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鹹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寅時,神京城外五十裏處。


    “你說,我們這幾千號人突然出現在神京城外,王上不會懷疑我們謀反吧?”月光下南陽鎮東將軍朱明的五千人馬正在趕往神京的路上,趙鋒李毅作為先鋒率領一千二百多名騎兵走在最前。對於大晚上行軍,李毅是很有些不滿的,他瞪著有些睡意的眼睛對著趙鋒抱怨道。


    “這話你敢去跟鎮東將軍說麽?還是保持警惕吧,萬一北狄人突然竄出來我們沒攔住,馬上就會被執行軍法威懾三軍。”


    “北狄人就靠你趙校尉抵擋了,我現在這狀態,別說操家夥上陣,估計再走個幾裏就睡著了。”


    “謙虛了李校尉,我對你有著連你都難以想象的信心,北狄人的刀要是真的朝著你砍過來,你肯定能反殺的。”


    “你少給我扯淡,情報說北狄騎兵有數千人,我們這一千多騎兵如何擋得住?要依我之見,還是得等王旨到後再行進兵,如此才是老成謀國。”


    “我說,你這些老成謀國之見在出發前怎麽都不說呢,現在真是智計百出啊。”


    “主要是鎮東將軍積威太重,我跟他又不熟悉,不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兩人一邊鬥嘴,一邊不緊不慢的趕路。畢竟王旨還沒正式下達,朱明就是心裏再急也不敢領軍朝著神京急行軍。騎兵晚間趕路本就頗有難度,而且還要隨時防著北狄人,穩妥起見還是節奏慢一些比較好。河口鎮的軍械齊全,這五千人馬除了騎兵之外,其他各部都配備了戰車,五十裏的距離並不算太遠,所以趕路的壓力也不是特別大。而且要是一切都是虛驚一場的話,能不能進得了神京城都是問題。為此全軍用戰車裝載了足夠的幹糧,一旦神京不讓這支人馬進城,就直接在城門外啃完幹糧原路返迴。一路上趙鋒用夜眼警惕的盯著四周,雖然部分騎兵為了照明都點起了火把,但畢竟沒有白日裏那麽清晰,夜間行軍弟兄們本來有些疲憊,所以他作為騎兵主將一定要多多留心。其實他也不是很明白為什麽要趕得這麽急,在河口鎮剛剛休整了三天就立即日夜兼程向神京行軍真的有必要麽?在王旨還未下達的情況下,邊境鎮守的宿將領著麾下精銳逼近都城這種事,好像是個主上都會猜疑吧。不過現在想多了也沒啥用,朱明對南陽的忠誠天日可鑒,自己作為屬下也隻有服從命令這一個選項,假如王上真的要怪罪下來,那隻有期盼他老人家不要把自己這種小人物當迴事了。


    朱明和參軍陸雲在隊伍的中部,對於這位鎮東將軍的赤膽忠心,陸參軍算是真的見識到了。在自己這位上官的眼中,隻要有益於南陽,那就啥都可以放棄。這次的軍情如果出現在其他各鎮,最多也不過是向王上奏報,然後留在原地整軍備戰,但在朱明這卻是第一時間就起兵勤王護駕。在玄甲衛中任職時,陸雲曾多次隨著原鎮將橫野將軍屈德進京麵聖,知道當今王上那極重的猜疑心和對兵權的戒備。此次若真是北狄犯境倒還好,要是北狄人並未攻打神京而是竄入了其他的地方,鎮東將軍的罪名可就大了。自己雖然已向朱明說明要害,但他卻執意不從,本著士為知己者死的想法,陸雲隻有跟著一條道走到黑了。按朱明的部署,五千人馬騎兵居前,兩側配有幾十名探馬,其餘人馬乘戰車在後跟進,行軍途中保持戰備狀態。饒是這段時間整個南陽都已經軍備廢弛,這支人馬仍舊保證了一流強軍的戰鬥力。陸雲看了看天色,向朱明拱手說道:


    “將軍,目前我們離神京城已不到五十裏,快馬加鞭的話,不到兩個時辰即可到達,是不是先派出一隊騎兵趕到神京稟報一下?”


