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講到,正統道教經過有明一代的發展以後,隨著明代的衰落和滅亡而衰落下來,在清代也一直沒有機會改變這種頹勢。


    明清易鼎之際,華夏大地再一次被異族踐踏,直到發生了著名的嘉定三屠的慘劇,廣大儒士們才發現一個痛苦的選擇題擺在了麵前:是留頭還是留發,或者說是要命還是要麵子。


    肯定有選擇留頭發的,這些是有氣節的人,成為後世文學、影視作品中的一個個正麵角色。


    留頭的人則更多,並且大家也慢慢承認了滿人的正統,習慣了留根豬尾巴的日子。


    當時還有一批人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逃禪”或“逃道”,那些不肯剃半邊頭發的士大夫們或者當道士,或者剃光頭發當和尚,保存所謂的氣節。反正這些人為道教,為臨濟、曹洞補充了大量人才,比如著名的方以智、傅山等人就是代表,其實這個逃字用得相當恰當。


    有了這些前朝遺民,而且是大量的高級知識分子的加入,對清初的佛教和道教來說就是高素質的人才、新鮮血液的加入,必然會對兩教的發展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事實也如此,新丹派出現了,仙佛合宗了,佛道同修的現象也更為普遍了。比如後麵要講的著名的伍衝虛,就發明出來一套天仙正傳。但是,這些人的加入也隻是促進了道教的世俗化和民間化的進程,對於正統道教來說並沒有什麽幫助,也根本改變不了皇權對道教的打擊的現實。


    逃禪的話題曆來研究的學者多如江鯽,講起來是個大話題,就不展開詳細說了,列舉幾個簡單的數字吧:


    據康熙年間的一次普查,當時全國敕建的大型寺院就有6073座,小一些的則有六千四百零九座(這裏不能直接寫數字,您懂的),當然這個大小規模的依據是什麽就不太清楚了。另外,還有大量的違章建築,私建的大型寺院是8458座,小型的寺院更達到恐怖的座。小學數學來了,這些寺院加起來是座。


    寺院就有這麽多了,那麽和尚呢,和尚是名,女尼是8615名,加起來就是名。可能有道友問,這一平均,一座廟裏還不到兩個和尚呢,數不對吧?其實這是算的有身份證的僧人,就是由官府發的度牒的正規僧人。關於清初度牒管理後麵還會再講,當時要取得度牒難度是很大的,所以大量的僧人是沒有正式身份的,加上這些和尚僧人的話,全國至少有幾十萬。


    道士的人數一如既往的比和尚少很多,當時道士一共是名,當然是有度牒的。


    不知道道友們注意到沒有,每當改朝換代之初,由於經曆過戰亂,什麽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這就是滿清血腥暴力的縮影。清初國內絲毫談不上統一和安定,直到康熙時南明還一直堅持戰鬥呢,各地的起義就沒斷過,甚至連吳三桂都造反了,直到康熙二十二年台灣統一,才算是海內一統,但也隻是一統罷了。所以,清初是百廢待興,最需要的是內政恢複,迅速穩定下來,讓百姓有口飯吃。


    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們,華夏人民具有超乎想象的自愈力,不用過多幹預,放任自由,人們往往會很快地恢複生產,所以大凡開國之君對老子的無為而治都比較認同,讓百姓自己休生養息似乎是最快最好的,根本不用著急上火,過多幹預反而會幫倒忙。


    在這樣一個大的社會和宗教背景下,順治采取了推崇儒學的總體路線。順治十三年(1656年)十一月他對禮部官員們說:“儒釋道三教並垂,皆使人為善去惡,反邪歸正,遵王法而免禍患。”總之是先擺出我要繼承華夏光榮傳統的樣子,大講倫理綱常,同時把佛、道二教定位在輔翼王化的位置上,可以暫時穩定住清兵入境一路血腥造成的動搖的人心。


    估計也是有試試無為而治的效果的這種想法,順治就研究了《道德經》,還很認同的搞出來一本《禦注道德經》。


    有些道友可能關注過一則老新聞,2008年北京地壇舊書市場火爆,一套《禦注道德經》賣了15萬元,說的就是順治的這部作品。後來北京一個拍賣榜單上,這部《禦注道德經》的估價差不多到了20萬元,很是引發了一場線上線下的熱議。


