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有很多人因為受到變法影響而離開了京城,特別是和王安石政見不和的名流,有些人就雲集到了洛陽。憑邵雍的名望,變法這麽大的事情他絕對不可能置身事外的,雖然在眾多的史籍上均沒有看到邵雍明確反對變法的議論,不過在邵雍的《伊川擊壤集》中有不少詩可以看出他對變法的態度,他勸導學生、朋友們不要辭官,辭官了就安心在家休息,看開一些,適應現狀就好,並沒有明確說變法的是非對錯。實際上這特別好理解,無意凡世仕途、深得中庸之道、觀盡天下萬物的隱士,怎麽會卷進政治風暴之中。


    以邵雍在當時的名望,所結交的全是名流,有的司馬光、張載、二程、歐陽修等等大儒,偏偏這位王安石不在他的朋友名單裏麵,原因在史料中鮮有提及,不過在他的兒子邵伯溫的《見聞錄》中可以發現一些端倪。邵伯溫對王安石的評價並不是很好,說他“好執偏見,不能物情”,甚至說他是“奸邪”,以後“必敗亂天下”,試想以忠孝傳家的大儒家庭,如果邵雍認為王安石是個大大滴好人,邵伯溫會如此說嗎?


    另外,還有一個小線索,就是邵雍晚年時的一首名為“疾革吟”的詩:


    有命更危亦不死。


    無命極醫亦無效。


    唯將以命聽於天。


    此外誰能閑計較。


    在邵雍看來,有病治與不治,變法改與不改都一樣,不該死時病得再重也沒事,該變的時候,再反對也得變,那些必然的事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以邵雍這種心態,對於王安石顯然生不出親切的感覺來吧。


    再說一個小線索,出自一部叫做《邵子神數》的書,這部書又稱鐵板神算、皇極天書,據說是出自邵雍之手,也有人說是後人托他的名創作的,所以這個線索是否準確尚不好說,隻能作為參考。在書中有這麽一條,“,自古人事由天定,萬事由命不由人。主辦保甲誠有數,戊申已酉大山風。”其中的數字是每一條前的編號,不詳細解釋了。前兩句意思也好理解,主要是後兩句。“保甲”指的王安石變法中的一部分,具體不解釋了。王安石是1068年進京,1069年開始變法的,這兩年幹支就是戊申和已酉。“山風”是指的蠱卦,邵雍是位易學大成的大家,鮮有人出其右的,蠱卦又有禍亂的意思,大蠱就是禍亂天下了。所以,這一條顯然是在說王安石是在禍亂天下的,假如這部《邵子神數》最終考證確為邵雍所著,那麽他對王安石的態度就很明確了。


    綜合這些線索,似乎可以看得出邵雍對王安石還是沒有結交的意願,二人沒有來往,沒成為朋友也就好理解了。


    因為邵雍的德才很高,所以多次被人舉薦給皇帝,皇帝也封他一些官職,不過以他的脾氣是不太可能出仕的,所以每次都表達堅辭的態度,無奈皇帝那邊求賢之心又太迫切,最後感覺實在推不掉了才勉強接受了任命。以老狐狸般的機智,自然會找出更多的理由,於是就說我生病了,臥床不起了,您當皇帝的也不能勉強一個病人吧,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了他六十七歲去世,也沒給皇帝麵子。


    除了前麵講到過李之才的原因,邵雍一直不願意當官的原因還可以從他的一些詩句中看出一二,比如:


    “名利場中難著腳,林泉路上早迴頭。


    不然半百殘軀體,正被風波汨未休。”


    “滿天風月為官守,遍地雲山是事權。


    唯我敢開無意口,對人高道不妨言。”


    “每恨性昏無意口,長慚智短適時難。”


    邵雍死後,皇帝深感惋惜,追賜了他一個秘書省著作郎的官職,不久以後,哲宗又賜下了諡號“康節”,之所以給了這個諡號,是因為邵雍“溫良好樂曰康,能固所守曰節”,所以後人經常稱他為邵康節。到南宋的時候,邵雍又得了一個“配享孔廟”的至高的榮譽,從此一介布衣有了享受孔廟香火的資格。


    邵雍臨終前,好友們都來探望他,邵雍單獨把程頤叫到床前說:“麵前路徑常領寬,路徑窄則無著身處,況能使人行也!”表麵上他這是在說自家門前路的寬窄問題,實則還是指點好友,無論王安石變法如何,你自己一定要不要把事做絕了,路留得寬一些,自己走得通暢,讓別人也有路可走,要是把路堵死了,那不成了生死仇敵了嘛。


