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審訊下來,山陽縣主簿魏濤、師爺錢貫堂、縣衙仵作夏代慶、捕頭催洪九、善緣庵主持覺持大師等幾個人均表示與案件無關,淮安府王轂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張副憲,您看,這個案子目前沒有任何進展,事情已經過去半年多了,就是現在有什麽懷疑,也沒有真憑實據,下官也不好屈打成招啊。”


    “王大人,這幾人身份一般,就是牽涉其中,定是小魚小蝦,當然問不出什麽來。”


    “那依張副憲……”


    “呈報三司,請示軍機處,急調王聖漢迴轉。”


    王轂渾身一顫,這張忠謀是要下死手啊。“張副憲果然殺伐謀斷,下官也正有此意,無論什麽情況,這王聖漢就是這案子牛鼻子,牽一發而動全身。”


    “王大人,您是主審,這個呈報自然由您主筆。”


    “謹遵鈞命,下官這就著手起草,呈張副憲鈞鑒。“


    半個月後,王聖漢被押解迴淮安府。


    張忠謀本想立即對他進行審訊,可王轂說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審也不遲。


    第二天上午,淮安府王轂升堂提審王聖漢,張忠謀坐於一旁聽審。


    王轂看了看跪在大堂之上的王聖漢,內心波瀾起伏,這個王聖漢,做了十五年知縣,現在落得個如此下場,真是令人吹噓。


    “犯官王聖漢,這幾日不見,竟然瘦了許多,想必這此次雲南之行定是風餐露宿,本官與你相處多年,難免心頭酸楚。”


    王聖漢馬上磕頭,“多謝王大人憐憫,犯官還能堅持,家中一攤老小,他們是我的希望,若是死於途中,與他們陰陽兩隔,犯官自會死不瞑目。”


    “王聖漢,流放雲南途中突然押你迴轉,你可曉得為了啥?”


    “迴大人,犯官豈能知曉?朱道台一案,犯官罪不可饒,但皇恩浩蕩,饒我一死,雲南雖荒野之地,犯官以下足以。”


    “現在不談前案,我是問押給返轉,你就沒一點兒數?”


    “犯官也在疑惑,已經過了安慶,突然快馬傳訊,讓犯官迴淮,到底是為啥?莫非聖上開恩,給犯官判刑?”


    王轂一拍驚堂木,“大膽,王聖漢,你可知這是何處?怎能容你信口雌黃?”


    王聖漢頭也不抬,“王大人,此乃淮安府刑科大堂,犯官隻是秉公陳述,豈敢造次?”


    “王聖漢,你抬起頭來,看看此公何人?”


    王聖漢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一旁端坐的張忠謀,忽然拜服在地,“張恩師,受犯官一拜。”


    張忠謀有些疑惑,忙問:“何來此言?”


    “張恩師,當年犯官王某恩科,主考正是張恩師張大人。”


    “哦,哪一年?”


    “乾隆五十六年。”


    張忠謀心裏想,怎麽這麽多年沒有聯係呢?不可能啊。便說道:“年代久了,確實記不清,你抬起頭來。”


    王聖漢緩緩抬走頭來,“恩師,如今王某是個犯官,真是沒有臉麵見張大人您啦。”


    張忠謀仔細看了看,還是想不起來,心想,這也是個不通世事的家夥,難怪在山陽做了十五年七品縣令。


    “有點印象,有點印象。”張忠謀含含糊糊地說道。


    “多謝恩師還記得犯官,祝恩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張忠謀差點忍不住笑下來,這倒像是給自己祝壽了,可這是刑科大堂呀。“王聖漢,今天大堂之上不認親,我受都察院委派前來辦案,任何龐雜因素不受幹擾。”


    這下子說得六親不認的口氣,王聖漢倒吸一口氣。


    他是來辦案子的,辦誰,什麽案子?


    眼下情形一目了然,辦自己,辦自己王聖漢的案子。


    這朱似喜的案子早已了結,自己也被罷官發配雲南,按理說,自己隻不過是為朱似喜開了個通路呈條,不至於這麽重罪,隻不過是皇上為了殺雞給猴看,自己倒黴罷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個冤枉是無處可講的。


    可眼下這個張忠謀突降淮安,肯定不是為了此事,那麽,那麽……


    王聖漢額頭已是布滿汗珠,“犯官明白。”


    王轂一拍驚堂木,“王聖漢,我來問你,李玉昌到底怎麽死的?”


    王聖漢心裏咯噔一下,來了。“迴王大人,李玉昌李大人自縊身亡,犯官早已審明,早已呈報王大人您和省裏了,王大人您不清楚嗎?”


    王轂有些不滿,竟然反駁起自己來了,真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嗎?


    “王聖漢,之前你作為山陽縣呈報的案情審結省裏已經呈報朝廷,這個不必你說。隻是現在有人狀告你王聖漢圖謀不軌下毒害死了李玉昌,要不然張副憲大老遠跑來幹嗎?你也清楚這刑科的手段,還是早早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王聖漢急忙喊冤,“冤枉啊,王大人,您是知道的,李玉昌李大人來淮查賑,我親到碼頭迎接,還在河下設宴為他接風洗塵。後來我還在縣衙為他準備好了住宿等事,安排好下人伺候,可惜李大人喜歡清靜,選擇了僻靜的善緣庵,匆匆而去,為此我確實有過不滿,覺得自己熱臉蹭了冷屁股。”


    “後來李大人忙於查賑,每天奔波於四鄉八村,我們接觸甚少,至李大人風寒病倒,犯官還多次上門問候,攜藥提糧,甚是焦急,此心日月可鑒。”


    “也不知何人誣告,犯官王聖漢有什麽理由毒害李玉昌李大人?再說了,這李玉昌李大人身患疾病數月,身邊人指認他極度厭世,上吊而亡亦不是不可,怎容給我王聖漢亂扣帽子?犯官願與誣告之人當麵對質,看他有何證據?”


    張忠謀在旁一看,這家夥說得有理有據,滴水不漏,但往往越是這樣越有毛病。


    王轂瞟了一眼張忠謀,看他麵部沒有什麽表情,摸不透他的心思。


    唉,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突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告什麽狀啊?煩死了。


    這次案子還落在自己手裏,還有個張副憲督戰,棘手啊。


    “證據,自然會有的,本府已經派人去即墨調取李玉昌屍體,不日即到,到時候一驗作,便會大白於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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