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再簡單講一講在南方發展的李光炘。


    在教學工作中他和張積中有些不同,一直不太喜歡加入太過宗教、太過神秘的那些東西,可以有,但不能過,所以南宗重在談性命,其他則較少,所以南宗相比北宗顯得更加學術些。南宗接收弟子同樣沒有什麽限製,既做到了有教無類,又重視底層小富階層,多年下來別的不說,至少沒有引起官府的注意,而且並不比北宗發展得差。


    張積中出事以後,李光炘也害怕了,換誰也怕呀,於是他便帶著門人轉入地下活動,行事更為小心了。為了能夠早日迴到陽光下公開講學,李光炘也積極想辦法,比如他努力結交權貴,其中就包括曾國藩,試圖尋找靠山,同時進一步設計教學內容和方式,把有可能觸及清政府敏感神經的所有環節都慎重地加以修訂。可惜直到光緒十一年(1885年)李光炘去世時,學派也沒能夠恢複正常的講學活動。


    李光炘教出了兩位非常優秀的弟子,一個叫黃葆年,一個叫蔣文田,是太穀學派三代傳人中最出色的代表。黃崖教匪案以後,太穀學派北宗徹底斷了傳承,所以北宗的三代傳人基本上沒有了,李光炘就派了蔣文田北上山東泰州,試圖重新恢複北宗,黃葆年則留在南方協助他繼續處理南宗的事務。


    黃葆年不到二十歲就拜在了李光炘門下,學習一直非常好。1873年,黃葆年中舉,先後在臨淄、萊陽、泗水等地當縣令,一幹就是二十多年。從泗水縣退休(也有人說是辭職)以後,黃葆年便專心研究太穀學派的學問,尤其是李光炘的學問,可見他對師傅非常敬重,晚年時甚至稱李光炘為聖人。


    1902年,黃葆年和蔣文田、劉鶚、毛慶藩在上海靜安區愚園路10號秘密開了一個小會,會上確定了他的領導地位。同年,黃葆年召集南北二宗的首要人物共聚蘇州,通過了創建歸群草堂的決議,從此南北正式合宗。


    歸群這個名字有著特殊的寓意,是希望那些散布天下、落單的門人們早點迴來加群,現在流行的qq群也好,微信群也好,比起歸群草堂的群來說晚了一百多年。


    歸群草堂創建以後,黃葆年等人四處找關係,希望能夠為太穀學派鳴冤,這也是師傅生前最大的願望。光緒32年(1906年),禦史喬茂軒(歸群弟子)在學部尚書榮慶的支持下上書為張積中翻案,朝廷也表示了重視,派了山東巡撫楊士驤落實徹查當年那件案子。可惜,由於種種原因黃崖教案最終也沒能有實質進展,不過從那以後,官府對太穀學派不再視為邪教打擊了,歸群草堂也開始有了小範圍的公開活動。


    實際上,歸群草堂從1903年以後就開始組織各種活動了,如第一花朝蝴蝶會、癸卯重陽之會、甲辰重九之會等,本著開放度高、實踐性強的宗旨,漸漸地歸群草堂規模越來越大,鼎盛時期因為學生太多,僅教室就修了一百餘間。因為《太穀遺著》封麵是黃色的,黃葆年姓黃,蘇州的宅子大門也是黃色,所以太穀學派在黃葆年領導的那段時間又被稱為黃門。當年黃葆年所住的燕子橋40號就是歸群草堂的遺址。


    1924年,黃葆年死於上海,歸群草堂由李光炘的長孫,同時又是黃葆年的女婿李泰階接任山長,是太穀學派的第四代傳人。此時的太穀學派已經漸趨沒落了,大約執掌歸群草堂兩三年後便去世了,此後暫時無人接任講學。


    此時的歸群草堂已經十分困難了,當年那上百間的教室早就沒了,隻有一間租金沒到期的房子,辦學的錢更是一毛沒有。據一些學生迴憶說,當時一天隻有兩頓稀粥配一碟醃菜。值此危難時刻,蔣文田的夫人站出來,指定黃葆年的二兒子,同時又是劉鶚的大女婿黃仲素(壽彭)主持講學,黃仲素成為歸群草堂的末任山長,太穀學派的末傳。


