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鋒堵住別院門的當口,梅展已經收到消息趕了過來。剛聽說燕國上將軍的居所貌似被攻陷時,鎮將大人幾乎噴出一口老血。不過多年的政治經驗告訴他這事肯定不簡單。他當機立斷遣人通知了估計已經洗了睡的燕國正使大人,然後兩人聯袂而至,眾多的火把將別院附近照得如同白晝,上林衛眾人也已經將別院中僅剩的一間屋子團團圍住,趙鋒一看梅展到了,急忙趕過去稟告,不料他還沒開口,梅展旁邊的燕國正使一臉憤怒的哼道:“梅將軍,肖將軍如有什麽好歹,你們大江鎮可拖不了幹係。”這時又從院外跑進來一名上林衛騎兵,一邊跑一邊朝著趙鋒說道:“趙校尉,剛才突出去的幾個賊子,死了三個,還有一個被弟兄們生擒了,一個都沒落下。”


    肖玄在房間裏將眾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身邊的肖大也一臉的愁苦。這下不僅自己這邊的親衛都折了個幹淨,還落了幾個活口到南陽軍手中,而燕國正使正一臉義正詞嚴的在外麵指責南陽的平賊將軍。肖玄突然用手握住了還在他左腹中的黑色羽箭,然後突然站了起來。他對著肖大厲聲說道:“把門打開,快!”肖大一愣,但也不敢違背家主的意誌,幾步過去將房門推開,隻見肖玄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刹那,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硬弓,朝著燕國正使就是一箭。


    在開門的一瞬間,趙鋒就有種不安的感覺湧出,他看見一身黑衣的燕國上將軍剛操起弓箭,就下意識的舞動手中的一柄鐵錘做出了防禦的姿態,當肖玄的箭矢徑直朝著燕國正使的方向急速逼近時,趙鋒奮力用鐵錘將箭尾掃了一下,這支箭在離正使不到十步的地方便力竭落了下去,電光火石間,十幾名上林衛騎兵的箭矢也朝著肖玄激射了過來,親衛肖大忠心護主,將絕大多數的箭支用自己的身體給擋住了,這下,現場的眾人全都陷入了懵逼的狀態中。


    趙鋒這時也愣愣的看著這位燕國的上軍上將軍肖玄,射出了這一箭之後,他仿佛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整個人往後頹然一倒重重的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梅展等人都圍了過來,在趙鋒所站立的位置停住後,燕國正使一臉驚訝的問道:“肖將軍,您這是。。。”


    肖玄慘然一笑,望著已經被射成刺蝟的親衛肖大,緩緩的恨聲說道:“本來想趁亂將你這條老狗給殺了然後嫁禍南陽,不料你福大命大居然躲了過去。可惜了我這些忠心耿耿的親衛啊。。。”這下正使大人也不淡定了,大聲喝問到:“肖玄,你是昏了頭麽,我和你同朝為官,無冤無仇,你到底想幹什麽?”這時一名在旁邊的上林衛騎兵駭然道:“梅將軍,椅子後麵有火油!”眾人聽了都一愣,最先反應過來的便是趙鋒,他急忙架著梅展往外跑,並叫大家跟上,於是院子裏一陣狼奔豕突。肖玄望著這群貪生怕死的廢物們,一臉冷笑著將手中已經燃燒的打火石扔到了地上,一時間火焰衝天而起,肖玄和自己不知生死的親衛們都淹沒其中,當大家通通逃出別院後,還依稀聽到了裏麵傳來的癲狂笑聲。


    梅展出來後喘了幾口氣,看著同樣狼狽的燕國正使,用三分疑惑七分憤怒的語氣質問道:“正使大人,這位上將軍究竟是何意,感覺貴國和談的誠意有限啊。我立即將今夜情形向王上奏報,待旨意到來前,就請您在居所中安穩住著吧。”說完便讓人將正使護送了迴去,接著就是滅火安民等等一係列常規操作。又交待提轄府的人把生擒住的幾個黑衣人先押迴去審問一下,這件事太過突然,自己這邊啥頭緒也沒有,隻能是先穩定局勢,等鎮東將軍親自來了之後再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吧。


