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過後,這一支三十六人的隊伍,要到遠離團部的牧區接替那裏的老職工。團部組織股來人送行,還背著兩支步槍。大家的行李已分兩輛卡車安放好,不算太擠。“大家準備上車吧,”來人指揮著。“沈貴卿…袁夢珠…高德全…三人出列”三人同時向他走去。

    “到!我是沈貴卿。”

    “到!我是袁夢珠。”

    “到!我是高德全。”

    “很好;你們是畜牧連的第一批知青,也是幹部,今後什麽情況都會遇到,團部決定從值班連調兩支槍給你們,希望你們同樣能把握好人民的槍杆子,用它來為人民服務。”說完,又極其認真地把槍,分別交給沈貴卿,高德全兩人,卻把100發子彈和十個彈夾交給了袁夢珠。“你是黨員對吧,在必要的時候,給他們使用。”“是。”袁夢珠答。

    “袁園…。”葛一鳴在喊,他快步向她走來,手裏大包小包全是東西。

    “葛大哥。”她驚喜地迎過去。

    “他是?”葛一鳴問。

    “他叫沈貴卿,和我一起去。”她及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你好,你好,聽袁夢珠講起過,她團部有個哥哥,不知道是你。”沈貴卿說。

    “你倆一起去,你可要愛護她喲,不然我要找你算賬得喲。”葛一鳴半真半假地說。

    “哪敢。”沈貴卿笑著說。

    “你先上車吧,”她向他說道。“好,我去了。”說完走了。

    “給,帶上。”葛一鳴把肩上的挎包交給了她。

    “是什麽?一大包。”袁夢珠接過東西。

    “一本茶花女,一本英語版簡愛,幾顆北京糖果,其餘都是藥,兩個針筒。”她拿著滿滿一大包東西,低著頭吻著,雙眼淚光奪目,輕聲地說:“哥;我想抱著你,我想大哭一場,一年多來,我從沒哭過,夢中哭醒過多少迴……。”

    “先別哭,留著,等看完書,再哭好嗎。”他真怕她此刻會哭出來,她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痛苦,她本可以過完全另一種生活,但她選擇了支邊,從她報名那一刻起,她就選擇了堅強,她抬起頭,已滿眼淚水,朝他勉強地一笑:“我知道。”她忍著淚,抬起頭來:“這是什麽啊?一大包。”

    “這是給你們全體女生的,那裏可沒商店,以後每個月才會給你們送一次蔬菜。”他說。

    “我真要代十八個女生謝你,我昨天都提醒她們了,還是有人沒多買。”

    “好了,你上車吧。自己多當心。”

    “哥再見。”她上車去了。

    高德全見她走了才過來。葛一鳴從口袋裏取出手表說:“戴上,你用得著。”

