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出了門,“猛張飛”問:“這魚送那裏,下麵的事你今天別管了,就交給他們了。”

    他想了一下,今天就這樣走,也不合適,就說:“送到西郊公園口路,有人接收,他叫黑牛。”話沒交待完,一輛250木托車,“突突”就到了麵前。來人說:“大哥我送吧。”“猛張飛”說:“大龍,那就辛苦你了,你送到……。”高德全忙插話說:“你木托車一定快,黑牛肯定沒來,你辛苦一下,直截了當地送菜場好了,在番禺路菜場,知道吧。”

    “番禺路是知道,不知是那一個菜場?”高德全略一想說,“那裏有一個買火車票的售票點,菜場就在對麵,看到賣魚的喊一聲黑牛,就有人來接貸了。”

    大龍說了一聲:“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地方了。”幾個人,把魚從自行車上移到木托車上,捆得結結實實地走了。高德全說:“我得去打個電話,要請個假,今天不去了。”

    “兵團作風,走,打電話去。”“猛張飛”說。

    打完電話,他們來到一個茶館,空無一人,兩人坐下,“猛張飛”說:“我家也是外來戶,不知是那一代搬來的,我呢,複姓,姓澹台,名字叫古月。”

    “這姓不多見,但姓澹台應是旺屬人家,古月清風,用古月做名字,你父親有所寄托,看來你父親是個文人。”高德全說。

    古月說:“不錯,我父親是讀了幾天書,剛解放時,差一點劃進富農,幸虧有個參加過抗日的叔叔,可惜隨部隊南下時死了。文化大革命,我家就成了漏網富農了,我父親一病不起,最後還是死了,我娘說,這總比自殺強。我在新疆,有什麽辦法。在農場勞動,什麽沒幹過?一句話,就是老老實實做人,不過也有過不老實的時候,你知道後來,來了一批軍委幹部吧。”高德全點點頭說:“知道,我們那也有。”古月接著說:“就是這批軍委幹部,給我影響極壞,他們剛來時,一輛汽車拖了三家人的家檔,團長、政委、主任,幾年後要迴去了,三輛汽車拖不完一家人的家具,連油,大米,這些都要往北京帶,工程隊整整忙了幾個月,才把他們的家具打完,兒子女兒都未成人,家具都打好了,我正好在團部,管的就這些,那些打的條子,後來才知道叫白條子,就是白拿的條子啊……!我一張不少地給他們收好了。哎!這一天終於來了,那些打倒的老家夥,又重新迴來工作了,這些少壯派要迴北京了,那天十輛大卡車要送他們走了,這邊剛歡送完,我把卡車一攔,那麽厚的一摞子白條子。”他用手比劃著。“我說你們來,我們歡迎,你們走,我們歡送,請把這些錢,付清後再走吧。”高德全聽了哈哈大笑,說:“你真做得出來。這下把他們給難住了。”

    “那當然,隻到師部來人,他們象征性的付了錢,才放他們走,那已是兩天以後了,你不知道,那三個幹部,為你多我少又吵了半天,太丟臉了。哎……,現在想來,還是那些老家夥們好啊,三五九旅就是不一樣,我們知青三五八旅也不賴。”

    高德全一聽下半句,問:“知青怎麽是三五八旅呢?”

    古月一伸手問:“知青第一年工次是多少?”

    “三塊。”

    “第二年呢?”

    “五塊。”

    “那第三年呢?”

    “八塊!”

    “我們是鋼鐵的三五八旅……!”兩人起唱起來,隻到兩眼有淚光。

    澹台古月喝了一大碗水又說:“82年我妹出嫁了,老母親怎麽辦,我母親是城鎮戶口的農民,上海就這麽怪,農民那來頂替啊,我怎麽迴得來呢,所以那年迴來後,就不去了,後來先後有從黑龍江,新疆迴來的,你看到的這些兄弟,全是,沒辦法,才做這二道生意,說難聽一點,就是二道販子。”

    “那又不丟臉,我們把二道販子做做大,你看怎麽樣?我們也搞個水產公司,或著水產門市部,也來個摸石頭過河怎麽樣?”高德全說。

    澹台古月兩眼放光地說:“好是好,我早有這個想法了,隻是……。”他沒有往下說。

    高德全說:“古月,這先不說,說說我的情況吧……。”

    黑牛許銀龍,剛從碼頭進魚迴來,他大至把魚,大小的分了一下,潘巧麗就帶著孩子來了,兩人正在忙於開張準備工作,突然來了一輛木托車,朝魚攤大喊:“喂……那位是黑牛?”

