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橋是一座寬約四丈的石橋,按李哲的安排,虎頭衛的先鋒兩百人先過去,之後一隊使團人馬和一隊護衛軍人馬夾在一起過,至於趙鋒率領的上林衛則騎兵則最後過。開始時還比較順利,等過了大半人馬時,燕國上軍上將軍肖玄突然指著空中對李哲說道:“李將軍,久聞南陽的紫雁肉食鮮美,老夫年紀大了,特別想嚐一嚐。空中這隊紫雁看起來甚合老夫心意,但我一人怕是一次隻能射下一隻,再射時怕是雁都驚走了。南陽這邊可有壯士能和我齊射,晚上也能來個兩隻打打牙祭。”李哲一愣,自己並不善射,而且看著這隊紫雁就快要飛過去了。正要有些窘迫的拒絕時,隻見趙鋒騎馬緩緩靠了過來,一邊拈弓搭箭一邊對著肖玄說道:“上將軍,在下願與您齊射,不知您可有心儀的一隻。”


    聽了趙鋒的話,肖玄眉毛一挑,當即也拈弓搭箭望著空中道:“老夫射從左往右第一隻,你來射從右往左第一隻,如何?”話音剛落,兩人幾乎一起射出箭矢,在眾人的驚唿中,隻見兩隻紫雁幾乎同時從空中墜落。肖玄冷冷一笑,朝著趙鋒問道:“你身手不錯,叫什麽名字?”“在下南陽上林衛第八營校尉,趙鋒。”趙鋒說完後就騎馬侍立在李哲旁,肖玄深深的盯著趙鋒看了一會,接著便帶著自己的護衛離開了。這邊李哲倒是很高興,拍了拍趙鋒的肩膀鼓勵了幾句,畢竟剛才差點就出醜了。


    燕國軍製和南陽不同,文武官職比較分明,武官中的第一人是大將軍,之後就是驃騎將軍和車騎將軍,再然後是十六衛上將軍,最後就是各種稱號的名號將軍。在眾多的名號將軍中,四征和西平將軍的地位最高,一般都能統帥兩萬左右的人馬。由於燕軍號稱帶甲百萬,戰將千員,因此不少武將官職都是榮譽式的,尤其是所謂的十六衛上將軍,這十六人大半都在燕國國都上都城中,許多人手下幾乎連一兵一卒也沒有,屬於位高權輕的典型。就像這次過來的上軍上將軍肖玄,其實就是上都禦林軍出身,平時手下隻有幾百人。不過當燕國遇到比較大的戰事時,總會有幾位上將軍一起出陣,其中一人為主,其他幾個任副帥,指揮的人馬也會達到七八萬人。在北狄境內的那場慘敗中,十六衛上將軍中共有三人戰死,還有一個身負重傷。對於肖玄剛才的挑釁,不管時李哲還是趙鋒,都沒法真的動怒。因為按照級別,隻有南陽這邊的四方將軍這個檔次的武將才能和燕國上將軍對話。趙鋒鬥完箭後也絲毫沒有炫耀或者別的什麽舉動。因為朱明之前再三叮囑要以大局為重,不可與燕軍置氣,於是護衛軍全體都比較克製。好在燕軍這邊也還比較配合,過橋之後又行軍了十裏左右,南陽的兵部侍郎和鎮東將軍朱明親自來出來迎接,最後燕國使團一行任順利的到達了長堤鎮,預計休整兩天後,就到大江鎮走水路往神京去了。


    長堤鎮經過鎮東將軍朱明幾年的經營,早已變得如同一座軍城。在戒嚴的狀態下,不僅是燕國使團,就連南陽自己這方都能處處感受到肅殺的氣氛。燕國副相很是無趣的待了兩天後,就領著使團往大江鎮去了,一到大江鎮便發現了這個商業大鎮的熱鬧氣息,當即決定全團在此休整五日。原定立即出發的計劃往後順延,南陽這邊倒也無可無不可,但朱明根據之前的議定催促燕國使團趕快到神京進行和談,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最終居然將休整的日期從五日縮短成了一日半。燕國的上將軍肖玄也對南陽提出了要住在軍營附近的要求。大江鎮鎮將梅展頭疼的與幾名偏將軍商量後,便將其安置在了上林衛輔兵駐地旁邊的一處獨立院子裏。這裏本來是前任鎮將的一處別院,考慮到輔兵營就在一裏之內,院子附近也有一處哨樓,就算這個上將軍出什麽幺蛾子也能第一時間出手幹預。在經過一個上午的雞飛狗跳之後,各方終於都能開始進入正軌了,大家該休息的休息,該議事的議事,大江鎮上下就等著把這群燕國瘟神給早點送走了。


