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道與閔瑞一樣,都是淳安帝的心腹。他的突然離世,著實讓淳安帝難過了好一陣。


    當顧衝歸來後得知這個消息,也是不敢相信,深為惋惜。


    原本遊江南的計劃也因此擱淺,淳安帝決定即刻便返迴京師。


    內事府。


    殷宣側身站在邱國棟身邊。


    “邱總管,皇上是不是要迴來了?”


    邱國棟應了一聲,“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就連皇上要迴宮,你都知道了。”


    殷宣笑而不語,眼睛眯成一條線,他這段時間沒少往內事府跑,在他看來,崔景道死後,這執事一職非他莫屬。


    “崔執事跟隨皇上多年,現今遲遲未曾下葬,那就是在等候皇上迴來。而這炎熱天氣,又能等多久呢?”


    邱國棟明白殷宣心裏想著什麽,提醒道:“你的事本官會在皇上麵前進言,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殷宣急忙躬身,獻媚道:“多謝邱總管美言,咱家必不會忘記邱總管的大恩大德。”


    邱國棟掩笑了幾聲,這崔景道一死,敬事房能夠有資格做執事的,也隻有殷宣了,自己隻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淳安帝於七日後迴到了宮中,太子張震偕急忙來到萬壽殿請安。


    “父皇,您迴來了。”


    淳安帝麵帶倦容,低聲道:“朕不在宮中,你辛苦了。”


    太子張震偕急忙說道:“兒臣身為太子,理應為父皇分憂,這些時日各地上來的奏本兒臣均已審閱,逐一批奏。


    “很好,你做的很好。”


    “謝父皇。”


    “崔景道是怎麽死的?”


    “太醫說,崔景道是顱內血崩,於夜間睡夢中而亡。”


    “可下葬了?”


    “兒臣未敢做主,已命人取冰塊保其屍身,隻等父皇迴來。”


    淳安帝重重歎了口氣,眼中濕潤了。


    “震偕,隨朕前去看看他。”


    “是,父皇。”


    敬事房後院中,碧迎正背坐在院中,手中上下引線,似乎在做繡。


    顧衝躡手躡腳走到碧迎身後,探頭看去,沒想到碧迎如此手巧,繡的兩隻翠鳥活靈活現。


    “碧迎。”


    顧衝在她耳邊輕聲唿喚,卻還是將碧迎嚇的渾身一顫。


    “啊!顧公公,你迴來了。”


    碧迎驚恐中轉身,看到顧衝時,臉上露出了喜悅之色。


    “是呀,是不是很驚喜?”


    顧衝嬉笑著舉起雙手來,手中提著從興州帶迴來的各色糕點。


    碧迎含笑道:“哪裏有驚喜,公公迴來便驚嚇到了奴婢。”


    顧衝一撅嘴,佯裝生氣,“你這個丫頭,這才月餘不到,就忘了稱唿。”


    碧迎連忙改口,“老公,奴婢知錯了。”


    “這還差不多,走,進屋去。”


    顧衝笑嗬嗬拎著糕點進來屋內,碧迎胡亂收拾一下院中,便跟了進去。


    屋內一切如舊,床鋪上沒有一絲褶皺,桌上不見一抹灰塵,就連茶壺中的水,都是溫的。


    可見碧迎用心,從未偷懶。


    “老公,這水已溫了,奴婢再去燒水給你沏茶。”


    “誒,不用,天熱,喝些溫水正好。”


    顧衝阻止了碧迎,將她喚到身邊,“碧迎,我不在你又何必日日都來打掃,累壞了吧?”


    碧迎搖頭道:“怎會累了,我每日打掃也可打發時光,不然才真是無趣呢。”


    “你沒有去擷蘭殿嗎?”


    “沒,我是老公的人,主子不在,我自當守在這裏。”


    顧衝眼中現出愛憐的眼神,這個碧迎,還真是個傻丫頭。


    “來,看看老公給你帶什麽好吃的了。”


    顧衝拉著碧迎在自己身邊坐下,將幾個紙包逐一打開。


    “這是蘇泊糖,香脆甘甜。這個是……這個是啥我也不記得了,但是肯定好吃,你都嚐嚐。”


    碧迎巧手輕取一塊,放在嘴中淺淺嚐了一口,立刻連點秀首,“好吃,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些,全部吃掉。”


    “老公,你也吃。”


    “老公要你喂……”


    兩人你一塊我一塊吃的正歡,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聲唿喊:“顧公公,顧公公。”


    顧衝眼睛一亮,這是小權子的聲音。


    “小權子,你怎麽來了……不會是九公主找我吧?”