    抗日戰爭爆發以後,黃仲素到泰州避難,依舊保持著非常小規模的講學,抗戰勝利後搬迴蘇州不久後病逝。


    在黃仲素講學期間,有一個人需要著重提一下,他叫張德廣,1915年正式入學歸群草堂,一直追隨黃葆年學習。黃葆年死後,張德廣感覺“先聖先賢遺著,未經輯訂者尚眾。抱殘守缺,久或湮沒”,於是開始四處奔赴,懇請同門一起搜集這些遺著、資料,期間的艱辛不為外人所知。他甚至把家裏的地都賣了,親友們不理解,叫他張三瘋子。最後,張德廣於1933年冬天編抄完成了《歸群寶笈》253卷。1934年秋天完成了《歸群寶笈續編》63+1卷,整個太穀學派都應該記住他,沒有他的搶救,太穀學派的大部分遺著都會失傳了。


    兩部書完成以後,張德廣就把它們鎖到保險櫃裏,除了同門弟子以外,外人想看一眼門都沒有。與張德廣不同的是,1933年,劉大紳和潘孝侯在天津合夥印刷《龍川先生詩鈔》《李氏遺書》,黃仲素等人聽說後立刻炸鍋了,聯名寫信怒斥劉大紳他們泄露太穀學派的天機,要求他們立刻把《李氏遺書》燒掉,還得把紙灰包好了沉到長江裏。《龍川先生詩鈔》就不必燒了,不過也得收繳迴來,放到龍川祠堂裏保存,不能在外麵流傳。張德廣也是聯名寫信的人之一。


    不久,劉大紳迴信說,太穀學派遺書是因為黃崖教案不得不在門內秘傳,如今已經上報請求重新調查了,為什麽不公諸於眾,讓門內聖學發揚光大呢?雖然黃仲素還是頑固地認為這樣不行,多數門人已經不那麽堅持了。張德廣感覺劉大紳說得非常有道理,就私下裏和劉大紳往來通信,後來還把自己編輯的成果抄了一份《歸群寶笈目錄》給劉大紳寄了過去。


    從周太穀開始講學,有過大成教、泰州教、黃崖教、太穀教等很多種叫法,並沒有太穀學派一說。1927年,鍾泰的學生盧冀野在《東方雜誌》上發表《太穀學派沿革及其思想》,這是第一次出現太穀學派一詞。1957年,劉大紳之子劉蕙孫教授根據《歸群寶笈目錄》和家傳文獻,發表了《太穀學派的遺書》一文,首次公開了太穀學派的遺書目錄,學術辦對太穀學派才有了初步了解。


    通過上麵所述,道友們對太穀學派應該有了大概的了解,它雖然規模不太大,但是三教九流,“官商市儈僧尼道俗”全都有,成員構成比較複雜,門內也不乏官紳,更重要的是太過神秘了,所以在特殊時期、特殊環境下引起官府的注意也就不奇怪了。


    太穀學派的著作非常多,至少有一百種,周太穀死後,弟子汪全泰等人曾經整理過一次,然後送到了張積中那裏。張積中又把《古三經或問》和他保留的一些遺著添加進去,整理成了《周氏遺書》,南北二宗就用它來作為內部的講學用的稿子。因為不能外傳,這些稿子都是在學派內部傳抄的,所以都是手稿或手抄本,並沒有印刷件。


    黃崖教匪案事發後,張積中手中的《周氏遺書》(北本)沒能保存下來,李光炘怕師傅的遺著再發生意外,雞蛋放在多個筐裏才安全嘛,於是就把他手中的南本抄寫了十二份,自己家保存原版,其他的分別交給了可靠的弟子,叮囑他們好生收藏起來。劉鶚也收藏了一份,因為門內都稱這是一部聖經,所以劉鶚專門請巧匠做了一個楠木小箱,配了一把小金鎖。據看過的人說,這個小箱子有把手,有抽門,裏麵設計了十個小抽屜,各放一本書。這套書的裝幀也極為考究,黃綾子的書麵,恭楷抄寫。這十本書分別是:


    第一本:圖原、書原、九疇、易圖說、易圖說傳、卦序、易傳上經;


    第二本:易傳下經、卦說、諸弟子跋;


    第三本:道原、道由路也說、太穀十一經或問、諸弟子注;


    第四至第十本:太穀傳經。


    當然了,太穀學派的門人弟子稱之為聖經,和西方人的聖經沒有一絲關係,也不是聖人所寫的意思,而是因為它是講聖功的經書,所以才有聖經之名,道友們不要誤會。


    可惜的是,解放後這十二套《周氏遺書》在那場運動中大多都散失了,據說最後還有三套存世,目前已知下落的有兩套。一套是劉鶚家的,幾經輾轉後由劉蕙孫教授捐給了浙江省圖書館,當年那套愚園雅圖集也在劉教授手中。還有一套是黃葆年家傳下來的,有人說最後到了蘇州圖書館,也有人說到了泰州新華書店,條件原因沒能考證出來。除這兩套以外,據說民間還有全套珍藏本,一直沒有得到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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