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鹹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卯時,神京王城南宮。


    “你說什麽,鎮東將軍朱明的人馬碰上了北狄軍?”一直悠哉遊哉的舊佛在聽到了這個消息後,立即有些急促的問道。他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


    “剛剛我們和北狄的聯絡人快馬跑了迴來。他說他看見大量的騎兵朝著已經在休整的北狄軍逼近,穩妥起見他先撤了下來,現在就在據點裏。”一直在身邊伺候的那個小內侍有些急促的說道。


    “那他是怎麽看出來這些騎兵是朱明所部的呢?”


    “領頭的武將揮舞雙錘。之前杜兄弟提過,那是上林衛的人。”


    “杜政現在何處?”


    “他正在按計劃行事。現在這個時間的話,應該在關押朱光的那座寺廟附近。”


    “罷了。”舊佛搖了搖頭,神色再次冷靜了下來。“北狄這支人馬在擊殺朱煒威脅內城之後,其實已經派不上多大的用場了。但是隻要這支人馬存在,就是懸在朱風頭上的一把劍。本以為朱明就算得知了北狄人的事也不敢領軍來援,沒想到還是低估了這廝啊。”


    “這些天我們的人手都不夠。許多下線因為咱們突然換了地方找不到上線,導致很多情報都沒能按時過來。朱明率軍支援神京這麽大的事,居然沒能聽到一點風聲。”


    “我是想著這幾天河口鎮那裏怎麽一點信也沒有,估計是朱明到達後第一時間就封鎖了消息。就算我們的人有心過來報信也沒他的馬快。對了,朱明派的信使都處理幹淨了麽?”


    “邊境東三鎮這些時日派過來的人並不多,所有的信使都是在驛站被調換了奏報信件。不過這麽一說,我記起有次八百裏加急的一個信使發現了我們的動作,雙方還動了刀,結果他送的信件好像是被燒了。現在想起來,說不定就是那個信使準備向朝中奏報朱明來援的事。”


    “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任何謀劃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你馬上親自去盯著花樓街和憫忠寺,宮中的事交給周大貴。”


    小內侍聽完舊佛的話也不多說什麽,直接行個禮就匆匆走了出去。舊佛這時卻有些困了,他不禁自嘲般的笑了一下,閉目養起神來。


    在南宮的另一側,周大貴望著麵前三十個麵容有些滄桑的中年人,一直以來都毫無波瀾的嗓音顯得有些激動:“好久不見了諸位兄弟!說起來已經有二十年了吧?今天我隻想問問,咱們還能一起殺賊麽?”


    對麵沒有迴答,隻見這三十個人都整齊劃一的跪了下來,領頭的一個人一臉堅定朝周大貴拱手道:“大哥,兄弟們這麽多年在北狄忍著,就是為了今天。您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決不皺一下眉頭。”


    “好,好,好。”周大貴一邊說著,一邊情不自禁的也握住了雙拳,他終於等到這個時候了。


    南陽王朱風此時正在靜心殿中,今日的早朝因為北狄人的突然入侵取消了。內閣的三人本來就在王城中,所以也不耽誤議事。剛剛前將軍杜超派人來傳信說方圓十裏已無北狄人蹤跡,他作為前將軍願立下軍令狀不讓一名北狄人入城。這股強烈的信心把王城中的緊張氣氛衝淡了不少,朱風的臉色也好看了一點,畢竟這千頭萬緒都需要在一個相對安定的環境裏才能處理。稍早的時候,韓大福趁這朱風情緒還正常,把朱煒的死訊也進行了告知,畢竟這種大事也不可能隱瞞太久。出乎意料的是,王上對此似乎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淡淡的說了聲知道了。如今南宮已經被周大貴領著內衛營和內城提轄府的人圍得嚴嚴實實,短時間內是肯定翻不起大浪來了,至於已經消失的鬼武,估計也暫時進不得內城來。連韓大福都感覺到,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那幫不知道在哪藏著的北狄人,一旦抓住他們,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後之人。這朝堂上,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王上,臣以為北狄人突然退卻必有蹊蹺。現在可派遣內務府錦衣衛的能臣幹吏前去查訪,神京城外必有他們的據點啊。”靜心殿中,鎮國公朱奕直接開口道,眾人中他顯得最為焦急,這一夜可把他折騰得夠嗆,現在隻想早點把這件事給了結掉。