    第二天一早朱明便快馬趕了過來,燕國使團內訌,副使刺殺正使的消息剛傳到他這裏的時候,也是把他震驚的有些呆滯了。待去過焚毀的別院後,更是一時說不出話來,把梅展叫過來商議了很久,又通過昨夜活捉的幾個黑衣人的口供,終於七拚八湊出昨夜的大概情況:原來這位燕國上將軍因為唯一的兒子戰死在南陽,對兩國之間的議和很是不滿,就想通過刺殺正使的方式攪黃這次和談。不料被以趙鋒為首的上林衛騎兵給撞破了,導致功虧一簣。之後朱明又親自詢問了趙鋒昨夜的種種細節,算是勉強把這件事給弄清楚了。和一起過來的兵部侍郎商議後,眾人聯名給南陽王上了個折子,同時也把調查的情況跟已經被軟禁的燕國正使通報了一下。那位正使大人當場就暴跳如雷的宣稱自己立馬要向天德帝奏報,一切搞定之後,趙鋒以有功之人的身份從提轄府被放了出來。這不到一天的時間讓他有點心力交瘁,待朱明向他解釋了事情的原委後,他也是唏噓不已,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關鍵是他現在終於可以迴家洗個澡睡個安穩覺了。剛出提轄府便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在那左顧右盼,於是招唿著一起迴家,一到家老娘便過來噓寒問暖,得知趙鋒不僅沒罪而且有功之後徹底放下心來,這時妹妹也把姚沙沙的問候帶到了,在這種家庭氛圍中,趙鋒緊繃了一天的弦慢慢放鬆了下來。


    經過這麽一折騰,兩國和談的事又被叫停了下來。燕國使團裏的人本來要全部返迴,在朱明的協調下,燕國的正使作為特使先到神京去麵見南陽王,其他人則迴燕國將肖玄刺殺正使的事向天德帝進行說明。上林衛在這次的事件中表現突出,算是立了大功,尤其是趙鋒和肖玄鬥箭的事,在坊間被傳得沸沸揚揚。朱明事後專門帶著趙鋒有去了一趟肖玄最後居住的別院,這裏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當時收斂肖玄的屍首時,出於對燕軍上將的尊重,梅展領著兩隊上林衛騎兵進行了護送。這時兩人站在廢墟中,望著被燒得焦黑的土地,朱明對趙鋒沉聲說道:


    “伯剛,你說這次議和,我南陽和燕國能達成一致麽?”


    “迴將軍,標下以為,燕軍連遭兩次敗仗,北方邊境已經岌岌可危。如果北狄人再來一次突襲,勢必徹底動搖燕國的邊防,此時他們應該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否則也不會派出正式的使團到我南陽,將軍的大義,標下相信兩國有識之士都能感受到,雖然這次出了肖玄這檔子事,但是應該不會影響兩國議和的大局。”


    “但願如此吧,燕國與我南陽征戰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像肖玄這樣懷著血海深仇的人。這些人有的已身居高位,我聽說前將軍杜超的兩個侄子就死在我軍上次的北進當中,所以他一直在朝中鼓吹二次北進,但相比燕國,北狄才是華夷之大防啊。”


    “將軍,我南陽帶甲十萬人,真正能出戰的不過五萬,我邊境三鎮的三萬人是三軍主力所在,就憑前將軍手下的禁衛前軍,怕是連邊境都過不去,因此,能決定是否北進的其實隻有您,王上要不是對您信任有加,是絕不會同意和燕國和談的。”


    “王上怎麽想的,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好揣測。但就如你所言,杜翼飛的禁衛前軍不過是些紈絝,其戰力也就比左禁衛軍和禁衛後軍稍強而已,靠他去二次北進,無疑於送死。不過王上如果既不北進也不議和,燕國也無法將南方的六萬人馬撤迴,就憑他們現在的軍力,怕是根本防不住北狄的鐵騎突襲啊。”


    “將軍,燕國已經將夏侯禮調入北部邊境,此人長期與北狄作戰,戰績彪炳,有他在,也許燕國北部可暫時無虞。若這次燕國特使向王上陳明利害,說不定近期就能和談成功呢。”


    “夏侯禮的確是燕國宿將,在我眼中,他比什麽十六衛上將軍都強,隻要天德帝讓其統領北軍諸部,我看北狄恐怕也攻不進燕國的大興城。隻望這次兩國能迅速達成一致,一旦有了兩三年的喘息之間,我南陽也能練出一支精兵,就算之後和燕國交惡,也能摧城破寨!”


    朱明一邊說著,一邊振奮的揮舞著雙手,趙鋒看了看這燒得黑乎乎的別院,心中湧出一股複雜的感受,朱明的想法能不能成為南陽主流都不知道,畢竟在這個時代,又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樣能跨越仇恨呢?自己這段時間和燕國就交手了不知道多少次,兩國間的信任程度低得可憐,如果真的停戰,燕軍也不敢把邊境的人馬都撤迴來吧。就像要在廢墟上再建起來一座房子,如果人心不齊,哪是那麽簡單的事。


    這時夕陽像血一樣撒在了別院裏,廢墟仿佛沐浴在血光之中。兩人在旁邊看著這個景象,突然間都沉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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