    辦完了好友的後事以後,程顥親自執筆為邵雍寫了墓誌銘,稱“雍之道純一不雜,就其所至,可謂安且成矣”,“先生淳一不雜,汪洋浩大,乃其所自得者多矣”,全文就不引了。


    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後世,人們對邵雍的評價都是相當高的,比如:


    《宋史》評價他:“高明英邁,迥出千古。”


    程顥對邵雍的評價是:“堯夫,內聖外王之學也。”


    程頤對邵雍的評價是:“其心虛明,自能知之”,“德氣粹然,望之可知其賢。”


    朱熹說他:“天挺人豪,英邁蓋世,駕風鞭霆,曆覽無際;手探月窟,足躡天根,閑中今古,醉裏乾坤”,是一位“振古之豪傑”,蠻有江湖氣息的評價嘛。


    王陽明說得很簡單:“邵康節是人中豪傑。”


    錢穆先生說:“邵雍是儒門中的莊周。”


    以上是肯定的,當然也少不得批評的人,比如王夫之、黃宗羲、胡渭等就對邵雍的理論提出了很多質疑和否定,不再一一羅列了。


    以上就是邵雍簡單的一生,期間引用了一些邵雍的詩,前麵也說到邵雍是一位詩人,在《伊川擊壤集》中,共收有邵雍的一千五百多首詩,所以稱他是一位大詩人不為過吧?邵雍雖然寫了不少詩,但是他在詩壇的名氣卻遠不及唐宋時代的那些大詩人,這當然不是說他的詩寫得質量不怎麽樣,比如有這樣一首詩,相信沒有幾個人不知道:


    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怎麽樣,知道它吧,這就是邵雍的作品,雖然知道作者是他的人可能也不多。


    僅就詩的數量上來說,邵雍的1500的數量雖然排不進前十名,名次也不低了。號稱十全老人的乾隆寫了將近四萬首詩,不過不講他了,公認寫詩最多的是有近萬首詩作的陸遊,其他如蘇軾、楊萬裏等等,在數量上來說比邵雍也並沒有多上太多,所以邵雍也足夠令我們佩服的了。


    說到邵雍的詩集,順便多講幾句,因為在他的詩裏麵,有著他對道教哲學、神仙學思想的體現,也反映著他的人生觀、神仙信仰。他的詩不追求對仗工整,也不求韻律,處處顯得自然隨性,灑脫由心,而這恰恰反映出他的仙風道骨的氣質和超脫凡塵的自然。


    邵雍最厲害的是在易學上的成就,自從得了陳摶的傳承以後,經過多年的苦心研究,終於建立起一套“先天學”的宇宙論,在他的詩裏麵同樣有這方麵的記載。比如有不少記錄著他與一些道門高人的交往,對他們自由生活的向往之情,在他寫給一位華山武道士的詩中說:“求如華山是難得,使人消得一生閑”,在聽一位張道人鼓琴以後寫道:“不聞世上風波險,但見壼中日月長”,“更聞數弄神仙曲,始信壼中日月長”。


    邵雍特別喜歡穿寬大的道袍,一次坐上他的小車外出時候他寫道:“將出必用茶飲,欲登先須道裝”。在他的安樂窩裏,也會即興吟誦:“靜坐多茶飲,閑行或道裝”,並且他還專門寫了四首《道裝吟》,就不引用了。


    總之,邵雍借道裝表達自己不為世俗所累,追求清靜無為的生活的理想。當然了,任何時代,人們都希望得到絕對的自由,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對於道教的態度,邵雍其實挺矛盾的,比如他的詩裏有這樣一句:“若非心有得,亦恐學神仙”,還有:“人言別有洞中仙,洞裏神仙恐妄傳”,類似這樣的態度還有很多詩句可以表達,似乎他對於道家追求的神仙道的不屑,但真的是這樣嗎?實際上我們更多的看到的是他對於神仙的向往,對道家煉養功夫的興趣。比如:“會取坐忘意,方知太古心”,“因探月窟方知物,未攝天根豈識人”,坐忘不用多講了,月窟和天根涉及了道家的高深的修煉功法,是道家修煉陰陽二氣方麵的內容,如果不是對道教、對神仙信仰有向往,詩裏也不會有如此多的內心的流露。


    當然了,邵雍的詩裏麵所反映出來的東西還有很多,這裏僅是取了其中幾首簡單分享給道友們,不能再多講,隻能說開卷有益罷了。


    下麵,再講邵雍的內聖外王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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