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嘉靖沉迷進了修仙世界中以後,滿朝大臣包括內閣閣老在內想見到這位一麵那是相當不容易,交流也隻有通過一份份文書的出入來實現,但有一個人卻例外,這位甚至比後宮的女人們都容易見到嘉獎,“君臣不相接,獨仲文得時見”,沒錯,他就是邵元節推薦來的陶仲文。


    陶仲文(1479-1560),黃崗人,就是以試卷聞名的那個黃崗,以前學過一些符水訣之類的道門術法,特別是把忽悠人的技能練到了宗師一級,接替邵元節以後,很快就得到了嘉靖全麵信賴。


    陶仲文來了以後就遇到了一個難題,據說皇宮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被一股黑氣籠罩著,宮裏那些閑得就剩時間的女人們又害怕又生氣。害怕是好理解的,生氣想來是因為不能再進行日光浴了吧,很是讓一直沒辦法解決掉這個問題的當家男人嘉靖麵子上過去。陶仲文知道以後自然不會放棄這麽一個表現自己的大好機會,便自告奮勇開壇布法,嘴裏天靈靈地靈靈的念叨了一陣子,令人驚訝,還就真的很快就驅除了這股頑固的黑氣,還給了後宮女人們一片明媚的陽光,這令包括嘉靖在內的合宮上下無不對其高深的道法送來了上千樓的666。


    接下來陶仲文又頻頻出手,比如嘉靖病了,來吧,齋醮,好了嗎?好得能參加全馬啦;莊敬太子長牛痘了,什麽?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來吧,齋醮,好了嗎?“禱之而瘥”,好得那叫一個立竿見影,而且不留疤,比去韓國美容效果還好;皇帝要南巡,忽然來了一股旋風,就在那追著嘉靖轉啊轉啊轉啊,轟也轟不走,陶仲文立刻子醜寅卯掐指一算說:“萬歲,這是來自神靈的示警,今晚行宮必會走水,是不能去住了。”接著問隨行太監:“帳篷準備了沒有?沒有?那還等什麽,立刻、馬上、趕快去準備準備。”


    果然,當天晚上住在行宮前麵帳篷裏的嘉靖欣賞了一場盛大的篝火盛會,一邊看一邊後怕。因為行宮走水燒死了不少人,這要是沒有陶真人提醒自己豈不是也直接火解了?當然還有一種說法是當時嘉靖也差點被燒死。


    隨著陶仲文一次一次地展現自己的專業素質,著實也立下了不少功勞,1539年嘉靖給他授了一個“神霄保國宣教高士”的稱號,不久又加封他為“神霄保國弘烈宣教振法通真忠孝秉一真人”,連他的父母、兒子、女婿、外孫之類也都封了官,同時還正式安排他接邵元節的班統領道教事務。


    1541年是陶仲文達到人生巔峰的時候,兼領了三孤,進少師,兼少傅、少保,據說在整個明代隻此一例。


    壬寅宮變發生半年以後,就是1543年七月,嘉靖皇帝仍然時常想起自己經曆過的那次生死大劫,幾迴迴夢裏驚醒都是一身冷汗,越來越感覺大難不死全是道祖神仙顯靈保佑的功勞,終於在某一天找來了禮部大佬說:“去年宮內一劫,朕全賴平時誠心敬神禮仙才平安度過的,為了表達誠意,朕要舉辦一次盛大的報恩大典,你們準備準備。”


    領導一句話,下麵跑斷腿。禮部全體總動員,加班加點累成狗,總算如期完成了嘉靖在朝天宮的七日大醮的節目。結果還沒等喘口氣,找府裏的小丫頭按摩按摩老腰呢,皇帝又有命令下來了。這次說我的生日馬上就到了,想借辦生日party的機會再次向上天表達謝意,你們繼續準備準備。於是又是一通雞飛狗跳,八月份又來了一次十日報恩大典。


    在齋醮的時候,嘉靖身穿道服,老婆們也全是羽衣黃冠,在一片烏煙瘴氣中忽隱忽現,還真有一派仙家氣氛。在嘉靖的心目中,不但要虔誠,要注重細節,更要專業,這樣才會靈,才能得到神仙護佑。總之,壬寅事件極大程度上強化了嘉靖崇信道教的信念,在他想來,隻要更虔誠地齋醮,滿天神仙就會更好地保佑他,多享受幾年美好生活。


    漸漸地嘉靖習慣了事無大小都要先問一問神仙。可笑的是,如果神仙給的指示不是自己期望的那一個的話,沒關係,那就再來一次,還不滿意也沒關係,再來一次,反正總會有滿意的時候,這時候才會高高興興地去處理。


