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閔一得來到雲南就職,當官的事情沒什麽好說的了,就在當年,也有人說是1792年,他去雞足山拜訪了一個來自月支的老外。


    月支在哪裏呢,當時人們的地理概念還比較模糊,以為月支就是西方的一個國家,按《山海經》來講就是氐國,具體是不是緬甸不好說,大概差不多吧。


    這個老外本來是沒有名字的,來到大中國後就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野怛婆闍,當地人一聽,噢,這是什麽東東,這麽怪啊。於是他就解釋說,這是我們那裏的語言,翻譯成你們的話就是求道之士的意思。也就是說,我來這裏,是為了學習你們國家的大道的,順便再傳播點我們的西竺心宗的鬥法。


    雖然明白了這個名字的意思,大家普遍認為你這個名字又難記,又難叫,你看這樣吧,你不是學道來了嘛,這裏又是雞足山,幹脆你就叫雞足道者吧。老外一聽非常滿意,欣然受之,其實他不接受也不行,人家都這麽叫他了,於是多年以後,江湖上就有了雞足道者的傳說。


    那麽遠在江南的閔一得是怎麽知道雞足道者的?他外出遊曆的時候,不是結識過幾個西竺心宗的人嘛,這幾位都是雞足道者的門人,所以閔一得早就從他們那裏知道了這個老外的存在,也生出了找機會拜訪他的念頭。


    這裏需要先講一講這個老外,順便簡單講一點雲南的佛道曆史。


    首先要先說說這座雞足山。多數道友可能沒聽說過它,它在美麗的雲南大理,離蒼山洱海很近,因為前有三峰,後有一嶺,從上麵看就像個雞爪子,所以才有了雞足山的名字。雞足山現在是一個風景區,如果進去轉轉就會發現,裏麵有好多寺廟,真是好一處佛教聖地。


    實際上,這座山最早是道教先占的地盤,大家看看地圖就會發現,大理離當年張天師張道陵修道的四川鶴鳴山不算遠。雲南的巫鬼色彩相當濃厚,隨著五鬥米道的傳入,張家的三官信仰、拜神驅鬼的諸多道法慢慢地和本地原生態的宗教相互融合,所以說雞足山的道教起步還是非常早的。此後,雞足山的道統一直有沿續,據記載,成玄英、孫思邈、杜光庭、呂洞賓等很多高道都來過雞足山,杜光庭還是在這座山上羽化的。


    既然道教這麽早就把山頭占了,為什麽又會成了佛家聖地?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其實,佛教傳入雲南的時間比道教晚不了多少,最初道教憑借天時地利人和稍占上風,但是隨著佛教的後來居上,這種被佛教壓著一頭的形勢基本就沒有什麽大變化,二教的爭鬥也很少能勝出,在雲南,這種情況也沒有例外。


    唐代,為了搶占資源,佛道雙方各顯神通,佛教發揮了能言善辯的老傳統,開始編,噢,講故事。佛教說,我們老大釋迦牟尼圓寂後,大弟子飲光迦葉,也叫摩訶迦葉,就是會拈花一笑的那位,按照老大的指點,抱著金縷袈裟來到雞足山某個洞裏麵開始入定,幹什麽呢?等著彌勒降世,這就是三世佛的故事了。如果這話是隨便某一個和尚說的,可能影響還不大,關鍵說這話的人是著名的唐三藏,力度就不同了。原話是這麽說的:“莫訶河東,入大林野,行百餘裏,至屈屈。吒播陀山,亦謂窶盧播陀山”。玄奘說的窶盧播陀山就是雞足山,不過說的是印度的雞足山,至於是不是雲南的這座山就不一定了。總之,有玄奘的代言,雞足山被佛教安排了一個迦葉道場的噱頭,名震江湖隻是早晚的事兒。果然,從唐朝開始,雞足山上的佛教事業開始蒸蒸日上,眼看著一處處風水寶地上起來一座座梵刹。


    到唐玄宗時期,大唐帝國和南詔鬧崩了,印象中大理在唐朝的時候是叫南詔,記不太清了。總之,和大唐這個龐然大物鬧崩了肯定是件非常頭疼的事,小小的南詔國急需找個靠山,要不晚上真睡不著了,於是,南詔和吐蕃開始眉來眼去。就是在那段時期,藏傳佛教順勢來到了雞足山,接著,緬甸的佛教也跟著過來搶生意,二者很快就在雞足山占穩了腳跟,在官方的支持下,勢力很快就超過了道教。