    入夜時趙鋒被指派率領一百名騎兵對燕國使團居住的區域進行巡查,考慮到他們遠道而來,又隻在這裏住一夜,南陽這邊也盡量不去打擾他們。但趙鋒覺得這群燕國人總有點不對勁,於是自己在巡查時不僅全身披掛,連大鐵錘都帶上了。手下眾騎兵也都有樣學樣,在巡到肖玄所住的別院時,有手下報告說剛才有幾個黑影在哨樓上一閃而過,趙鋒立即讓人到哨樓上查探,不料哨樓上沒什麽異樣,這處哨樓由於現在位置特殊,一共安排了三十名哨衛駐守,哨長也再三說沒看到什麽黑衣人。趙鋒見狀便囑咐哨長小心防範即可,正當上林衛騎兵離開哨樓時,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三個黑衣人像壁虎一樣貼在哨樓的外牆上。


    燕國上軍上將軍肖玄在南陽給自己安排的別院中負手而立,他滿臉恨意的盯著不遠處那座哨樓。這時一名親衛匆匆趕了過來說道:“家主,都已經準備好了,剛才好險,上林衛那個騎兵頭子很是警覺,他們三個差點就被發現了。”肖玄聽完麵無表情,又盯著哨樓看了一會才緩緩說道:“既然沒被發現,就不是什麽大事,等會三更時按計劃進行。”那親衛應了一聲,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在旁邊站著不肯離去。肖玄斜著眼睛看著他說道:“你想說什麽?”親衛一愣,也沉默了一下,接著像下定了決心一樣沉聲說道:“家主,這和談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我們的計劃真成功了,也難保不留下什麽蛛絲馬跡,之後一旦給查出來,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欺君?”肖玄語氣詭異的蹦出這兩個字,然後像是在迴憶什麽似的說道,“肖大,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迴家主,小的跟隨家主已經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那正是鐵兒出生的那一年啊,當年我是禦林軍中第一善射之人,皇上每次狩獵,我都作為親衛護駕。那次天麻嶺遇險,正是我一箭將巨熊射殺,皇上才逃出生天。兢兢業業幾十年,我從一個小親衛,做到領侍衛內中郎將,又做到虎衛將軍,最後被皇上封為上軍上將軍。這份恩寵不可謂不厚,但朝中軍中認為我屍位素餐,無領軍之才的人也比比皆是。之前我心中隻知忠心侍主,旁人的話都無所謂。直到鐵兒從軍參與大半年前的那次與南陽的國戰,他一腔熱血為國盡忠,結果隨著上官禮那庸才一起葬身南陽。軍人為國靖難,本無話可說,但皇上居然為了所謂大局,把鐵兒的盡忠說成了立功心切,抗旨進軍,不僅沒有任何褒獎,還身背罵名,你說,我身為人父,難道就不能給鐵兒討一個公道麽?”


    那名被喚做“肖大”的親衛低著頭聽著,他是肖玄救迴來的遺孤,隻要肖家一聲令下,那真是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自家少主本是個紈絝少年,聽得幾個狐朋狗友的蠱惑,非要跑去從軍,路上遇到了上官越的部曲,又不知怎麽的被編入奇襲南陽的隊伍裏去了,結果現在連屍首都沒能見著。據一起去從軍逃迴來的幸存紈絝講述,肖鐵是死於南陽軍的騎兵突襲。肖玄聽後心如刀絞,正準備向天德帝奏請領軍赴南陽報仇,不料又碰上了北狄境內的慘敗,燕國不得不和南陽議和。這還不算,天德帝不知是老糊塗了還是怎麽的,指派肖玄為議和的副使,這下可把這位上軍上將軍給徹底激怒了,從上都出發的當天,他就下定決心要把這次議和給攪黃,一路上殫精竭慮,終於想出了個法子,又經過了層層部署,就等著今夜開花結果了。


    作為曾經和南陽國交戰過的燕軍老將,肖玄對對方軍鎮中哨樓並不是很陌生。他清楚的記得當年在西園鎮裏打巷戰時,南陽軍就憑一個哨樓便擋住了一百多燕軍騎兵。哨樓裏裝備的床弩殺傷力極大且射程遠,隻要控製了一個哨樓,至少能給自己的計劃爭取一個時辰的時間。晚間在別院附近哨樓上的幾個親衛,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隻要他們能順利將哨樓給拿下然後佯攻自己的別院,必能吸引大量的南陽軍,自己這邊再趁機派出一隊精銳對這次的正使進行刺殺,一旦正使死在南陽境內,那麽這個狗屁和談就不可能進行下去了。


    趙鋒在離開哨樓時便已經有種不對勁的感覺,走了沒多遠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望了望夜色中的哨樓,雖然不能確定,但如果要是出什麽事的話,一定跟這個哨樓有關。想到這裏他將人馬分成了兩隊,一隊三十騎由自己率領,另一隊七十騎由副手率領。自己這一隊就在這附近盯著哨樓,另一隊則到正使所在的位置進行布防,剛才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肯定沒有錯,隻是自己能力有限,沒能發現對方而已。


    時間離三更越來越近了,肖玄早已一身夜行衣的爬到了別院的屋頂上,他手持硬弓,在月光下如同鬼魅,眼睛如同夜梟般的盯著南陽軍必經的支援路線上。這時在哨樓外用一種古怪姿勢潛伏的幾個肖家親衛緩緩爬到了哨樓頂上,一人用彎刀將留守的一名哨衛一下抹了脖子,另外兩人則趁勢將樓頂占據。接下來他們三人就要從上往下大開殺戒,隻見他們三人剛剛把準備好的螢火燈從身上取了下來,就有一支羽箭伴隨著破風聲急速靠近,其中一人警覺的一迴頭,這支箭就已經將其射了個對穿!這名親衛踉踉蹌蹌的挪了幾步後,直接從哨樓頂上栽了下去。另外兩人驚駭間已聽見一聲大喝:“敵襲,就在哨樓頂!”