    黑牛也大聲說:“這位師父,我是,找我有事嗎?”

    木托車一下開到他的攤前,黑牛認出了兩個魚桶,大吃一驚問“全哥怎麽啦?”

    大龍說:“不知道,跟我們大哥有事呢。來來來搭一把手。”魚比平時多了許多,還有一蛇皮口袋的黃鱔,金黃色的黃鱔,看的黑牛兩眼放光,黑牛忙問:“這黃鱔是什麽價。”來人對他耳語了一番,架車揚長而去。

    這裏還沒開張,就有老客戶來了,同行的羨慕聲不絕於耳,一位中年婦女對同伴說:“這個牛師傅的魚好來,你看這鯽魚,背黑如墨,肚皮一色青,前兩天我買了一條,剛燒好,伲老頭就講了,今朝魚正宗,聞聞味道都不一樣,好帶年沒有吃到了,儂看今朝還有黃鱔,漂亮來。”人家還沒有開張,這裏就忙開了,潘巧麗是興奮的滿臉紅光,說:“銀龍啊,留幾條黃鱔,有空給全哥家送去。”

    “我知道。”黑牛說,兩人正高興地忙著,一隻肥粗的手,就伸進了放黃鱔的塑料盆,吃白食的來了,真是他嫂子,一天的好心情,立刻被掃了一半……。

    澹台古月說:“這麽說,夢婷還不知道,她不是你親生得羅?”

    高德全點點頭說:“是啊,連她外婆外公都不知道。”

    “大哥,你是條漢子,做兄弟知道該怎麽做。快放暑假了,你就叫她來玩吧,我還沒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當成是親閨女待。”他站起來說:“走,去我家,見見我娘,還有你弟媳妹。”高德全跟著他,沿著小河走了很久,這才到了他家,這是一個,有前後天井的大宅院,門不大,進門是天井,中間是青石鋪就,兩邊種了不少花草,幾個大缸裏養著金魚,邊上曬著衣服,他母親正在摘菜,一見來客人,忙起身來招唿著。澹台古月一進家門,就亮著嗓子喊道:“娘,兒子今天認了個哥迴來了。”老人很慈祥,用圍裙擦著手說:“月啊,你從來是認兄弟的,怎麽今天認個哥啊,那好啊。”高德全向老人打個招唿:說“你老身體可好,我姓高,叫我小高好了。”

    母親說:“好,好,叫小高,你們進裏屋裏坐吧,月啊你招唿吧。”

    “走,裏麵去看看。”古月說。

    進了堂屋,左右各兩間正房,穿出堂屋。後麵有一走道,左側有上樓的梯子,後麵又是一個天井,比前麵的更大一些,有一個相同的堂屋,一邊租給人家在用,院子裏也曬著衣服。“真大啊,要是黑牛有一間,該多好啊。”高德全不由地歎到。

    兩人就坐在天井的條石上,雖然太陽高照,卻不太熱,兩人在說著,古月妻子迴來了,她叫方淑嫻,人如其名,長得十分端裝,身才高挑,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流露出一個書香之家的家風。她幫著老人,很快地把午飯準備停當,自己洗了個臉,去了塵,這才過來叫他們。“古月,午飯準備好了,請你朋友過去入座吧。”

    “喔!我老婆迴來了,她叫方淑嫻,在單位是會計。”迴過頭對她說:“他是我全哥,也是從新疆迴來的。”

    “全哥你好,我叫方淑嫻。”她淺淺地一笑。點點頭。

    高德全立刻迴禮說:“我叫高德全,是從新疆迴來的。”

