合作,共同為皇上辦事,這樣咱們都好不是。真若哪天皇上龍威發怒,又少了一個,那這敬事房可就沒法待了。”


    顧衝沉默不語,他現在沒有說話的資格,更沒有說話的勇氣。


    迴去的路上,大雨依舊在下。


    顧衝沒有打傘,任憑雨水打在臉上,濕透了全身。


    他的心很痛,是那種痛徹心扉的痛。


    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在今天化為虛無,隨著這場大雨,不見了蹤影。


    碧迎見到顧衝這般模樣,急的從屋內跑了出來。


    “老公,你怎麽不打傘?”


    顧衝站在雨中,忽然笑了,他笑的很淒慘。


    碧迎想拉顧衝進屋,顧衝卻甩開她的手,吼叫道:“不要你管,你走開。”


    “老公,你怎麽了?”


    碧迎抹了一把臉上雨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看著顧衝。


    “你走吧,迴芷嫻宮去。”


    碧迎吃驚望著顧衝,忽然間,碧迎在雨中跪了下去。


    “顧公公,是我哪裏做錯了嗎?你打我罵我都可以,請不要趕我走。”


    “我不要你了,也不想再見到你。”


    顧衝狠下心要將碧迎趕走,他不想連累碧迎,因為自己隨時都可能會出事,隻要碧迎不在自己身邊,她就無事。


    碧迎跪在地上拚命搖頭,雨水和著淚水一起落下。


    “不要,顧公公,不要啊……”


    就這樣,兩人在雨中僵持了許久。


    最終,還是顧衝不忍,將碧迎扶了起來。


    “進屋。”


    兩人全身早已濕透,碧迎顧不上自己,一邊哭著一邊去為顧衝取衣褲來。


    “你去將衣衫換了,我有話對你說。”


    顧衝接過衣物,轉身自己進到裏屋,褪去了身上早已濕透的衣衫。


    碧迎迴到自己房內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重新來到顧衝房內。


    顧衝改變了自己態度,將碧迎拉到身邊,好聲說道:“碧迎,不是我不要你,而是現在發生了點意外,你留在我身邊可能有危險,所以你必須離開我。”


    無論顧衝怎樣說,碧迎還是搖頭。


    “你怎麽這麽傻……”


    顧衝苦澀地笑了,他不知道當初碧迎抓鬮跟了自己,到底是福還是禍。


    “碧迎生是你的人,有危險我也不怕,即便是死了,碧迎也是顧公公的鬼。”


    “你不怕死?“


    碧迎堅定地搖搖頭,“不怕。”


    顧衝忽然笑了,握住了碧迎的柔荑,“你都不怕死,那我還有什麽怕的。”


    “碧迎,上茶,老公有些涼著了……”


    顧衝又迴到了窗前的椅子上,碧迎依舊在為他揉肩。


    現在去想怎麽守住這個秘密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殷宣會幫他守住這個秘密。


    顧衝在想的是,既然殷宣知道自己是完身,為何不直接去告訴邱國棟,那樣豈不是更有效。


    或許,殷宣另有目的。


    他會有什麽目的呢?


    顧衝實在想不出來,既然想不出來,倒不如不去想了,總有一天,殷宣會自己說出來。


    雨,終於停了。


    內事府來人了,邱總管有請顧衝前去。


    顧衝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欣然前往。


    “顧衝見過邱總管。”


    “顧掌事,請坐。”


    “邱總管請。”


    落座後,邱國棟笑道:“恭喜顧掌事,即日起,你已升任敬事房執事。”


    顧衝起身道:“謝邱總管提攜之恩,隻是顧衝年少,難以勝任此職,還請邱總管三思細琢,另擇人選。”


    “什麽?”


    邱國棟驚唿道:“顧衝,這可是皇上口諭,你……你竟敢推辭。”


    “顧衝實在難當大任,請望邱總管成全。”


    邱國棟氣得差點拍了桌子,怒道:“顧衝,你不要不識時務,這執事你若不當,那你就自己去跟皇上說去。”


    顧衝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見皇上。”


    “你……你……”


    邱國棟目送顧衝離去,一時愣在了當場。


    淳安帝在萬壽殿書房召見了顧衝,原本以為顧衝是來謝恩的,誰知他卻來了這一出。


    “顧衝,你不做執事,朕也不會勉強,但朕想知道,你為何不做這執事?”