    《禦注道德經》的內容就不研究了,有興趣的道友可以找找看,不難找,這裏推薦順治內府刻本,了解一下這位清世袓是怎麽理解《道德經》的,又有什麽感悟和治國思想。


    脫脫說過一句話,哦,脫脫是《遼史》《金史》《宋史》的主編,別瞎想啊。脫脫說過什麽呢,“釋、老之教,行乎中國也千數百年,而其盛衰每係乎時君之好惡。是故佛於晉、宋、梁、陳,黃、老於漢、魏、唐、宋,而其彥文可睹矣。”


    道友們迴顧一下以前講過的內容,脫脫的認識還是相當深刻的,佛、道怎麽爭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王的好惡,這才是決定佛、道孰優孰劣,甚至誰生誰死的,所以正統道教一直在維係和皇權的關係,迎合他們的好惡,這無可厚非,事關生死,躲進深山不出來那是民間的散兵遊勇,隻關心自己的一座小道觀和幾個小徒弟。


    在對待華夏傳承下來的儒、釋、道三教上,順治的態度也是有區別的。由於要全麵學習漢人,利用文人、士人來統治國家,對於儒家自然是最優待的。佛、道二教則以限製為主,相對來說佛教還要優於道教,這種政策後麵的曆任皇帝基本上也都遵照執行了。


    比如康熙寫過這樣一首詩:


    頹波日下豈能迴,


    二氏於今日可哀。


    何必辟邪猶泥古,


    留資畫景與詩材。


    同時還說:“禦史有以沙汰僧道為請者,朕謂沙汰何難,即盡去之,不過一紙之頒,天下有不奉行者乎?但今之僧道,實不比昔日之橫恣,有賴於儒氏辭而辟之。蓋彼教已勢微矣。”站在權力最高峰,同時還有著種族的心理優勢的皇帝,以這種姿態和語氣來說說佛、道是有資格的。


    這裏有個疑問:縱觀曆史,每當北方的少數民族入主中原以後,都比較重視儒、釋、道的,如北魏、蒙元等,為什麽滿清卻如此疏遠道教呢?為什麽在大清朝,道教又爭不過佛教呢?原因嘛還是有很多的,太深入的、學術性太高的這裏不研究,簡單列舉幾個淺顯的原因吧。


    首先,滿人一直信仰的是薩滿教,關外是薩滿教的天下,同時喇嘛也不少,所以藏傳佛教也有一定的市場。很久以前藏傳佛教就在東北有傳播,而且滿清也是看中了喇嘛在藏地的政教合一統治地位,所以對藏傳佛教自然會更重視一些。而道教呢,不僅在關外發展的一直很不理想,而且又沒有什麽值得被人家利用的地方,地位不如佛教也就不奇怪了。


    順治十年(1653年)五世喇嘛阿旺羅桑嘉措來北京朝覲,順治一番熱情款待,四月二十二日正式冊封了他一個很長的封號,簡稱答賴(這裏也要錯一個字)拉嘛。之所以如此重視答賴,還是因為藏傳佛教主動接觸、投效,以及要利用答賴在藏地的地位,可以不費事地得到整個藏地。此後康熙同樣有過加封班禪的行為,也是為了加強對藏地的控製。


    注意,這裏一直在說藏傳佛教,這才是滿清比較優待的,並非通常的漢傳佛教。簡單解釋一下藏傳佛教和漢傳佛教的大概區別。道友們應該聽說過六字真言,去過西藏的道友應該注意到,那裏隨處可見、可聽到的“唵嘛呢叭彌吽”這六字真言,當然這六個字寫法不盡相同,總之藏傳佛教特別重視咒語。另外就是藏傳佛教有輪迴、轉世學說以及那種政教合一的體製,在古代喇嘛是一個特殊的群體,有著極高的身份和地位。


    從順治到嘉慶,近二百年的時間,這些皇帝沒有一個崇道,正統道教一貫的上層路線幾乎是堵得死死的,雖然出現過全真的王常月和正一的婁近垣兩位高道,這二位後麵還會詳細再說,他們確實是受到了一些禮遇,但是實質上並沒有改變整個道教被打壓的境遇。皇帝在禮遇他們的同時甚至還會解釋一下,說朕這麽做並不是崇道,而是利用道教來祈福。似乎崇道就會影響自己的英明神武的皇帝威信一般,生怕別人說自己崇道不務正業,亂政,是個昏君。可見,由於迷信道教而死,甚至亡國的教訓深入人心了,遠的不說,被自己滅掉的大明朝,特別是嘉靖皇帝這個典型的反麵教材就擺在前麵呢。


    直到嘉慶時期,雖然有過婁近垣和王常月那段短暫的輝煌,有些學者稱之為輝煌,暫且這麽說吧,但是正統的道教還是不能擺脫江河日下的衰退境遇,根本的原因還是上層路線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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