    於是,在陶仲文的指導下,一心追求長生的嘉靖天天沉迷進求仙大業中,耗費之大幾乎沒辦法計算。


    好了傷疤忘了疼,幾年以後在長生的誘惑下,嘉靖決定重新開爐煉丹。按照陶仲文建議,嘉靖在太液池西邊修了座佑國康民雷殿,成了他天天講道修玄,煉丹求仙的新據點。沒用多久又開始搞起了紅鉛,為了原材料,在1547年、1552年、1555年三次大選,先後有七百六十多名8-14歲的幼女、少女入宮,專門用於取首經,“供煉藥用也”。


    1547年,嘉靖加陶仲文為光祿大夫柱國,而且領著大學士的工資,1550年,又被封為恭誠伯。當時王士貞曾說過:“方外雜流無至公孤者,而陶仲文至少師、少傅、少保,封恭誠伯,歿後諡文康惠肅。文臣至三公、三少相兼得四字諡,皆曠代絕典。而生時恩禮隆重,權勢熏灼,亦近世所無。”


    1556年嘉靖加封自己為“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玄真君”,可能是感覺這個封號不短,後來又給自己封了一個更長的“九天弘教普濟生靈陰陽功過大道思仁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元證應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鏡萬壽帝君”,然後又感覺這個封號有些方麵還是沒有體現出來,於是又給自己來了個封號曰“太上大羅天仙紫極長生聖智昭靈統三元證應玉虛總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萬壽帝君”,嗯,這下勉強算差不多吧。還得承認嘉靖的確非常孝順,雖然父母都不在了,但是自己有的父母沒有享受到總是感覺對不起他們,於是順便也給爹媽封了號,捎帶著給老婆也來了一個,滿滿地一起陪他上天當神仙的希望。


    實際上,邵元節為人是比較謹慎的,而且很會揣測上意,在得嘉靖崇信的時候也沒有胡作非為,甚至晚年舉薦陶仲文的舉動頗有功成身退的意思。陶仲文在這方麵就不如邵元節了,陪了嘉靖二十年,在權臣、藩王之間左右逢源,經常幹預朝政。所以,陶仲文在《明史》中有幸被選入《佞幸》傳中,實際上邵元節也在裏麵。佞幸道友們應該都理解吧,就是靠諂媚而得到寵幸的意思,所以,史書中把陶仲文定性為不是一個好東西。


    陶仲文還曾經給嘉靖推薦過幾位“能人”,包括段朝用、龔可佩、藍道行、王金、胡大順等,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各自都具有一身忽悠人的本領,組團把這位糊塗皇帝給忽悠得相當膨脹,甚至學宋徽宗也來了一個集天仙、教主和皇帝於一身,也算是給陶仲文摸了一臉鍋底灰。


    實際上把陶仲文的定性為奸人的根源並不好說。道友可能知道,據說清代曾經大規模銷毀明代的史料,並組織人大肆篡改曆史。《明史》是清人所寫,屁股本來就是歪的,寫出來的東西需要我們綜合各種文獻慎重考證、分析著來看,所以邵元節或者陶仲文的是是非非,得多方麵佐證後再下結論。但是如果沒有嘉靖這麽個皇帝,這些所謂的佞幸也就不會出現了,這麽說根還是在嘉靖皇帝身上也沒毛病吧。


    學者們研究發現,“壬寅宮變”就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是大明從政治還算清明迅速向著腐敗轉變的拐點。


    由於嘉靖把道教視作長生的唯一希望,為此天天齋醮不斷,這也就算了,更為荒唐的是,他還運用著道教思維來處理軍國大事,頗有“道術治國”的神秘主義風格。


    隨便舉個小例子,當年大同左衛指揮叫王鐸,他有個兒子叫王三,由於種種原因王三投降了韃靼,然後就是經常帶著北方這幫家夥來打秋風,很是令邊軍頭疼。1544年,非常幸運的是,王三被一個叫劉玘的小兵給抓住了,其中的鬥智鬥勇和艱辛的過程嘉靖沒理會,卻非常執拗地認為這是神仙保佑的結果,“叛惡被擒,固義勇之效力,實神鬼有以默戮之”。這並非偶然,實際上每當邊關有捷報送來,這位皇帝總會自然而固執地往神仙保佑上聯係,身邊的陶仲文順理成章地也成了直接受益者。


    再比如來還是在那一年,經常來邊境串門的韃靼俺答令首都人民非常害怕,首都城裏也戒嚴了。等人家搶夠了迴去happy以後,嘉靖一看沒有來首都打草穀,便又認為是自己誠心齋醮的結果,當然又把一份功勞給了陶仲文。