    “仲鵬所言極是。”朱明一邊微微頷首,一邊當即下令讓一隊探馬迅速出發趕往神京。“不知為何,離神京越近,我這心裏越來越不安,希望別出點什麽事啊。”


    “將軍無需憂慮,如今神京近在眼前,我們五千人馬也算得上是養精蓄銳,就算和北狄人驟然碰上也有一戰之力。況且神京禁衛軍五萬餘眾,北狄區區幾千人如何打得進去,在下想了許久,實在想不清楚北狄到底是想幹些什麽。”


    “仲鵬不必安慰我,禁衛軍的戰力我豈能不知。要是北狄人趁夜對神京東西南北四大營中的任意一營進行突襲,我看除了朱叔耀的右禁衛軍還能略作抵擋之外,其餘各營估計都一觸即潰。一旦驚了王駕,於我南陽軍人而言就是恥辱啊。”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繼續行軍,大概又往前走了十餘裏後,朱明看見前軍的李毅快馬朝自己這邊趕來。陸雲等人見了心裏都不由得咯噔一下,像朱明一樣紛紛朝前微微傾斜身體,李毅來到朱明的戰車前勒馬拱手道;


    “鎮東將軍,我部探馬在前方十餘裏處發現北狄人蹤跡,趙鋒趙校尉已經派出一隊精銳騎兵過去查探。另據探馬來報,這群北狄人似乎正朝著一個莊園前進,而且從他們的裝束來看,應該是剛剛經過一場激戰。”


    “什麽?”朱明聽完不禁大驚失色,此處裏神京隻有三十裏,北狄人又剛剛經過激戰,他們在哪裏打的一仗?神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眾幕僚也都有些愕然,現在可以肯定那個所謂的莊園就是北狄人的據點了,看來他們奔襲神京這件事真的是千真萬確。朱明略作沉吟後,立即帶著陸雲等人騎馬和李毅一起來到趙鋒處,趙鋒此時正在等候派出的騎兵迴轉,看到朱明後立即行了軍禮侍立在一旁。過了一會之後,派出的騎兵們一臉凝重的趕了迴來。原來在小心靠近那群北狄人後,他們發現北狄軍居然有數千之眾,其中一部分朝著遠處的一個莊園移動,大多數則在原地進行休息。


    “趙校尉,你可敢對這股北狄人進行突襲?”朱明皺著眉頭聽完偵察騎兵的話後,望著趙鋒問道。


    “有何不敢!請將軍放心,這些北狄人既然已經如此疲憊,我軍可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擊潰!”


    “好!”朱明看趙鋒絲毫不露怯態,不由得在心中又對他高看了幾分,畢竟之前南陽軍從未和北狄人交過手,大多數人是不敢和把燕軍打得節節敗退的北狄鐵騎交鋒的。但他頓了頓說道:


    “你隻需將北狄人往那個莊園驅趕即可,之後我再領軍將莊園圍住並派人往神京通報。王旨未下,尚不知其是敵是友。但這些北狄人在我南陽都城附近行蹤如此詭譎,我等作為南陽將士亦不可不妨。好了,你領軍先行,我隨後就到!”