    太尉舒旭聽完朱奕的話皺了皺眉頭,原先這些查訪的任務都是校事府的事。由於王上當年曾在那裏任過職,裏麵的許多老人也作為從龍之臣在王上登基之後榮華富貴飛黃騰達,但同時也因為知道得太多而因言獲罪。這麽多年下來,那些校事府出身的人大多數都被王上以各種罪名處死的處死,監禁的監禁。就連校事府這個機構,都在一年一年的把各種職能給慢慢劃分了出去。終於在三年前,隨著王上的一道旨意,校事府徹底成了曆史消失在南陽朝野中。後來一切有關情報的差事都落在了內務府的頭上,這內務府本來就是個管理整個王族吃喝拉撒的機構,驟然攤上如此重要的差事真的相當不適應,於是關於軍戰的情報又被分給了兵部。但兵部隻能是根據邊境報上來的各種軍情進行分析,卻沒有實地查訪之權,所以對這種直接打到神京城下的情況也是一頭霧水。這時朱奕讓內務府去查北狄人的蹤跡,讓舒旭有些莫名其妙,因為在他眼中,內務府實在沒這個能力。


    宰相黃斐倒是對朱奕的話比較讚同,當今王上平時最怕的就是被人提起他得位不正這件事,二十年下來一直都是疑神疑鬼的。把校事府解散後,弄出了個內城提轄府充數,結果也就是查查內城的案子和監視神京群臣而已。對於軍情刺探這個功能,在南陽幾乎都沒有了。以往邊境的各種軍情一份送到兵部,另一份送到校事府,由府裏派人進行勘察,覺得有必要的甚至可以直接到實地核實。不僅是對外,對內校事府也有監視之權,這些職能現在名義上都屬於內務府差事,因此這時隻有內務府才能幹這個。至於有沒有這個能力黃斐倒沒多想,自己是外官,內務府不在自己的管轄範圍,由朱奕來提正合適。


    南陽王朱風則是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解散校事府的壞處,但這個機構存在一天,他就不安一天。這些年邊境的軍情也沒出過太大的亂子,神京群臣有內城提轄府盯著,也沒出什麽大事。但此時讓內城提轄府的人去查北狄人的蹤跡顯然有些困難,內務府更是個擺設。他真的沒想到此刻會麵臨一個無人可用的窘境。


    左將軍梅立也在現場,人老成精的他對第一次參加南陽最高等級的內閣議事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在經過剛開始的恍惚之後才開始漸漸進入狀態。在他看來,朱奕的話毫無意義,要是內務府有這能力的話,北狄人怎麽可能打得進來。現在與其在這浪費時間,不如抓緊時間按戰時機製派出斥候在神京附近巡查。禁衛軍中的探馬雖然不多,但好歹有個幾百人。經過昨夜的混戰,估計至少還剩下一百多騎,全部派出去的話,一定能有所收獲。想到這裏,他直接站了起來然後單膝跪地向朱風稟報道:“王上,現今禁衛軍尚有探馬可用。末將不才,願率百餘騎探哨對神京附近進行探查,待查明了北狄人藏身之所後,杜將軍即可領軍前去清剿。”


    梅立的話如同一股清風,讓內閣的三人都有種恍然的感覺。朱奕未曾領兵作戰,自然不知道軍中尋常的斥候戰術。黃斐和舒旭都是文官出身,對於怎麽追蹤北狄人也是一頭霧水。朱風對梅立的提議連連點頭,但表示這種事不需左將軍這一級別的武將前去,就讓左禁衛軍中的一名偏將軍馬上出城探查。梅立應了一聲,然後就立即出去安排了。梅立走後內閣和朱風又針對現在的一堆事情議了議,一致覺得神京城裏現在宜靜不宜動,待先將北狄人給剿滅後,再用雷霆手段將城內清理一遍,否者顧此失彼,容易出事。為安定朝野,朱風讓內閣三人先迴府稍作休息,明日再來王城議事,黃斐舒旭對此並無異議,倒是朱奕覺得內城現在隻有一個周大貴統領諸事,而左禁衛軍初入宮禁,自己作為王族族長理應留守,以便協調相關事宜。朱風對此甚是欣慰,就讓朱奕暫領侍衛統領之職總督內城防禦,而且左禁衛軍五千餘人也不需全部值守內城。既然現在神京城防已固,可隻留下兩千人在內城中的各要道協防即可,其餘人馬可在城中巡視安民。諸事議定後,朱風等人都微微鬆了一口氣,在他們看來,這場混亂已經大頭朝下差不多了。


    一夜未睡,驚魂未定的黃斐舒旭一起走出了內城大門,在門口候著的親隨趕忙迎了上去。兩個人看起來都很有些疲憊,坐上轎子後直接閉目養起神來。隨著兩位重臣分別乘轎離開王城,神京百姓都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假如事態變得更加嚴重的話,隻會是再召集各部尚書等高級官員入宮議事,如今卻並未出現這種情況,表明整個事態都在轉好。


    朱奕其實現在也累得夠嗆,但職責在身不敢懈怠。他來到南宮找到了周大貴,檢查了一遍防務後,又和正在內城城頭巡視的左將軍梅立碰了碰頭,再看到整個內城除了南門之外都已經固若金湯後,便還是領著五百名左禁衛軍將士駐守南門的護城湖邊以防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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