    到元代以後,雞足山上就有了以寂光寺為主的8寺71叢林,清光緒年間,發展到以祝聖寺為中心的36寺72庵,剛好湊足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這108將,和尚加尼姑最多的時候超過三千位。道友們會不會問,山上有多少道觀,多少道士?您看看地圖,雞足山這幾座山頭能擺下多少廟,放下多少觀?詳細的數據沒有查到,不過明代有位大旅行家,走哪記哪,道友們應該想到了,他就是徐霞客,不愧是聞名天下的資深驢友,還真到過雞足山。據他說,當時山上除了眾多的庵寺以外,還可以看到玉皇閣、真武閣、玄武廟,可見當時還沒有完全被佛教勢力擠走。不過到了清初,再到山上看看,到處都是108將,有時候進廟裏麵會發現,咦,這裏怎麽有座玉皇閣,那裏有座真武閣?諸如鬥母閣、玄天閣這些道教建築都成了寺廟裏麵的建築了。比如玄天閣在碧雲寺裏,玉皇閣在聖峰寺裏,顯然這些佛寺占了原來的道觀的地盤,還好做人留一線,沒有把道觀徹底給抹幹淨了,據說廟祝亦佛亦道,當真是佛道其樂融融。


    接著說雞足道者。


    順治十六年(1659年),雞足道者北上來到北京,道友會不會問他為什麽沒去更近的龍虎山呢?還記得吧,在順治十三年(1656年)、十五年、十六年,王常月先後三次在白雲觀開壇講法傳戒,會上大談龍門玄風,大講持戒的重要性,“凡三次登壇說戒,度弟子千餘人”,盛況空前,遠在雲南的雞足道者聽說後,怎麽能不心生向往。


    不過有些學者說雞足道者去北京並沒有見到王常月,而是拜見了龍門派第七代律師王昆陽,總之這二位之一“契其德”,傳授了一些道法,還給他贈名為黃守中。當黃守中提出要受龍門大戒的時候卻被拒絕了,原因是時間未到,你不用著急,迴去好生修煉,“但住世,越百三十秋,大戒自得”。什麽意思呢,迴去好了保重身體,假如你能活過130歲,自然會有大戒送上門的。雖然黃守中沒有受戒,還是按龍門派字輩得了一個“守”字,顯然也被吸納進了龍門派的隊伍中了。龍門派的字輩前麵提到過,“道德通玄靜,真常守太清,一陽來複本,合教永圓明”,黃守中和伍守陽一樣,都是第八代。


    不久,黃守中迴到了雞足山,開始研究怎麽才能把龍門心法和自己的西竺心宗——實際上屬於密宗心法,二者相融合,學術界稱為龍門西竺心宗。黃守中還經常招來門人弟子們搞些學術研討,漸漸地,龍門西竺心宗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氣,他也成了一位佛道兼修的江湖高手。


    以上就是閔一得親自來拜訪黃守中的原因。不過這裏也有個小問題,如果閔一得是1790年拜訪雞足山的話,此時黃守中的年齡已經遠遠不止130歲了,至少也應該是140歲,如果是真的,那麽他應該是龍門派碩果僅存的八代元老了。


    這次來訪,閔一得帶來了一樣對黃守中來說非常重要東西,就是王常月傳下來的三大戒書。黃守中得到本門大戒法書後異常興奮,趕緊招唿弟子取來了自己壓箱底的大梵鬥法迴贈閔一得,接下來就進入了親切友好地學術交流階段。


    閔一得在雞足山上住了整整三個月,期間黃守中抄錄了三大戒書,應了當年“大戒自得”的預言,閔一得也掌握了大梵鬥法的精髓,這就意味著“西竺心宗”多了一條走出雲南的大路。


    臨別時,黃守中專門為閔一得舉行了傳法儀式,“泣拜而祝”,並說“西竺至寶,汝已易得,善護正宗”,以後一定要好好學習啊。


    閔一得走後不久,黃守中就羽化了,門下幾大弟子,主要有管天仙(管太清)、大腳仙(王太原)、王袖虎三位,再加上閔一得各自開枝散葉,發展了四個分支。


    閔一得以外的這三個分支的具體傳承有一些史料,不過不多,大概都是傳到第四代以後,弟子們差不多都離開了雞足山。因為時間差不多已經來到了清末民國初年,外麵的世界更精彩,而各奔東西以後就沒有了音訊。


    總體來說,龍門西竺心宗的特點是“道以身體,行以心宣”,是鬥法和心法並重的。據說王袖虎曾經訪問過金蓋山,並說過這樣一段話:“然得變化如心者,幻中亦有真我,譬如行軍,一準師令,故曰心法。法從外至,道更左矣。”從這段話大體可以看得出來,龍門西竺心宗有著明顯的佛道相融的痕跡。


    閔一得作為龍門天竺心宗的傳人,最大的貢獻是把鬥法帶到了江南,並且融合進了龍門派的理論體係之中。在《金蓋心燈》中有他專門給黃守中作了傳,據說還編過一部《大梵先天梵音鬥法》的書,不過沒有傳世,很多學者懷疑這部書的存在性,也懷疑並不是閔一得所著。


    現在可以做個小結了。閔一得前後有過三位老師:第一位高東籬,大概隻教過他一年;第二位沈一炳,是高東籬臨終前托付他教導閔一得的,也是閔一得最重要的老師兼師兄;第三位就是這位黃守中,二人雖然隻相處了三個月,閔一得從他那裏學到了全套的鬥法,雖然按輩分來說一個八代,一個十一代怎麽也不能稱為師徒,不過算是亦師亦友的關係吧。餘生,就是他內省外摩,總結消化的過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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