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第四任皇帝是宋仁宗趙禎,1023年-1063年在位,繼位時隻有十三歲,所以開始是太後掌權,之所以有仁宗這個廟號,是由於他有堪稱千古第一仁君的美名。


    仁宗老爸留給他們孤兒寡母的並不是一個富強、民主、文明……的強盛的帝國,恰恰相反,經過前三位帝王的苦心經營一甲子,內憂外患依然如故,遼、西夏時不時的派大軍入境轉悠一圈,國內農民起義也沒消停過,天天沉浸在封禪和全民進獻祥瑞中的老爸絲毫不理會洶洶民怨,留給孤兒寡母一個空架子就去找始祖趙玄朗了。


    仁宗在位期間,雖然西夏、遼國先後入侵,國內壓力巨大,但他的帶領下,使國家進入繁榮發展時期,史書稱仁宗盛世。仁宗時期的繁榮表現在各方麵,唐宋八大家,六大家都出自他在位時期,其他還有範仲淹、包拯、柳永等名人,科技發展方麵,有沈括、蘇頌這樣的科學家,四大發明有三項是他在位期間搞出來的。社會各方麵的發展這裏就不多講了,對了,前麵講到的疑似八仙中的那個曹國舅,傳說也是他舅,《水滸》開篇那個洪太尉就是奉他的命令去龍虎山上清宮,然後打開伏魔殿放出了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所以說,仁宗在民間的名氣雖然沒有宋太祖、宋徽宗他們大,但他對宋朝乃至華夏的貢獻卻是不可忽視的。


    作為一國老大的仁宗呢,他對道教是什麽態度呢?


    外部民族邊患、內部積貧積弱,國家現狀如此,刺激著一大批文人士大夫的濟世情懷,士人百姓需要道教來慰藉被現實困擾著的脆弱心靈。另一方麵,為了緩和社會矛盾,文人士大夫們複興儒家思想的運動漸漸升溫,在客觀上又抵製了道教的發展。


    前麵提到過韓愈的那次反佛事件,無論如何,這位儒學大家對宋朝的深入持久的反宗教思想運動有著深遠的影響,真宗期間的佛道都得到了極大的發展,神道設教就不說了,佛教發展同樣不弱,對社會影響越來越深,隨著儒學的倡導與發展,對佛道二教有意見的人越來越多。朱熹說:“本朝歐陽公排佛,就禮法上論,二程就理上論”,他的觀點是說歐陽修是從理法上排佛,而程顥、程頤二程則從理的方麵入手排佛。


    柳開就是以韓愈的接班人自居,聲稱自己要投身到“聖道之途”中。他用儒家的仁義道德畫了一條線,一邊是沉溺於佛老之中的人,整天想些荒誕不經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嘴裏說的也是不知所謂,他們離仁義道德越來越遠。還有一類人則是心懷仁義大道,重視德性培養。


    還有一位是王禹偁,同樣極為排斥佛老,989年曾上疏勸趙光義“少度僧經,少崇寺觀”,因為那些和尚道士都是蠹人,就是蛀蟲,看著沒什麽效果,真宗繼位第二年又上疏,建議真宗“沙汰僧尼,使民無耗”,因為這些和尚們快把國家吃空了。


    柳開和王禹偁這二位為代表就是宋初反佛老的前驅,但在真宗的崇道政策下,顯得很微弱。


    當仁宗上位以後,在儒學思想的影響下,終於迎來了反佛老的高潮,從廟堂到民間,其深度、廣度和持久性遠超以前,其形式上主要是朱熹所說的那種從禮法上的反佛老,仁宗對道教政策也相應的有所調整,所以這種反對思想對仁宗的宗教態度有著積極作用的。至於二程的反佛思想,下一章再講。


    反佛反老是建立在儒學複興的基礎上的,自身都苟延殘喘的時候,哪裏有心情有能力去管別人家的事情,而仁宗時期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其中的積極分子主要有範仲淹、孫複、宋祁、石介、歐陽修、李覯、蔡襄、王令、曾鞏、司馬光等等。對這些人的著述加以整理,就可以理順出仁宗時代的儒家的反佛老的總體情況,這裏以四川大學劉複生教授的研究觀點為核心簡單歸納一下:


    第一,利用儒家的正統來打擊佛道二教。孫複說過,“華老盛而韓文公排之”,弟子石介更是宣揚“自伏羲、神農、黃帝……周公、孔子至於今,天下一君也,中國一教也,無他道也。”並用此來攻擊“三教皆可尊”的觀點,說今天那些把儒家的聖人們和佛、道並列為聖人,簡直是駭人聽聞,三教之說更是荒謬之極。讚成孫複師徒二人觀點的儒士有很多,也都各有觀點,不過總體上相差不多。


    第二,用儒家的治國治民的入世思想抨擊佛老的出世思想,認為他們是逃避現實,逃避責任,隻追求個人的利益,沒有大局觀,沒有家國大義。歐陽修的《本論》可以說是確定了一個國家興盛、強國強軍的基調,倡導多學禮義,用仁義教化萬民,雖然沒有把矛頭直接指向佛道二教,但中心也是在宣揚儒家才是治國根本。範仲淹在1027年《上執政書》中說,和尚道士之流就是“天下之大蠹”,佛經道經“非今理天下之道”,提出這一思想的還有王令有的《代韓退之答柳子厚示浩初序書》、李覯的《潛書》《富國策》等。


    第三,深刻揭露佛道兩教造成的嚴重的經濟危害。當年韓愈曾斥責佛道造成人民“窮且盜”的事實,李覯在《富民策》中列舉了佛老十項危害,諸如男不耕女不織等等,基本上包括了社會經濟生活的方方麵麵,曾鞏也發文《兜率院記》,說一個小縣,出家當和尚的少則幾千,多則上萬,寺廟建得宏偉華麗,和尚們吃好的,穿好的,出入有馬車,日子比封疆大員都不差,言外之意似乎是官吏可以,士大夫可以,僧道就不可以。


    第四,排斥佛教為夷狄,佛道亂了中國的禮法文化,這算是老生常談了,石介《中國論》、曾鞏《說非異》、歐陽修的《本論》中均有這方麵的論述,不再引用。


    第五,用事例證明佛教的騙人事實,眾多儒士們翻著本本古籍,從裏麵找尋了若幹件可以證實佛教不靈光的案例,加以綜合後一一羅列出來,如餘靖、蔡襄等就舍利揭露佛教的不可信等等。


    仁宗時期,反佛反道的思想越來越活躍,儒士們的家國情懷更來越高漲。


    據史料記載,1029年六月,當年真宗花費巨資修建的玉清昭應宮被一把大火燒光,那一大片焦土廢墟著實丟皇家的麵皮,所以太後就打算重修。王曙、王曾、呂夷簡、範雍等大臣立刻上疏反對,認為這都是因為真宗造的孽,聽信了方士們的妖言,蠹耗無數財用,所以才天降災禍“戒其侈而不經”,如果再花錢重修,還會遭到天罰,堅決反對重建,薛諷、賈黯等人也表示不應重建。實際上,他們一方麵反對崇道,另一方麵又用天道來說事。


    你們反對重修玉清宮,仁宗母子感覺對不起天上諸神眾仙和真宗,1030年三月,仁宗就打算裝修太一宮和洪福院,既然不讓我重修動大工程,我搞點裝修總行了吧。結果工程預算員說得需要不少建築材料,別的不說,僅上好木材就得九萬多根,據說陝西那裏有好材料,還沒等仁宗派采購員出發呢,當時剛請辭離京下基層任河中府通判的範仲淹就聽說了,立刻上疏堅決反對,請陛下“罷修寺觀”,你這樣大興土木,是在勞民傷財。十幾年後,1044年,慶曆四年六月,趙光義修的那座舍利塔也被燒掉了,仁宗又想重修的時候,餘靖、蔡襄等紛紛上疏反對。仁宗末年,司馬光又給仁宗交了份《論寺廟額劄子》,原因是仁宗特事特辦,給那些“自來未有名額”的寺廟、道觀都賜了名,意味著這些黑戶從此就合法了。司馬光說“釋老之教無益治世”,就連司馬光這樣的政治家對宗教都完全加以否定了,更何況那些沒什麽格局的鄉間儒生和腐儒們呢。