    “嘿嘿,顧公公就是聰明。”


    “糟了!”


    顧衝忽然驚唿一聲,連忙道:“你等我一下。”


    迴到屋內,顧衝看著已經被他與碧迎吃的差不多的糕點,懊悔拍了一下腦門。


    怎麽就忘了九公主呢?


    “碧迎,快將糕點每樣都裝一些。”


    碧迎看著桌上,為難道:“哪有那麽多了。”


    “那就每樣隻拿一塊……”


    顧衝隨著小權子來到擷蘭殿,見到了九公主。


    “九公主吉祥。”


    “免了。”


    九公主盯著顧衝手中提著的紙包,問道:“你手中拿的是什麽?”


    “公主,這是我隨皇上去興州,給您帶迴來的興州特產。”


    九公主笑顏逐開,“算你有良心,還惦記著本公主。”


    “那是自然,忘了誰也不能忘記公主您啊。”


    “少囉嗦,快拿來給本公主嚐嚐。”


    顧衝將紙包放在桌上,九公主坐在桌旁翹首以待。


    隻見顧衝解開線繩,打開一層油紙包,裏麵又有一層。繼續打開,裏麵居然還是一層……


    一層又一層,油紙包足足包了六層,等得九公主有些不耐煩了,就連站在一旁的依婉,都看花了眼。


    “小顧子,為何包了這麽多層?”


    “這糕點比較珍貴,怕冷怕熱怕水怕風,所以,必須要妥善保管。”


    顧衝心想:糕點少不要緊,我拿紙包充數,這看起來多厚實啊。


    紙包終於打開,九公主眼睛直直盯著,終於看到了四塊形色各異的糕點。


    “隻有四塊嗎?”


    “是了,公主,物以稀為貴。”


    九公主狐疑地看著顧衝,她感覺到似乎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來。


    “這些糕點製作極其艱難,公主您嚐嚐,若是喜歡哪種,我命人再去興州給您買來。”


    九公主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塊放進嘴中,細嚼後點點頭,“果然好吃,可惜隻有一塊。”


    “這個雖然隻有一塊,可是還有其它糕點,您再嚐嚐這塊……”


    興州糕點以其酥香甜小為特點,四塊加起來,也就夠成人一口吞咽的。


    也就是說,九公主意猶未盡之時,四塊糕點已經進了肚。


    小春子走了進來,躬身道:“主子,寧王來了。”


    九公主舔舔嘴唇,對顧衝道:“二哥來了,你快去吧。”


    顧衝這才知道,原來是寧王要見自己。


    九公主隨後道:“依婉,為我梳妝,去芷嫻宮給母妃請安。”


    顧衝來到閣房,寧王已經坐在榻上等候著他。


    “參見寧王。”


    寧王張震軒含笑點頭,招手道:“小顧子,坐下說話。”


    顧衝應聲坐在了寧王對麵,寧王將一杯香茗推送到他麵前。


    “你隨父皇出巡,一路辛苦。”


    “寧王,這都是奴才該做的,不辛苦。”


    寧王嗬笑,又道:“父皇對水壩如何看?”


    “皇上很是滿意,對水壩讚賞不已。隻不過……”


    “不過什麽?”


    “皇上好像發現了我參與其中,可是把我嚇壞了。”


    “哈哈……”


    寧王笑道:“還有你害怕的事情?無妨,這世上根本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你不是存心亂政,父皇絕不會過問。”


    顧衝點點頭,委屈道:“我隻是一個小太監,哪有那等雄心大誌,隻求吃飽不餓,睡醒不困也就是了。”


    “誒,這話說得本王可不受聽。”


    寧王慢聲道:“崔景道已死,這執事一職便空了出來,如今敬事房隻有兩名掌事,你是其一。”


    顧衝想都沒敢去想的事情,寧王卻提了出來。


    “寧王,我從擷蘭殿入敬事房不過數月時間,而殷宣掌事多年,無論資曆經驗,還是行為處事,這敬事房執事最合適的人選都應該是他。”


    寧王淡聲道:“凡事都要去爭取,這次你隨父皇出巡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為了這個機會,母妃可是沒少幫忙啊。”


    顧衝立刻明白了,原本以為是九公主舉薦的自己,結果這背後確是愉妃與寧王。


    “寧王,我這等小小年紀,又入宮不過兩年,您覺得內事府會讓我做這執事嗎?”