    1560年,陶仲文的羽化令嘉靖感覺天都塌了,其悲傷就不多說了,最後依照邵元節的諡號給陶仲文封為“榮康慧肅”。這麽看來,把陶仲文劃進佞幸圈子裏,不排除文人忌妒心理的存在吧。


    陶仲文的死並沒有影響到嘉靖的求仙問道工作,反而由於政務嚴重影響了求仙問道的正事,所以嘉靖便提拔嚴嵩當了內閣首輔。嚴嵩父子對於大明的影響道友們都知道,政以賄成,吏治腐敗,社會矛盾加劇,我是感覺主要責任還是得按到嘉靖腦袋上。


    1561年,嚴世蕃因老母的死丁憂,嚴嵩父子才逐漸失去了寵信。看到有扳倒這對父子的機會,徐階便找來了一個擅長扶乩的道士藍道行,二人內外配合,藍道行迅速取得了嘉靖的信任,徐階則通過藍道行黑了嚴嵩父子好幾波。當嚴嵩父子知道以後,於是岀錢買通宦官揭發藍道行,黑材料要多少給多少,於是藍道行死在了獄中,可見這位藍道士在嘉靖心目中遠遠沒有達到邵元節和陶仲文的程度。


    麵對無人能治的嘉靖,一直不乏直臣力諫,最著名的就是海瑞。在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年)十月,海瑞上了一道《治安疏》,其中一句是這麽寫的:“陛下破產禮佛日甚,室如縣罄,十餘年來極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淨而無財用也。’”


    海瑞當時隻提到了嘉靖禮佛日甚,實際上早在嘉靖十五年(1536年)五月,宮內曾有過一次火災,損失的佛像有169尊,佛骨、佛牙等佛物約斤,正好嘉靖想專研仙道,正好燒就燒了吧,省去了很多事情。於是就在大火現場位置修起了慈寧宮和慈慶宮,安排了兩個老婆過去住,從那時起佛教在皇宮裏就漸漸沒了位置,由此看來海瑞說嘉靖禮佛似乎應該是求仙問道才對。關於嘉靖對佛教的態度下麵再單獨講一講。


    當然嘉靖的齋醮等各種活動耗費的財富是不可計數的,對國家的經濟影響也是巨大的,“凡數十年,糜金錢無算”,對國家的政治、經濟、社會風氣等影響同樣巨大,“民窮財竭,士風漸漓”、“詐妄滋興”。《明史·劉魁傳》記載,工部員外郞劉魁直諫嘉靖,說你再這麽玩下去國家就完了,結果如願進了詔獄,而《明史·食貨誌二》記載:“世宗營建最繁,十五年以前,名為汰省,而經費已六七百萬。其後增十數倍,齋宮、秘殿並時而興。工場二三十處,役匠數萬人,軍稱之,歲費二三百萬……經費不敷,乃令臣民獻助,獻助不已,複行開納。”一句“帑藏匱竭”概之了。據清初傅維麟的《明書》卷83記載:“宮中每年要用黃蠟二十餘萬斤,白蠟十餘萬斤,香品數十萬斤,以供皇家齋醮之用”。明代沈德符的《萬曆野獲編》記載得更加詳細,總之,算算時間,嘉靖率領手下一幹小弟朝真醮鬥差不多長達三十幾年,花費了多少銀子簡直就不敢想象了。


    想必道友們都讀過《金瓶梅》吧,別不好意思,這裏不是要研究這本書。道友們大概都不會注意到其中的一個細節,在第六十五迴中,那位黃主事曾說過一段話:“……朝廷如今營建艮嶽,敕令太尉朱勔,往江南湖湘采取花石綱,運船陸續打河道中來……”這裏所說的“營建艮嶽”就是指嘉靖當年為了大修宮觀、陵墓,曾三次大規模的從湖廣、四川等地采伐木材北運。後來武宗時也學著采運過一次,到穆宗當了皇帝就下詔“罷一切例外采買”,實際上就是對後人學著嘉靖繼續亂砍濫伐的不良行為叫停。


    總之,有了嘉靖帶頭不好好上班工作的榜樣,大明皇朝“民窮財竭,士風漸漓”,國家是內憂外患,戰亂頻發,給子孫留下的隻有一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1566年,嘉靖病死,在位45年,享年60歲,野史稱嘉靖帝因服用方士王金、申世方等所造丹藥慢性中毒,最後火發燥怒不禁而死。


    嘉靖死後,正在詔獄裏的海瑞萬幸還剩了一口氣,最後得已活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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