    “不行,那不行!當指導員的沒表,那怎麽行?”他堅決地拒絕到。而他不由分說就把表套在他手腕上說:“你看,我還有一決。”他舉起左手,那是一決女表,小巧精致。

    “你!”高德全一時不知說什麽才好。

    “別說了,這本是給你們的一對表,現在先給你吧,隻好以後再說了。”葛一鳴說。

    四隻大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對,一切都有在無言中,這是男人的告別……。

    高德全上了另一輛車,車子加大了油門,跟著前麵的車出發了。大家羨慕地摸著他的槍,更羨慕有個指導員會送他一塊手表。

    “汪…汪…。”突然傳來狗的狂吠聲,高德全本能地,探起身子一看,正是半夜認識的那條黑狗,隻見它渾身碳黑油亮,四蹄踏雪,胸肌開展有力,豎耳翹尾獅子口,雙眼如鈴,精光閃動,尤如下山豹子一般。是半夜陪伴過他的那條狗。“狼!狼!上來!上來!”他激動地叫了起來。“這能上得來?帶它幹什麽,怪嚇人的。”大家七嘴八舌。狗得到了高德全了鼓勵,又叫了兩聲,猛一掉頭,咬了個什麽東西,繞了個弧圈,對著已經加速的卡車奮力追了過來,就在卡車拐彎的一瞬間,狗猛然一躍,在空中畫出一條黑色的弧線,兩隻前腿已“咚”地一聲,搭在了卡車的後車廂板上。這一下著實把大家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高德全這才看清楚,狗嘴裏竟然是一隻碩大的野兔,足有三公斤重,他不顧一切地把狗抱上車。“你真是重啊,我的狼啊。”大家好不容易騰出一小塊位置把狗安置好。“喂,老高,你叫它狼還是叫它娘啊!”大家開心的一陣哄笑。“哎!你們吵什麽啊,我們是去放羊,不是去逛‘巴紮’,有條狗幫忙不是很好嗎,起什麽哄啊。”大康拉長了臉指責到。“是啊,有隻狗看家,‘老鄉’不敢來偷東西”女生也附合道,大家總算接納了它。

    高德全全然沒有聽他們吵些什麽,看到那隻野兔,他激動不已,他明白狗的意思,它一定是一條沒主人的野狗,不知來自何方,它一生中,從沒有得到過人的關心,它是在自生自滅中掙紮著走過來的,麵對殘酷的生存,它頑強地挺過來了,它變得強大。它有狼的孤傲,狗的忠誠,但它的心也是孤獨,渴望有伴與它相處,隻要有人真心相待,那怕隻是一捧水,它會付出全部的忠誠。狗有狗的稟性,狗的尊嚴,當它得到真正的尊重,並可以依附,它就會依賴你,視你為主人,忠心伴隨你,致死不變。狗搖著尾巴,盡情的在他身上撐著。‘羊腳’丟了半塊餅子過來,狗用眼睛看看,照樣和高德全親昵,潘巧麗伸手去拿野兔,狗立刻嗔目齜牙,“唿唿”地發出警告的吼聲,嚇的她趕緊放手。

    ‘羊腳’開心地笑了。“哈哈…我的餅它不吃,看來夫人也不行。”

    “什麽夫人,你嗅嘴。”她罵道。

    “你別吵。”‘羊腳’又說:“我在連隊放過幾天自留羊,也有兩條狗,和它比起來,就差多了,這樣狗,一定是狗中上品,不,上上品。”他發表著自己的高見,又是一個話題。大家一番爭論。高德全拿起兔子,軟軟的,一定是早上才逮到得,他用手掂了掂心想:“不輕,有三公斤多,是個兔王啊,今天大家有葷了。”他拿出自己中午的口糧,一塊厚厚的餅子,一掰為二,給狗一塊,狗立刻吞進嘴裏,三下五除二地完了,他又把半塊給它,很快也吃完了。潘巧麗嘴裏咕嚕了一句:“有病。”大康接話:“沒事,有我們呢,餓不著老高,拿餅子換兔子,再吃幾個也值,大家說對吧。”“對。”大家齊聲唿應著,一路開心地向牧區進發。

    卡車在林子裏轉了一個多小時,出了林子就在戈壁灘上顛簸,新疆的羊,常常在戈壁灘和森林裏放牧,羊肉的品質更細韌,肉更香吧,以至後來新疆的羊肉串香遍全國。前麵又出現了一片林子,中午時分才到了畜牧連。說連隊,還不如說是個畜牧點。一股有點臊臭的空氣迎麵而來。

    迎接他們的是指導員,一位年青的複員軍人,帽子上紅五星的曬痕,清晰可見,顯然他很興奮,帶隊的幹部出了駕駛室直奔指導員。大家很快卸完自己東西,和幾‘塌合’(麻袋)糧食。狗卻早以穿出去熟悉環境了,誰也沒注意它。