    “敬事房雖歸內事府,但這執事一職邱國棟卻無權任免,一定要父皇口諭,父皇所任,誰人又敢說不行呢?”


    咦!這麽說來,我有機會做敬事房執事了?


    若在平時,他可是連想都不敢想啊,那幾乎是幾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


    當然,所指是在宦官之中。


    顧衝知道自己權力越大,寧王的勢力就會越大。如果寧王真得當上了儲君,那自己的權力隻會更大。


    他還記得自己剛剛入宮之時,那個小太監說過的話:想吃肉,你得有這個權力!


    九公主帶著依婉來到芷嫻宮。


    “母妃,您可迴來了,若豔都想你了。”


    九公主撒嬌著拉起愉妃手臂輕搖,愉妃慈愛笑道:“怕是你嘴饞,想著母妃給你帶迴來的糕點吧?”


    “哪有?母妃,江南好玩嗎?”


    愉妃點點頭,笑道:“風光極好,景色宜人,而且還有許多好吃的。”


    說完,愉妃看向聘如。


    聘如輕點頭,轉身去了屋內。


    很快,兩名侍女在聘如帶領下,端著糕點走了過來。


    “公主,這是愉妃娘娘特意給您帶迴來的各色糕點,請公主品嚐。”


    九公主盯著這些糕點,咦!這不就是剛剛小顧子拿給自己的那些……


    “這個狗奴才,又騙了我。”


    愉妃蹙眉問道:“若豔,你在說什麽?”


    “哦,沒有,我什麽都沒說。”


    九公主要被顧衝氣死了,母妃這裏每種糕點多得很,他還說什麽物以稀為貴……


    淳安帝站在萬壽殿前一處台階上,望著眼前那塊磚石,不覺中迴想起二十幾年前。


    那時候,崔景道陪在自己身邊,兩人在那塊磚石上跪了一晚。


    那一晚,淅瀝瀝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夜。


    “皇上,迴去吧,要變天了。”


    閔瑞與邱國棟陪在淳安帝身旁,眼見空中烏雲密布,這雨說來就來了。


    淳安帝抬起頭,向天空處看去。


    “傳朕口諭,將崔景道厚葬於靈山腳下。”


    “臣遵旨。”


    靈山是淳安帝為自己選的陵寢所在,他將崔景道葬於自己陵寢旁,可見崔景道在淳安帝心中的地位。


    “你隨朕來。”


    淳安帝進到萬壽殿,邱國棟與閔瑞跟在身後,來到了殿後的書房內。


    “國棟,敬事房執事一職,你可有了人選?”


    邱國棟躬身道:“皇上,敬事房執事一職事關皇家,臣不敢逾越,還請皇上定奪。”


    “朕是問你可有人選。”


    淳安帝有些心煩,語氣不免重了一些。


    邱國棟心下一緊,急忙道:“崔景道故去,敬事房內還有兩名掌事,分別是殷宣與顧衝。殷宣跟隨崔敬道多年,熟知宮中事宜。而顧衝新進為掌事,隻此年少,恐難當此任。皇上若是無適合人選,那臣倒是認為,殷宣更勝執事一職。”


    淳安帝輕輕搖頭,“國棟啊,你可熟知顧衝此人嗎?”


    “臣……並不熟知。”


    “殷宣知規知禮,但卻過於附膺。顧衝雖年少,但卻很有膽識,且識大體。”


    “朕此次南巡興州水壩,這個顧衝可是讓朕刮目相看啊。”


    邱國棟立刻就明白了淳安帝的心思,立刻道:“皇上英明,是臣查人不清,請皇上恕罪。”


    淳安帝擺擺手,笑道:“你有何罪,這顧衝才去敬事房多久,你不熟識怪不得你。”


    閔瑞借機說道:“邱總管,這等事情就不要勞煩陛下了,敬事房還不是你們內事府說得算嘛,你定下來就是了。”


    “閔公公,下官知道了。”


    “皇上,您這才剛剛迴來,保重龍體,還是早些歇息吧。”


    淳安帝點點頭,“朕是有些乏了,明日還要早朝,歇息了。”


    邱國棟忙躬身道:“臣告退,皇上保重龍體。”


    從萬壽殿出來,邱國棟長長出了一口氣。


    皇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這執事一職非顧衝莫屬。隻是他想不通,顧衝小小年紀,到底什麽來頭?


    殷宣居然爭他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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