    兩人入座,古月就說:“這是我娘釀的酒,你嚐嚐。”

    “好一定嚐。”高德全舉著小酒杯說:“我今天來打攪你母親了,還有弟妹,古月,你我認識隻有半天,我有幾十年此感,下半生,你我兄弟好好走下去,來幹了。”“幹了。”老人看著他們說“下半生,好好走下去,這是真話啊……。”

    直到下午三點多,母親才見兒子迴來。一見麵就說:“全啊,你這半天假也太長了點,我看你不迴來,又幫你請了半天呢。”高德全抱著母親,在娘額頭上親了一下說:“媽啊,你做得好。”母親笑著推開他說:“你還小啊,還來這一套,都四十的人了,今天喝酒了吧。”

    “我就是八十,也是您兒子麽。”他放開母親,喝了一大杯涼開水,洗完臉,才把今天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

    母親認真地聽著,不時地問上一二句,等母親完全明白了才說:“那你是要動你父親的那筆線嘍?”

    “是,媽你能同意嗎?”母親站起來,迴頭看著牆上丈夫的照片,久久沒有動一動。高德全沒有打攪母親。等母親迴過頭來說:“全啊,你現在學壞了,迴來抱抱老娘,原來在這兒等著啊……。”

    “媽,你同意了!以後經常抱,一定……。”

    “沒皮,你以後個人的事怎麽辦呢,娘可再沒錢了,都幾年了,那個貴人怎麽從來沒來過我們家呢?”

    “媽……,您又來了,等女兒大學畢業了,貴人一定會來的。”高德全說。

    母親不信地看著他說:“這是你說得噢……!”

    高德全舉著手說:“我向鄧小平保證。”

    “沒皮!那走吧。”母親說。

    “去那裏?……”

    “銀行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龍就來了問:“頭,今天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昨天收多少,今天也收多少,收了老地放送去。”古月說。

    “昨天的錢還沒有算呢!你就那麽相信他?”邊上幾個插話了。

    “放屁,這種事以後想也不要想,我古月要是看錯了人,這雙眼睛就給你們了。大家去忙吧。”他們一起向碼頭走去……。

    第二天,直到十點多,高德全才到,今天他沒有騎車,坐車來的。早收市的幾個也都在茶館等他。大龍早以迴來了。

    “大哥。”古月站起身來,他向邊上五個兄弟掃了一眼,臉上放著光。

    “來遲了,坐車人不累,但不自由,叫你們久等了。”高德全說。

    “沒事,來來,都見過大哥。”古月把大家招唿過來,大家各自報了姓名。

    “我叫徐小天,迴來的早,他們叫我大龍。”他指著小龍說:“他叫劉誌強,就是小龍了。”

    “我叫白一楨,都叫我小白,你看人長的那麽黑。”大家跟著笑他白。

    “我叫楊水壑。”是農二師的。他指著最後一個說:“他叫朱良材,在新疆當過文教,能寫一手好字。”

    高德全和大家一一握手,把大家又看了一邊,說:“好,好,名子都不俗,你們都是良材。我們今天有緣在一起,做一點事,我首先要感謝你們大哥,古月,啊,我們什麽都沒有了,青春沒有了,學曆沒有了,關係也沒有了,隻剩下一雙手,一條不怕苦的命,一句話,大家要拚命幹,我們會好起來的,當然我們要訂一些製度,因為大家都有兒有女,犯法的事,打死不幹,我不管你過去有什麽壞毛病,一切從今天起開始,行嗎。”

    大家異口同聲說:“行,大哥放心。”

    “哎,哎,除了古月,你們以後不要再叫我大哥,啊,在我心裏,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先把這兩天的帳結了,行嗎。”高德全說。

    大龍說:“昨天是五佰捌拾,我墊付的。今天是大哥付的。”

