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戰果,1256年五月,福裕組織了一個代表團來到和林上訪找蒙哥,說:“上次陛下親自開庭,代表最高法院判決了,可是李誌常那牛鼻子是個老賴,根本就不執行判決結果,您得給我們做主啊!要是他們還不服氣,我們可以再給他們一個機會重新再辯辯。”


    結果蒙哥說那就再給他們個機會,你們再辯論一次,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想法。結果掌教李誌常卻派人迴複說:“陛下,我出差了,現在這交通也不方便,一時半會還迴不去,您讓他們等等,多等等。”結果這一等就是永遠,因為李誌常這一年幹脆就駕鶴西遊,徹底不迴來了。老大都沒了,全真教也沒心情理會和尚們的糾纏,反正就是不露麵也不出庭,連個律師都不委托,所以這次辯論實質上由於全真教缺席判負了。


    1257年七月,不甘心的福裕又來和林找全真教挑戰,全真派依舊高掛免戰就是不搭理這茬。沒辦法的福裕隻好又來找蒙哥,把前前後後一說倒是把蒙哥給氣樂了。接著福裕又反複強調全真教的那《老子八十一化圖》根本就是全真教惡意杜撰,肆意汙損佛教的。忽必烈看了看一起來的西域僧人那摩國師,早就和福裕是統一戰線的那摩點頭表示的確如此,於是蒙哥就安排忽必烈負責處理這件事,給佛道兩家調節調節,希望徹底解決這個矛盾。


    為了防止全真道士繼續老賴下去,蒙哥還給忽必烈下旨說全真教如果繼續躲著不派人應戰,那你就看著辦,必要時可以強製執行,然後就帶著大軍走了。


    由此看來,直到此時,蒙古的宗教政策還沒有發生明顯的改變,蒙哥並沒有明顯的偏袒佛道的任何一方,否則也不會采用這種相對溫和的辯論的方式解決雙方的爭端,而是直接下命令,反正誰敢不聽話,大蒙古的鐵騎誰不怕?所以雖然全真教辯論失敗了,麵子也的確是丟了,那又如何?反正我們又沒有實質上的損失,反正我就是拒不執行。


    眼看著再也拖不下去了,全真教不得不應戰,於是在1258年,忽必烈在開平城組織僧道兩派重新就《老子八十一化圖》和《老子化胡經》的真偽問題舉行第二次辯論,這是三次辯論中規模最大的一次。


    有的學者稱這次是第三次辯論,是因為他們把1256年全真教高掛免戰,閉門不出,直接被蒙哥判負那次也算上了,這裏需要解釋清楚了。


    史料記載,這次辯論轉到了開平城裏舉行,開平城位於內蒙古境內,是忽必烈一手建設起來的,後來成為元上都。佛教一方可謂是人多勢眾,參加的辯論的除了福裕、那摩,還有八思巴等來自各地的和尚三百多位。道教一方以新任掌教、三代弟子張誌敬為首,來的道士也不少,有二百多位。裁判和觀禮的人也不少,忽必烈派了木華黎、張宗謙等公卿二百多人觀戰,順便當個見證人,姚樞、竇黷等高級謀士主持大會。


    雙方約定了辯論的形式,各自選出了17位精英參加辯論會,“道勝則僧冠首而為道,僧勝則道削發而為僧”。當然了,為了避免徹底撕破麵皮,雙方的老大就不直接上場開撕了,所以福裕、張誌敬不直接上場,那摩國師、八思巴等人也沒有出現在雙方的對陣名單裏麵。


    雙方參賽隊員的具體名單,在《至元辨偽錄》中有詳細記載,就不一一列舉了,不過需要說明的是,除了張誌敬和福裕沒有直接參與辯論以外,那摩和八思巴都參加了,而且八思巴還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具體的辯論過程也不多講了,據《至元辨偽錄》記載,八思巴是最終為本次辯論畫上句號的,他的發難直指問題本質:“《史記》中有化胡的記載嗎?”


    道教一方眾人:“no。”


    八思巴:“老子傳下來什麽經書?”


    道教:“《道德經》。”


    八思巴:“ok,除了《道德經》,還有別的嗎?”


    道教:“沒啦。”


    八思巴心想,真配合,接著問:“《道德經》中有沒有講到化胡?”