    “皇上,奴才是為皇上著想,所以才不能做這個執事。”


    “啊?為朕著想,這話從何說起啊?”


    “皇上,奴才入宮不過二載,進敬事房不過數月,若皇上選奴才為敬事房執事,試問這宮中內宦萬千,又有幾人會臣服於奴才。”


    “你身為執事,又有誰可不服與你!”


    “那隻是名頭而已,有一句話叫做以德服人,可我少不經事,無功無德,又怎能讓眾人心服口服。”


    淳安帝聽後,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過了一會,淳安帝笑了,“小顧子,朕自當上皇帝以來,還從沒見過升官不要的,你是第一個。”


    “不但是第一個拒官不要的,而且是第一個說得這麽頭頭是道的。”


    “皇上,我也想做這執事,隻是我要靠自己的本事當上執事,到那時,皇上不讓我做,我也一定要做得。”


    顧衝這句話是說給自己的,淳安帝自然不知道,點頭道:“很好,朕沒看錯你。”


    “小顧子,那你不做這個執事,誰可以做得?”


    “皇上,敬事房掌事殷宣可勝任。”


    淳安帝點點頭,隨即對閔瑞道:“傳朕口諭,小顧子舉薦殷宣為敬事房執事,朕準了。”


    “是,老奴即刻傳皇上口諭。”


    淳安帝特意在口諭中提起了顧衝,這是要告訴殷宣,你當上執事,是小顧子的功勞。


    顧衝走出萬壽殿,抬眼看了看天空,烏雲正在漸漸散去,天空中透出了一抹光亮。


    皇上口諭很快傳到了敬事房,殷宣榮升為敬事房執事。


    同時,這個消息也傳遍了全宮。


    寧王在芷嫻宮內麵對愉妃,心中很是失望,“母妃,你說小顧子為何不去做執事?”


    愉妃淺笑道:“你為何不去問他?”


    “我不想見他。”


    “你為何不想見他,隻是因為他不做執事!”


    寧王點點頭,遺憾說道:“他讓我很失望。”


    “震軒,你是希望小顧子做個忠心於你的掌事,還是希望他做個不忠的執事呢?”


    “母妃為何這樣問?”


    “小顧子很聰明,他不做執事必然有他的道理,隻是你我不知而已。你若為此事怪恨了他,那就失去了一個忠心於你的人。”


    寧王深望著愉妃,他聽懂了愉妃的教誨。


    “母妃,我知道錯了,我即刻去找小顧子,他若不說,兒絕不問。”


    愉妃笑著點點頭,看著寧王一點點長大,逐漸長成了一位真正的皇子。


    顧衝臉上又現出了笑容,同時,他心裏也多了一份算計,那就是如何讓殷宣永遠不會說出這個秘密。


    “小順子,你在這裏作何?”


    顧衝迴到自己後院,卻在門口見到了小順子。


    小順子躬身道:“顧公公,殷掌事……殷執事說讓奴才來伺候你。”


    “哦?”


    顧衝有些意外,但他知道殷宣這是為了清除異己。


    小順子原來是伺候崔景道的,除了殷宣與自己,在敬事房小順子那也是個人物,現在崔景道死了,殷宣自然不會再用小順子,便正好推到了自己這裏。


    “隨我進來。”


    顧衝帶著小順子進了院內,看了看碧迎的房間,卻又為難了。


    總不能讓碧迎與小順子住在一起,碧迎是愉妃所賜的暖房侍女,是應該與自己住在一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如果自己與小順子住一起,那碧迎未曾暖房這件事情就有可能被傳出去,因為顧衝也不知道小順子靠得住不。


    想來想去,顧衝還是決定,讓碧迎來自己房中。


    碧迎比起小順子,更靠得住一些。


    顧衝尷尬,碧迎羞澀,兩人都站在床邊,商量著該如何睡覺。


    “顧公公……”


    說話間,碧迎紅了臉頰。


    “啊,碧迎,要不今夜你在床上睡,我靠在椅子上就可以,明日我讓人再送來一張床。”


    碧迎搖搖頭,再次深望顧衝,羞聲道:“老公,碧迎為你暖床。”


    喚作平時,顧衝總是挑逗碧迎喚他老公,卻也無事。


    但今夜,當碧迎此時喚來,顧衝卻有了一種強烈的反應,以至於連連咽下了口水。


    碧迎羞紅著臉,眼眸輕閉,緩緩抬手解開了自己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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