    儒家的反佛老思潮作用還是相當明顯的,儒士們一直處於上風,直到張載、二程的理學興起,一直排斥佛老之學。在這種反佛老的思潮下,仁宗對於宗教的態度雖然沒有本質的變化,但也不得不作出一些讓步,出台一些限製宗教的政策。比如齋醺由過去一年四十九次改為二十次,五節天下賜宴的活動也取消了,同時還大量裁減了各地宮觀的保潔員和保安。


    仁宗從1025年到1034年,多次裁減每年披度僧道的指標,還關停了大量沒有正式執照的寺廟。這裏有一組數據,從真宗末年開始,直到宋神宗末年的六十多年中,僧道尼女冠的總數分別是:1021年約50萬,1034年約45萬,1042年約41萬,1058年約31萬,1068年約27萬,1077年約25萬,1078年約24萬,可以看得出,佛道二教的規模縮減了一半左右,相應的,國家在新建、修複的寺廟宮觀上的投入也大量減少,並且一改以前的動不動就是大工程、大製作、豪華裝修的侈華風氣,節省大量人、財、物的同時,也利於宗教的健康發展。


    不過,仁宗的限佛限道的政策大多數是在他執政的前期,這也符合一般規律,多數當權者初期都是雄心萬丈,想著幹出一番大事業來的,等到浸淫多年被打磨成老油條,迷失在權力和金錢中以後那就變成另一個人了,所以仁宗在慶曆以後就有所放鬆,當然這和他本人一直沒有放棄崇佛禮道也有關係。


    有一個理由,即便是儒家也沒有辦法說出仁宗你就應該反佛反道來。由於真宗給趙家找了一個道教的始祖,如果仁宗放棄崇道也就意味著背棄了儒家的孝道,自己的老爸的堅持崇道,自己家的老祖宗是道教神仙,反對道教就意味著不孝,而且這還不僅僅是孝道方麵的原因,同時也有道教文化對仁宗和士人們的千百年來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北宋初期道教的興盛,對士風和文風的影響是深遠的,真宗曾經作過一首《崇道賦》,說“朕觀三教,惟道至尊”,有這種思想的,絕不止他一個人。道教所構建的那個越來越完美的精神世界,對於人類的心靈影響之強不是一句儒學才是治國根本所能抹殺掉的。道教對士人的影響力往往更大,比如其中一個表現就是隱士的增多,他們對現實的失望,為了逃避動蕩的社會,宋初就有林逋、魏野、陳摶、九僧、陳輔、潘閡等,他們大體上都為了追求那種淡泊寧靜的世外桃源的生活。還有一種隱逸的人,不是有句話“大隱隱於世”嘛,他們是隱於廟堂之中,有學者定義這種隱逸模式為“吏隱”,唐代的白居易是吏隱的表率,仁宗時期的典型代表有範仲淹、歐陽修等。


    仁宗有“仁厚”的美稱,但被貶的官員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比如範仲淹就曾經三起三落,有了一個“三光”典故。被貶以後的他們才發現,雖然一直在被教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但具體要怎麽調節自己被貶被冷落的心情卻需要自己去解決,於是道家的隱逸、灑脫就成了他們化解鬱結的方法,比如範仲淹發配到越州時賦詩一首曰:


    越中山水絕纖塵,


    溪口風光步步新。


    若得會籍藏拙去,


    白雲深處亦行春。


    蘇舜欽退隱後也說:“吟對疏鍾俗機盡,已疑身世屬仙曹。”


    後世人對仁宗時期這些吏隱的寵辱不驚、淡泊灑脫悠然而神往,而這種風氣又直接影響到了宋代的文風,從梅堯臣、蘇舜欽、歐陽修、範仲淹、王安石等這些大人物們詩文的字裏行間有所體現。比如範仲淹的《寄西湖林處士》《移丹陽郡先遊茅山作》,梅堯臣的《詠嚴子陵》,從中可以看到他們心底那種對仕途坎坷的感慨,對道士的超然的向往,在儒、釋、道相互影響、滲透的時代,造就了和唐代不同的一種內斂的、理智的宋代文化特性。


    相關的文化方麵的更深入的研究就不是我所能駕馭得了,點到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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