    道教:“無。”


    八思巴:“這就奇怪了,《史記》裏沒說,《道德經》裏也沒說,那麽你們總說的化胡,就連老子本人都沒有說過,那你們是聽誰說的?如果真有這麽偉大的壯舉,那麽在《道德經》怎麽可能會不記載,《史記》中怎麽可能不記載?可見你們所謂的化胡是你們這些後人無中生有,胡編亂造出來的偽經。”


    道教:“……”


    眼看十七位道士啞口無言,於是姚樞宣布:“此次辯論會,佛教勝!”


    當然,以上全是出自《至元辨偽錄》,其中自然是對道教一方有所貶低,不過結果與事實還是基本一致的。


    眼看分出了勝負,忽必烈宣布:“既然道教不占道理,那麽你們這十七個道士就剃個光頭,改行當和尚去吧。另外,全真教占的那二百多座寺廟,嗯……”


    看著底下福裕給自己比劃手勢,忽必烈頓了一頓,看明白以後接著宣布:“嗯,是237座都還給人家佛教吧……你們還真能搶。還有,把那什麽亂七八糟的化胡經、八十一化圖什麽的全部燒了吧,刻板也不能留,也燒了。”


    敗是敗了,不過全真教依舊堅定不移地貫徹老賴的傳統,一個拖字訣深得太極真諦,玩得那叫一個爐火純青,但是迫於各方麵的壓力,也不可能一點好處不讓,比如據各方麵的史料記載,這座法興寺在1258年以後歸還給佛教一方了。1260年-1263年間,福裕派了一位叫巢雲威的和尚去接手並主持法興寺,不久又請求官方賜名為北少林禪寺,正式成為有身份證的正規旅遊景點—嗯是正式的寺廟了,嚴格說是福裕和尚的曹洞宗的房產了。


    1258年二月,在辯論開始之前,蒙哥已經帶著大兵南下找南宋的麻煩去了,辯論期間,忽必烈就開始著手準備兵進鄂州,不久也出兵了,這段曆史估計道友們也熟悉。1259年蒙哥死在了合州釣魚山下,忽必烈也同意了南宋的求和,匆匆迴軍和弟弟阿裏不哥爭汗位,不但南宋大大滴鬆了一口氣,全真教也因為沒人顧得上他們和佛教的這點小事,幹脆照樣賴帳不執行宣判結果了。所以,第二次辯論雖然也慘敗了,但全真教的損失也並不是很大,據說就連那十七位削發為僧的道士,也又重新留起了頭發重新穿上了道袍,是不是全都這樣沒有仔細考證,至少李誌全、申誌貞、樊誌應這三位是有記載迴歸道門了。


    當然了,蒙哥時期的佛道之爭,並不是表麵上的兩教為了那點利益之爭,而是一次道教對抗佛儒兩家合夥打壓的鬥爭,不僅是宗教之爭,還是政治和文化衝突的體現。長遠來看,全真教逐漸沒落,佛教地位得到了提升,八思巴成了最大的受益人,很快成為了國師,不但個人的地位和聲望越來越高,藏傳佛教也受益,最終取代了漢地禪宗成為國教。


    1260年三月,忽必烈迴到了開平,馬上操持著稱汗,阿裏不哥也不含糊,四月在和林稱帝,七月,忽必烈提兵就來打阿裏不哥了。


    兄弟兩個的矛盾實際上早就有了,蒙哥、忽必烈和阿裏不哥都是拖雷的兒子,阿裏不哥是老七,非常看不起漢人,他代表了一大批蒙古貴族的態度,所以他對於重用漢人,推行漢化的忽必烈非常不感冒,這才有了在一幫子貴族支持下稱帝的這一事件,當然,皇帝誰都想當。


    蒙古人的這次內戰持續的時間並不長,1261年十一月,忽必烈大敗阿裏不哥,1264年四月阿裏不哥實在打不過了便投降當了俘虜,從此去唱鐵窗淚。蒙古帝國時期的《史集》中詳細記載了這段曆史,包括當時審判阿裏不哥時的各種細節。不久以後,1266年的秋天,正值盛年的阿裏不哥病死了,有人認為是被忽必烈暗中害死的,真的假的就不管了。從此,蒙古帝國結束了內亂,1271年,忽必烈取《易經》“大哉乾元”之意,建國號為大元,史稱元世祖。


