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有個極其要好的朋友,叫楊驥,字德逢,別號湖陰先生,他也是王安石在江寧執政之時的鄰居。這位仁兄在曆史與當時的政壇上都並不出名,但是由於王安石的名作《書湖陰先生壁》,這位楊老兄並未湮沒在曆史的風塵中。不過,我老是感覺,這首詩並未被我們真正讀懂。這首詩看似簡單,實際上特別有曆史與文化內涵,讀者不妨一看。


    我想說,千千萬萬別把這首詩解讀的過分簡單,隻是認為這是單純的寫景之作,其實,王安石道道多著呢!


    王安石曾在做宰相之前,在江寧府也就是現在的南京,擔任過幾年的知府,辦公地點就在玄武湖的旁邊。眾所周知,王安石他老人家是個出了名的務實主義者,每天,他看著湖邊盛景,不喜反憂,還時常覺著鬧心。


    “這風景再好,又有什麽用?還不是不能當飯吃?如此如此,過於浪費!”王安石常常這樣想。


    於是王安石立即行動起來,他給神宗皇帝上書,建議排空湖水,改為農田。他算了一筆賬,將這個玄武湖填平,就可以多獲得200餘頃良田。


    200餘頃,那可不是個小數目,還都是良田,那得多少稅收?這種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朝廷自然是無有不允。就這樣,在王安石的主持下,開河渠,立鬥門,玄武湖就這樣被人為的放空了,化為了一望無際的農田,隻留下了十來個小池塘,仿佛它眼眶中滿盈的淚水。


    偌大的玄武湖,就這樣被王安石的一道建議給幹掉了。


    王老先生對這一項政績很是得意,特意寫了一首《書湖陰先生壁》作為紀念:“茅簷長掃淨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王安石實在是太高興了,他幹脆直接把這首詩題寫在好友湖陰先生的牆壁上,一方麵,他高度讚揚了好友湖陰先生家中的整潔與端莊,高度讚揚了湖陰先生親力親為,認為他把家裏收拾的很好。另一方麵,如果說這兩山排闥送青來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一水護田將綠繞則是王安石的建議與手筆。兩山是鍾山、覆舟山,這一水,即是玄武湖。王安石看著昔日那煙波浩渺的大湖,成為護田繞綠的條條水渠,心裏真的是美滋滋。


    看似隻是簡單寫景,王安石卻留了個小心機,在這首詩中來了個高難度動作——暗用典故。


    要說這用典,明著用,就已經彰顯出一個人的才華和學問了,他王安石把明著用都玩膩了,這次偏要暗用。


    看似平平無奇,直白如話,但是真正讀懂的人,就不禁對王安石擊節讚歎。


    “護田”出自《史記·大宛列傳》中的“因置使者護田積粟”,說的是漢朝在輪台設置使者,保護田地、積攢糧食;而“排闥”出自《史記·樊噲列傳》:“樊噲乃排闥直入”說的是漢高祖臥病時好多天不肯見人,樊噲推門而入探望。詩人把這兩個典故了無痕跡地融入對景物的描寫之中,用“護田”的西域使者形容河流,用“排闥”而入的樊噲比喻青山,有多個方麵的好處:一是直接用了《史記》的語詞,形成了標準的用典對仗,即“史對史”,“漢朝人語對漢朝人語”;二是動作、情態上的遷移運用十分準確;三是令山水也暗含了一點兒典故中人物的情操與品質,含而不露地使這種擬人化的表達手法更添了一層曆史文化的韻味。理解了這兩個典故,有利於更深刻地品讀、體悟這首詩的意蘊。而即使是不知道這兩個典故,也不影響對詩意的理解,可見作者王安石用語的巧妙流暢。


    不過,王安石在寫詩方麵可謂是大師,在可持續發展上,不好意思,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癡。他自以為造福千秋萬代的造田事業,初衷的確是好,可惜了,王安石對城市規劃真的缺乏了解。沒了玄武湖,倒是多收了不少糧食,可是城市的排水功能受到極大限製,一下雨就內澇。內澇之後農作物就減產甚至絕收,王安石其實算了一筆糊塗賬,排空湖水最終被鐵一般的事實證明是弊大於利的。而且,這個麻煩從宋代一直持續到元代,貽害無窮,以致於元朝朝廷不得不先後兩次對玄武湖進行重新疏浚。在鍾山附近開河道,重新蓄水還湖,這才算是讓玄武湖稍微緩過來一點。當然,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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