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籽玉給德國女人打電話詢問近況,對方說一切安好,已與一個男人同居。王籽玉陷入莫名的憂思中,盡管他知道她會找一個男人,而且希望她找一個男人。德國女人甜美活潑的笑臉在他眼前跳動,他陷入往事的迴憶中。與德國女人同床共枕多年,王籽玉隻得將酸澀咽進肚裏,而後淡然一笑,祝願她生活美好。


    幾位女生來餐館慶賀後劉玉萍陷入淡淡的憂思中,店裏清閑時,她坐在桌前,眼前現出幾位女同學的影子。幾位同學來慶賀,她為之感動,沒想到她們會屈身俯就。由於生活所迫,劉玉萍很少與同學往來,一場歡樂之後腦海中的影子經久不消。劉紫畫張揚,王韻竹淡定,郝美菊闊氣,張藍玉爽快,楊臘梅熱烈,李雲蘭活潑,高麗棋和耿田書恬靜。她們都穿著像樣的衣服,臉上帶著歡樂,而她卻日日忙碌,收入微薄,幾乎忘卻歡樂的滋味。她看見郝美菊和劉紫畫的高檔衣服和手包,看見張藍玉、高麗棋和耿田書臉上的幸福,也看見王韻竹恬靜的臉上隱含的淡淡的憂鬱。她不願跟她們相比,卻無意中做了比較,臉上彌漫著一層淡淡的憂鬱,漫無目的地盯著牆上那隻嘀嗒作響的鬧鍾,很想把時間拉迴學生時代。店裏走進一個客人,她立刻起來招待客人。


    清晨,王籽玉上街購物,在寒風中裹著羽絨衣匆匆而行。街上行人寥落,隻有忙碌的人才在寒風中行走。遠處一個挑擔子的人在風中前行,風撩起她的長發,飄飄灑灑,身上的紅衣像一團火,在風中燃燒。王籽玉走進店鋪購物,半個時辰後提著所購之物走出店鋪,風沒有停歇,依舊冷,陽光散發著冷光。人群中再次出現那個挑擔子的女人,筐裏裝著菜,擔子重,女人緩步前行,風撩起她的長發,身上的衣服像火苗跳動。王籽玉隻看見女人的背影,發現有點像劉玉萍,於是加快腳步。王籽玉趕上了紅衣女人,看見果然是劉玉萍。劉玉萍的臉被凍紅,長發遮住她的半邊臉,王籽玉喊了一聲,劉玉萍停下腳步。


    王籽玉說:“何不等太陽暖和後出來買菜,多冷。”


    劉玉萍放下擔子,笑著說:“習慣了,哪像你嬌貴。快點迴家吧,天冷。”


    劉玉萍重新挑起擔子,打聲招唿,向前走去,身後留下一團火。王籽玉看著火苗在風中燃燒,直至消失在小巷裏。


    聽說王籽玉要走,劉玉萍心裏沉沉的。武孟鋼看見劉玉萍坐在凳子上發呆,問是不是不舒服,劉玉萍搖頭,說:“王籽玉幫助我們,我想向他道別。”


    武孟鋼說:“好。”


    夜裏,店裏吃飯的人少了,劉玉萍向武孟鋼打聲招唿,走出餐館。天氣依舊冷,盡管沒有風。劉玉萍身上裹著一件棉衣,在街頭等王籽玉,王籽玉依約而來。路燈朦朧,劉玉萍提議在街頭漫步。街上行人少,白天的熱鬧走了,隻剩下婆娑的柳樹佇立街頭。他們默默地走著,誰都不言語。


    許久,王籽玉開口:“想說什麽?”


    劉玉萍說:“不知道。”


    王籽玉笑了,說:“果真?”


    劉玉萍說:“是。”


    王籽玉說:“不說句感謝的話嗎?”


    劉玉萍說:“不言之中。”


    王籽玉說:“不說句溫暖的話嗎?”


    劉玉萍說:“心裏很溫暖。幾十年來,此時最溫暖,你呢?”


    王籽玉說:“我離開德國迴到縣城,獲得另一種溫暖,你是給予我溫暖的人。我經常想起你在雪天裏跳舞的情形,想起我們在村外柳樹下別離的情景,我的心總難平靜。我的生活安定溫暖,你卻依然在寒冷中掙紮。我看見你在風中挑著擔子行走,我的心抽搐。我埋怨上帝,為什麽讓你吃苦?”


    劉玉萍笑了,說:“興許我上輩子沒做好事,這輩子才遭受懲罰,其實我不苦,有飯吃有衣穿,再說天下窮人不止我一人。你真不應該闖入我的生活,你沒有給我帶來安寧,給我帶來了不安。你把我拽迴姑娘時代,我又年輕了,你能猜到我的心嗎?”


    王籽玉說:“猜不到,但我能看到,那是一顆閃爍著火苗的心,一顆燃燒不止的心,一顆奮鬥不息的心。你應該迴到姑娘時代。”


    劉玉萍說:“有辦法嗎?”


