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聖漢押解迴來當晚,張忠謀本是要連晚開審的,被王轂推托到第二天才審。


    那天晚上,王轂一身普通人衣物,悄悄到了王聖漢獄室。


    王聖漢馬上跪倒,“王大人。”


    王轂馬上扶起他,“不必稱唿官職,現在隻是兩個故人相見。”


    王聖漢心領神會,“天色已晚,承蒙看望,王某感激不盡。”


    “我不是來敘舊的,隻是來告訴你,事態嚴重了,李太青去京城告禦狀,把你告上了。”


    “李太青瘋了,他去告什麽禦狀?”


    “他們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已經在老家開棺驗屍了,即墨縣衙也給他的驗屍呈文簽章蓋印,李太青竟然能想方設法把狀子投到了都察院,這事不好辦了。”


    “王大人,怕什麽?莫說這事不是我幹的,就是我幹的,僅憑驗屍有毒又怎麽樣,誰來證明是我下的毒?”


    “唉,你我不是小孩子,都是為官多年,你這話你信我信,上頭信不信?現在都察院張副憲在此,你說不是衝你來的衝誰來的?”


    王聖漢心裏是慌的,但他明白,現在能保自己的,隻有王轂。今晚王轂來此,意思很清楚,不免在心裏罵了一句娘。


    “王大人,有些事呢,我們之間也不需要挑明,反正我王聖漢已經到了這番田地,老鼠掉油鍋,想爬也爬不上來了。為今之計,隻是想保我那一大家子人罷了。”


    王轂心裏瞪了他一眼,心想,死到臨頭了,還跟我玩愣的。


    不過,剛才王聖漢的意思也表達到了,那就是你王轂屁股也不幹淨,要是你不保我,別怪我到時候翻眼不認人。不過,要是你能幫我渡過難關,好處是少不了你的。


    要不說這官場上花花腸子多呢,那比黃河十八彎還要多上幾道彎。


    王轂走後,王聖漢心裏不定當,這事弄到都察院了,那肯定要鬧到皇上小兒那邊。


    這次就看王轂是不是全力保我王聖漢了,否則全家都要遭殃。


    這個時候,王聖漢也暗暗佩服自己聰明,要不是當初下大力氣遣散了那幾個人,到時候還真不好說。


    現在隻要自己硬扛,加上王轂的策應,陰溝裏翻不了船的。


    自己剛才是警告了王轂,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別想棄卒保帥,否則便是魚死網破。


    同時也暗示了他,幫自己逃過這一劫,自有銀票奉上。


    這王轂來明麵上是告訴王聖漢,會保他的,不過他的內心已經決定,這次非同小可,決不能再糊裏糊塗保這王聖漢了,弄不好自己頭上這頂烏紗帽保不住事小,項上人頭丟了可是承受不起的。


    他也清楚,若是一點情麵不留,弄不好這王聖漢會狗急跳牆,能保到哪一步就保到哪一步吧。


    李玉昌的屍體到了,在張忠謀的親眼見證下,仵作進行了驗屍,很快結論就出來了,沒有中毒一說。


    張忠謀為難了,這即墨縣呈據為中毒身亡,而且是劇毒。可現在再驗,兩者相悖,到底怎麽迴事呢?


    這次驗屍,自己親臨現場,親眼所見,應該不假。


    那個即墨縣出的呈報,雖然縣府蓋章行文,但卻不是自己親曆,看來還有商榷之嫌。


    王轂暗暗瞧了瞧張忠謀,看他神色,應該是在揣摩,還有些搖擺不定。


    “張副憲,您看要不要再驗一次?”


    張忠謀一聽,“王大人,那即墨驗屍呈文應該也不會假,可現在是這麽個結果,到底信哪一個呢?我也正在舉棋不定呢,王大人此提議很好,那就換個仵作再驗。”


    王轂心想,你這是不信任我呀,好,那就換個仵作再驗。


    仵作到了,張忠謀要求跟他單獨談談,王轂不知他要如何,但又拒絕不了,便點頭同意。


    仵作過來跪下,“參見大人。”


    “你別怕,我問你,姓甚名誰,哪裏人氏?”


    “稟大人,小人姓何名九,山陽東鄉蘇家嘴人士。”


    “來縣衙幹多久了?”


    “稟大人,小人原在高郵縣衙,已有二十餘載。因為家父家母年事已高,走了關係迴了淮安,剛入淮安府刑科,尚不足一月。”


    張忠謀一聽甚喜,看來這何九還沒有得到淮安府刑科重用,甚至還沒有跟刑科的人混熟,這個仵作應該可信。


    “何九,本官為都察院副憲,此次驗屍關係重大,不可亂來,把你找來,從實驗,據實報,不得弄虛作假,否則你這項上人頭不保,你明白了嗎?”


    何九一聽,這怎麽會事呀?接了個燙手山芋,這位大人到底是何意思呢?


    “大人,小人鬥膽一問,確實要實查實報嗎?還是……”


    “實驗實報,一點也不能有假。”


    王轂見他們過來,也對何九高聲說道:“何九,此案無比重要,都察院張副憲親自督查,你又是來淮安首次驗屍,一定要細心謹慎,萬萬不可出錯,你聽到了嗎?”


    何九心裏罵娘,他奶奶的,今天是怎麽了?兩位大老爺都說這樣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何九雖然是個仵作,但混跡縣衙二十餘年,對官場那一點小心思還是有所耳聞的。他們往往嘴上一套心裏又是另外一套。


    今天這兩位都要求實查實報,在自己看來,王轂說的是假話,那位京裏來的張大人應該是真的要求,怎麽辦?


    王轂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是淮安的官,自己是淮安的人,走了和尚走不了廟啊,自己死死捏在他手心裏,得罪不起。


    可那位是都察院大老爺,更惹不起。


    他一步一步走向屍案,心裏複雜,步履沉重。


    走近以後,緩緩準備器具,心裏去在翻江倒海,快速盤算著應該如何。


    思來想去,張大人比王大人官大得好多,那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對,就實查實報。


    取了銀針,拿來幹淨的軟布,仔仔細細地擦拭了很多遍,緩步上前,走到李玉昌屍體跟前,觀察了一下,輕輕插了下去。


    邊上張忠謀、王轂等一班人都伸長了脖子緊張地看著,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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