    高德全從口袋裏拿出錢,分別給了大龍和古月,而古月堅決不收,高德全說:“從今天起,你就要做個榜樣,公私要絕對分明,好吧。”古月這才收下。接著高德全從包裏拿出一撂報子來,打開推在古月麵前說:“兩萬整,全在這裏了。”大家瞪著眼,張著嘴,半天沒啃氣,說激動,不如說是被感動了,當時的兩萬塊錢,就是兩個萬元戶啊?古月說:“你父親不是補了壹萬捌嗎,怎麽……。”

    “那兩仟是我娘的,家裏見底了。”他說的很平靜。

    古月站起來說:“你們大家都看到了,這錢是大哥父親的一身,是用命換來的,從今天起,我古月要是對不起你,天地共殊之,你們大家為證。”

    “古月言重了,不說這些,這錢你先收好了,說說你昨天下午有什麽收獲。”高德全說。

    “我問過了,在這裏辦個水產門市部,有個三五仟,就行了,我沒想到大哥一下把家底全拿來了,這下可以辦個水產公司了。找找人,不用一星期,準把營業職照拿下來。”

    “那最好了。”高德全說:“我昨晚想了一夜,我們有錢幹什麽呢,用一部份,先與魚民訂合同,我們先給錢,但是要安水產公司價格來收,這樣,我們就和水產公司,在一個起跑線上了,而魚民先拿到錢,他們就可以用來擴大生產,信譽好的,可以逐步訂三個月的合同,他一下可以有更多的線,幹更大的事,過個一二年我們也壯大了,合同可以訂到一年,不怕買不掉啊,上海是個多大的市場哪!”大家聽得熱血沸騰,從離開兵團後,誰也沒有這麽激動過,從今天起,自己有了組織了,有了依靠,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不到中午,一個完正的公司製度,和合同章程都有了。朱良材果然筆下生風。

    一個星期後,古月辦齊了一切手續,又租了門麵。

    一個以新疆和黑龍江合成的,“新龍水產貿易有限公司”就開張了。

    開張那天,古月一身新衣,手下七人個個精神抖擻。一個姑娘擠了進來,小龍問:“哎哎,姑娘你找誰啊。”

    “找我幹爹。”夢婷理直氣壯地說。

    “你幹爹是誰?”

    “是你們的頭。”

    古月早已聽見,迴頭一看,一個十七八歲大姑娘,如花似地來到跟前,說:“你是幹爹吧,我是婷婷。”古月立刻反應過來。“啊,你是夢婷吧,你叫我幹爹嗎?”他又問了一句。

    “幹爹,難到你不認我這個女兒嗎。”

    “認!我認!”他一把把夢婷高高抱起,興奮得大聲叫喊:“淑嫻,淑嫻,我有女兒啦,我有女兒啦。”

    方淑嫻今天穿得十分得體,月白色的上衣,裏麵是一件雪青色的襯衫,領子繡著鵝黃色的花,更顯身材高挑,她小步緊走過來說:“快把婷婷放下來。”夢婷一落地就說:“幹媽,你好漂亮。”她一下就偎在她身邊,方淑嫻一把抱住她,親著她地臉,淚珠在她眼匡裏打著轉,激動中流露著母親的天性,她問:“婷婷你爸坭?”

    “和我奶奶在後麵坭。”

    “你奶奶也來了?”

    “嗯。”

    方淑嫻朝古月說:“快,大哥媽媽來了,你快去迎一下。”

    正說著,高德全攙著母親來了,古月上前兒步,雙膝跪下說:“娘啊,認下我這個兒子吧。”高德全和母親一起把他扶了起來。說:“認下了,我老婆子,又多個兒子哪。”其它七人,一一來見過高德全的母親。

    鞭炮聲剛停,方淑嫻和婷婷領著古月的母親,就趕來了,古月的母親稍微矮一點,兩位老人一見如故,很快說到一起去了……。

    古月的愛人成了他們的業餘會計。

    而古月的母親,成了監察員,成天在古月耳邊嘮叨,:“月啊,你要有良心啊,要對得起人啊,月啊……。”

    黑牛已請了長假,專心在菜場做老板了,又是批發,又是另售,日子眼看一天天火起來了,他已經住在公司裏了,隻‘可憐’了他嫂子,從此再也吃不到白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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