    趙鋒在馬上看到了幾個黑影正在往哨樓頂上移動,這下可狠狠吃了一驚,當即下馬攀上一處民居房頂並讓手下騎兵立即過去支援。這處房頂離哨樓並不遠,射程也在自己的範圍內,此時情況緊急也無暇多想,拈弓搭箭一箭射出,虧得這段時間箭術長進驚人,這一箭將其中一名黑衣人給射下哨樓。隨著自己的高聲示警,哨樓裏的燈火也迅速亮了起來,趙鋒三兩下蹦下民居房頂,翻身上馬朝著哨樓趕去。


    上林衛騎兵離哨樓很近,全速過去可能不到幾息,但這條路不僅狹窄,而且有些坑坑窪窪的。最前列的騎兵剛剛提起速度,就被一支不知道從哪來的箭矢射中戰馬把人給掀了下來,後麵的騎兵急忙勒馬警戒,一時間幾名騎兵撞在一起,隊伍亂成一團。等趙鋒趕到時,這幾十名騎馬正像無頭蒼蠅似的胡亂移動,有的想繞過去,有的想正麵衝過去。趙鋒聽了他們的描述,朝著前方仔細看了看,在燕國使團所在的別院屋頂上的確發現了個比較模糊的影子。難道這個別院已經被攻下來了麽?這個想法剛一冒頭,冷汗就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且不說鎮東將軍朱明對這次和談的重視程度,就僅僅是在自己的防區裏出現這麽嚴重的失誤,就夠自己死個幾次的。趙鋒咬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發現那個人影離自己的距離差不多有八百步,這是現在他弓箭射程的極限,此時已容不得他多加考慮,在吩咐幾個手下速去向梅展稟報後,立即用箭瞄準了那個黑影。這一箭他前所未有的專注,中不中就看天意了。


    肖玄的目力遠遠不如趙鋒,在黑夜中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被瞄準了,但多年的從軍經曆讓他有種迷之自信,那就是不可能有弓箭逃得出視野範圍內。那些在視野範圍外的弓箭就更不足為慮了,自己一定能輕鬆躲過。正在肖上將軍自信的胡思亂想時,突然感到左腹一痛,整個人被一股大力往後狠狠推了下去,幾名在下麵等著的親衛大駭,紛紛攀上屋頂把肖玄扶住,這時上林衛騎兵的馬蹄聲已經清晰的傳了過來,哨樓上也響起了兵刃相交的聲音。肖玄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量,一下子居然站穩了,他惡狠狠地對手下說道:“你們按計劃行事,幾個南陽狗賊,奈何不了老夫!”


    趙鋒一馬當先往別院趕,如果燕軍那個上將軍已經遭遇不測,自己這邊就是萬劫不複,手下騎兵也一個個滿臉惶急,畢竟在眼皮子底下出這種事,後果可想而知。這時幾個黑衣人又從別院中突了出來,趙鋒撈起一個鐵錘就甩了過去,鐵錘帶著唿唿風聲砸中一個,那個人哼都沒哼出聲就倒了下去,其餘黑衣人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發力狂奔,上林衛眾人又驚又怒,十幾騎急忙朝那幾個人逼了過去。趙鋒則用另一柄鐵錘砸開別院大門,準備強行突入,院中的兩個黑衣人在他剛進院門時雙雙拔刀抵擋,不料此時的趙鋒勢如瘋虎,避開迎麵刺來的鋼刀後,一錘將一個砸倒在地,又一腳把另一個踹了個踉蹌,幾個下馬跟著衝進來的上林衛騎兵一擁而上將其生擒了。


    哨樓上在趙鋒示警後也很快進入狀態,雖然肖玄的親衛身手了得,但架不住哨衛的人數眾多,在付出了十幾個人傷亡的慘重代價後,哨衛們直接把床弩操起來對著黑衣人正麵剛,這下兩個黑衣人直接被釘在了牆上。哨長抹了把頭上的冷汗,對著下方大喊道:“趙校尉,哨樓上剩下的賊子已經伏誅,需要弩箭掩護就說一聲!”


    正在下方接著往裏突的趙鋒聽到哨樓上的聲音後,心中勉強一鬆,然後中氣十足的對著別院大喝道:“裏麵的賊子聽著,立即將燕國上將軍好好送出來,爾等已插翅難飛,還不識點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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