    上頭在忙著軍國大事,自然沒有精力管全真教和佛教的爭鬥這些小事了,所以全真教隻是歸還了一小部分寺院,小日子照樣一副紅紅火火的樣子,直到……


    話說1280年四月,大都長春宮與崇福寺發生了一次規模並不算很大的流血衝突,但是它卻成為了徹底改變全真教地位的一個導 火 索。


    在《至元辯偽錄》中並沒有說明這次的流血事件的起因,但是說長春宮的道士們“聚徒持挺,毆擊僧眾”,然後又自己燒了房子,誣告當時的僧録廣淵,說是他派和尚們來放的火。當然了,經過一番調查取證,最後把這次鬧事的甘誌泉幾個主要人物砍了腦袋,和尚們還是很不滿意,接著又想起來第二次辯論勝利以後,全真教至今也沒有執行還寺廟燒經書的判決,於是借此次事件,西蕃喇嘛瞻巴建議,接著去找皇帝告狀,徹底清算全真教。


    1281年十月,樞密副使張易等奏請忽必烈,說我們研究了一下道教的那些經書,除了道德經是老子親筆寫的以外,其他的都是後來的道士們偽撰的,應該全燒了。這個邏輯就有點過分了,難道佛經就全都是釋迦牟尼寫的了?這也表明了儒家的加入,共同開始對道教打壓了。


    忽必烈於是就派張易這幫人,組織佛道兩界人士到長春宮無極殿組織了這次辯論,好好考證一下道藏的真偽問題。


    參加的除了全真掌教祁誌誠以外,還有正一教天師張宗演以及大道教掌教李德和、杜春福等人,李德和就是大道教的七祖,杜福春可能就是玉虛宮一脈的七祖,在前文中有過交代。


    這次忽必烈的偏向就很明顯了,原來大家還是辯論,相互可以指責,這次完全是一副評估道藏真偽了,這也是全真教一家不可能承擔的責任,才有了正一、大道和太一等的參加。


    即使是有了其他門派的相助,全真教一方也擺脫不掉接受質問的局麵。這次主題除了再次辯論《老子化胡經》《老子八十一化圖》以及其他道藏的真偽問題以外,還包括了符籙等方麵。有人提出來說,你們道教總是說自己的符籙能捉鬼辟邪,還能水火不侵、刀劍不傷,那麽你們幾位門派大佬誰給我們演示演示?


    忽必烈一聽對啊:“來人啊,在外麵弄個火堆出來,你們四位就各選一個代表,拿上你們的神符,先試試辟火的能力吧。”


    四人連忙求饒,聲稱都是假的,不能試。


    於是忽必烈下令,除了《道德經》和諸子的醫藥方麵的書籍之外的全部道經都燒了,這次的命令執行力度顯然比前兩次要強得多了,如今忽必烈是皇帝,身份也不是以前所能比的。首先把長春宮裏的經書付之一炬,這還不算,又派了人到全國各地去燒,從此全真教徹底失去了和佛教抗衡的實力。


    《至元辯偽錄》卷六記載,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三月,忽必烈還命令翰林院把這次焚毀道藏偽經的壯舉刻碑記錄下來,留給後來人看一看,這就是《聖旨焚毀諸路偽道藏經之碑》,碑文就不引用了。


    忽必烈對於佛教的重視,除了受到蒙哥時期的佛道之爭的影響和八思巴有關以外,還和兩個人有關係,海雲和尚和劉秉忠。


    海雲早在忽必烈年輕時就跟隨他,並用佛教教義來影響著他,所以算是元朝的開國元勳了,劉秉忠和耶律楚材相似,是個半僧半儒的佛教學者般的存在,是海雲和尚的弟子,因此海雲就把他推薦給了忽必烈。


    海雲在蒙古宮廷中一直有很高的地位,早在貴由期間就一直掌管佛教事務,道友們可能沒注意,上麵講到過,在《元史?憲宗本紀》中有“以僧海雲掌釋教事,以道士李真常掌道教事”,前麵有點小失誤,寫成了“掌佛教事”,在此致歉。另外,這裏所說的李真常,就是李誌常,丘處機的弟子,號真常子,並非筆誤。


    所以,忽必烈從小就有八思巴、海雲和劉秉忠這些佛教高人的陪伴和影響,對佛教有了偏向就容易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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