    趙鋒領了將令,隨即就和李毅一起率領著騎兵朝著北狄人迅速移動。這些騎兵主要由上林衛第八營組成,因此趙鋒指揮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等離北狄人不到兩裏的時候,趙鋒一馬當先領軍衝殺,北狄軍頓時大亂。原本夜間朱明所部不少人都打了火把,但北狄人自信的以為此處必定不會遇到南陽的兵馬,導致連個探哨都沒派,不僅如此,當有些北狄騎兵看到遠處隱隱約約有些火光並稟告主將哈馬時,哈馬也沒當一迴事。這時留在野外的北狄軍大概有接近兩千人,被南陽軍突襲時大多數連馬都沒上,一下子死傷慘重。趙鋒揮舞著雙錘,利用自己的夜眼優勢在北狄軍中橫衝直撞,後續的騎兵則用火把配合火油朝著北狄人多的位置投擲。不少北狄人還在睡夢中就要麽被騎槍刺死,要麽被烈火燒死,不到半個時辰,這支北狄人馬就徹底崩潰了。這時朱明領著南陽軍主力也趕了過來,看見己方勝券在握後臉色也稍稍有些舒展。他隻留下了少數人馬看管戰俘打掃戰場,接著下令全軍一起朝著遠處那個莊園開進,一路上朱明嚴令全軍保持戒備狀態,在少量的北狄漏網之魚的指引下,朱明這五千人馬順利來到莊園附近並將其團團圍住,現在頭疼的就是攻不攻進去這件事了。


    朱明和一眾幕僚望著這座規模頗大的莊園,都有些沉默的皺著眉頭。雖然這一戰目前可說是大獲全勝,不僅趙鋒所部騎兵幾乎沒什麽損失,而且還俘虜了幾百名北狄人並繳獲了大量的物資,但現在能否在神京附近擴大攻擊範圍仍然是個問題。由於抓到的北狄人沒有一個懂南陽話,所以現在還不能確認他們到底是來幹啥的。南陽王對北狄的態度一直曖昧,如果把這些人都趕盡殺絕的話,朱明覺得恐怕還是需要王上正式的旨意。現在隻能先將北狄人給死死圍住,等朝中傳來具體的消息再作打算吧。


    剛剛那場大勝顯然讓大家都有點亢奮,連李毅這種之前昏昏欲睡的家夥現在都變得精神抖擻了。趙鋒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調侃道:


    “咋的,李校尉是不是有些意猶未盡啊,要不向鎮東將軍請命親自殺進去。”


    “嗬嗬,你少來,這可是神京附近,就算是鎮東將軍都不敢輕動刀兵。你知道麽,這一塊的莊園都來頭不小,很多都是王族的私產。北狄人在野外肯定是圖謀不軌,就算是斬盡殺絕朝中也沒啥可說的,但是現在進了這個莊園,那問題可就不一樣了。”


    “王族私產?你是說北狄和王族中的勢力勾結在一起?”


    “你小點聲!”李毅朝四周望了望,幸好他們兩個在離隊伍比較遠的一個土坡上監視莊園,旁邊也沒有其他人。李毅又壓了壓自己的聲音說道:


    “其實依我本意,這趟渾水真不應該沾上,可鎮東將軍的將令難違啊。你想,不管這群北狄人到這來是幹什麽,能入駐如此規模的莊園,難道在我南陽會沒有內應?”


    “你的意思是,北狄人實際上是在受我方某股勢力的驅使?”


    “應該是雙方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協議,北狄費這麽大的勁,調動數千騎兵萬裏奔襲,不可能僅僅是賣個人情,這裏麵的水可深得很啊。”


    “這莊園看起來有些年數了,其實現在突進去也不是最好的方式,如果能用火攻將剩餘的北狄人給通通逼出來,然後由我方的弓弩手進行射殺的話,倒能減少好些損失。”


    “行了趙校尉,別總想著怎麽打仗,就是不敢這麽幹才讓弟兄們圍在這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再往神京趕。從和我們交戰的北狄人數量來看,和在大江鎮時審訊出來的結果差不多一致,也就是說到神京附近的北狄人基本上都被我們困在這個莊子裏了。”


    “我其實一直有個疑惑,鎮東將軍在大江鎮時便已經派出信使將北狄人入侵之事向神京稟報,河口鎮的樓船將軍馮凱也派專人前去神京告急,為何一直都沒有信使返迴呢?”


    “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啊。現在的神京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也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們這五千人馬最好還是不動如山。說不定,到時候就靠我們來扭轉乾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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