    王籽玉說:“有。”


    不遠處有一個小廣場,平時人們在此聚會,在此唱歌跳舞,此時隻有路燈佇立。兩人走進廣場,廣場如一麵平滑的鏡子。


    王籽玉說:“你跳支舞吧。”


    多奢侈的想法!婚後劉玉萍從沒跳過舞,壓根兒沒有跳舞的念頭。劉玉萍笑了,透過昏黃的燈,王籽玉看見劉玉萍的笑快樂而慘淡。劉玉萍低頭看一下自己的身材,不知道手腳是否聽使喚。王籽玉瞅著劉玉萍的身材,確信她可以跳舞,說:“跳吧。”


    劉玉萍含羞一笑,輕舒長臂,緩移腳步,翩翩起舞。她的頭輕揚,似在仰望逝去的歲月,在歲月中尋找青春和理想。她的手臂輕輕翻飛,似春燕歸來,尋覓舊時的巢;似長鷹展翅,俯視流去的歲月。她的腿彎曲複伸展,似在探索人生旅途的坎坷。她的腰居然還是那麽柔軟,那副沉重的菜擔子竟然沒有壓彎腰,反而使它富有彈性和張力。她的腰肢柳絲般纖細柔韌,左右搖擺,似風中綠荷,在水麵搖曳。她即興而舞,任憑天性和心靈編寫舞姿。她在舞姿中寄托思戀和懷念,向一個曾經深愛的人抒發情懷。她沒有看王籽玉一眼,隻顧舞蹈,忘記了眼前的人,忘記了世上所有的人。她收起手腳,轉身麵向王籽玉,微微喘氣。


    王籽玉看見一個天真活潑的姑娘跳躍的心,看見她在艱苦的歲月中尋找心愛的戀人和理想,看見她輕鬆靈動的動作裏閃耀著青春光華,看見她在舒緩的動作中表達內心的沉重,看見她在失望中尋找希望,看見她在希望中艱難而行,看見風雪褪去她的風華和美麗,看見時光將她變成一個中年女人,看見她熱烈中的淒婉,看見淒婉中的期望。王籽玉想摟著劉玉萍纖細的腰,俯身諦聽她的喘息,吮吸她的體香,觀望一顆沉睡多年的心。透過朦朧的光,王籽玉在一張朦朧的麵龐上流連,眼中閃著淚花。劉玉萍抬頭,看見王籽玉淚光閃閃,明白他的心被自己的舞蹈感動,久久凝視著這張熟悉的臉。


    劉玉萍說:“你的眼——”


    王籽玉說:“不。我的心——”


    劉玉萍的心被兩道閃閃的淚光浸潤,一層薄薄的淚水彌漫眼珠,漸漸凝結成淚珠。劉玉萍伏在王籽玉肩上輕輕地抽泣,王籽玉輕輕地擁著一隻歸來的燕子,撫摸她柔滑的羽毛,尋找舊時的感覺。許久,劉玉萍抬頭,說她不需要饋贈,也不需要憐憫,隻讓他的心靈世界給她留一個小小的角落,讓她在那裏歇腳;或者在他的心口開一個小小的窗口,讓她透過窗口,了望他的內心世界。王籽玉本想為劉玉萍再做點什麽,此時改變主意,在心裏選了一塊芳草地,讓她在草地上歇腳。


    清晨,劉玉萍從夢中醒來,臉上帶著喜色,武孟鋼笑了,說:“做好夢了嗎?”


    劉玉萍說:“夢見與王籽玉牽著手進入洞房,羞死人!”


    武孟鋼說:“你本來應該是他的人,是我把你從他手裏奪過來。做做夢也好,可以了卻心願,踏踏實實過日子。如果當年你跟著他,不會如此貧困。”


    列車上,王籽玉想起那天王韻竹淡漠的目光,淡漠中含著憂思,憂思中含著期盼。她不像劉紫畫和郝美菊那麽張揚熱烈,隻是隨著大家的笑聲淡淡地微笑。偶爾,她將目光投向王籽玉,在王籽玉的目光中尋找反饋。當時王籽玉處在興奮中,隻將王韻竹的目光寄存在心裏。王籽玉接到王韻竹的電話,詢問歸期,王籽玉說君問歸期未有期。


    王韻竹緩緩展開那天慶賀劉玉萍餐館開張的畫卷,看見人人臉上帶著歡樂,那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唯獨王韻竹的快樂是裝出來的。王韻竹不願出現在熱鬧場合,因為歡樂是別人的,而她心裏總有驅不走的憂鬱。王韻竹看見劉玉萍的衣服極平常,而臉上卻現著真誠的笑意,盡管這是窮苦人的笑。她感覺劉玉萍是個完整的女人,有武猛鋼嗬護,而她從未嚐到男人嗬護的滋味。王韻竹看到了王籽玉臉上的快樂、瀟灑和活潑,在幾雙女人目光的照耀下他光彩照人,舉杯,歡笑,調侃,應付裕如,更加灑脫。王籽玉被幾個女人包圍,沒有刻意注意王韻竹,她有點失落。


    王籽玉接到王洋鐵的電話,責備王籽玉匆匆離開縣城,不跟他打聲招唿。聽說王洋鐵像一隻孤雁,通常隻迴父母家,將自己的家留給楊臘梅。那天王籽玉發現楊臘梅傳遞秋波,那是一種愛慕與期盼交織在一起的目光。王洋鐵囑咐王籽玉下次迴到縣城一定與他見麵,他有話要說。王籽玉猜測王洋鐵的話一定與楊臘梅有關,因為當年他們三人曾是好朋友。王籽玉再次迴到縣城,想起王洋鐵的囑咐和楊臘梅的目光,打算與他們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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