    指導員熱情地和每一個人握手問候。並熱情地說:“同誌們,大家一路辛苦了,我真心的歡迎你們啊,我們連,現有職工十人,因為共同的原因,你們將接替他們的工作,我們現有馬匹,肆拾肆匹,羊子壹仟叁佰多隻,按照團部的要求,每年人均三隻羊計算,全團貳仟多人,我們要有陸仟隻羊,按戰備要求,我團要有一個騎兵連,要有馬,壹佰伍匹左右,現在差的很遠很遠。同誌們,你們的任務很艱巨啊。”大家哇哇地驚叫,要養這麽多啊,即害怕,又莫名的興奮。指導員接著說:“我把住宿安排一下,我左手夥房那一排,大家看見是新蓋的兩間,是土胚房,給女生。”又指指右側。“這一排就很簡陋了,大家看見是用戈壁壘起來的,連草泥都沒來得及摸上去,這冬天是過不去的,你們男生住進去後,周圍留出空當,過兩天必須泥好,卡車今天迴去一輛,留一輛明天幫我們拉土,多拉點,除了泥牆,還要打上貳仟塊小土胚,蓋火牆,午飯後,大家休息,那邊有條小河水,可以洗洗衣服,那是我們駐地的生命之泉,下遊還有老鄉,要愛護水源啊!工作從明天開始,以下幾個人留下,沈貴卿、高德全、周偉民、李運康、潘巧麗、袁夢珠,其餘解散。”

    從夥房出來,袁夢珠的心就亂了,又在一起工作了,不知道到是禍,還是福。那過去一切美好往事,曆曆在目。

    而這把砍土镘卻一直跟著她,從三連到十一連,又從十一連調到畜牧連,看見它,心中就有了依靠,再艱苦的日子,心中也有希望,而現在又會怎麽樣呢?她心中十分地茫茫然……。

    她看著牆邊的工具,想著那個如此鮮活的人,卻變得遙遠了,甚至都有點陌生了。現在兩人又到一個連隊了,卻如同路人,時時有一雙眼睛在監視著他,她有無數的疑問要問他,更不明白,他怎麽能同這樣的一個女人成為朋友的。

    男生宿舍裏麵,除了地不透光,五麵透光,頭頂上的紅柳枝,掛的到處都是。大康見高德全進來,起身說:“高排長,你睡第一個鋪吧。”

    高德全說:“大康,當我是朋友,叫我老高好了,這支步槍交給你,是指導員的意思。”

    “那不行。”大康推辭著。

    “你一個黨員不拿,誰拿?別多說了,大家都午休了,子彈到時間會給你的。”他把槍給了他。

    “好,那我就拿上。”他幫著高德全把床鋪好。

    “你睡吧,我去洗衣服,迴來再睡吧。”他拿著臉盆出去了,黑狗立刻撒著歡,跟了出去。

    新疆的秋天,真是早穿棉衣午穿插紗,晚上圍著火爐吃西瓜。雖中午時分,但是山水已帶著寒意了,清清涼涼的十分怡人,他卷起了褲腿,找了塊大卵石頭坐下,又把身上穿的衣服一起放進水裏。“老高,你自己洗衣服啊?”是袁夢珠來了,手裏也拿著臉盆和衣服,她顯然對他自己洗衣服表示了疑問。“哎,自己洗。”他投出了詢問的目光。

    “給我吧,我順便就洗了。”她伸出了手,“拿來吧。”在三連時,他大多時間的衣服都是她洗的,現在他實在不希望另一個男人,為此產生什麽不必要的誤會。“還是我自己洗吧。”他推辭道。袁夢珠不容分說地把衣服拿過去了。他隻好隨她意了。他正想找個話頭,‘問問他們好嗎。’就聽見一陣腳步聲,急促地踏水而來,見潘巧麗惡虎下山般地衝向袁夢珠,一把搶過衣服。瞪著溜圓的眼睛,破口大嗎:“他的衣服要你洗啊,他沒有女人啊,你有一個還不夠,還要勾引他,叫大家評評理……。”她大著嗓門嘶喊,唯恐天下不亂地跳著腳。高德全真怕她把午睡的人們吵醒,氣不打一處來,也一把從她手裏奪過衣服,誰知她抓的太緊,隻聽‘嘶’地一聲,上衣被成兩半,潘巧麗一屁股坐在水裏,這下更是用油救火,越救火越大。“都是你這個下流的妖精……”潘巧麗罵著,連爬帶抓地向袁夢珠衝來,隻聽一陣滾雷般恐怖的低吼,黑狗挺身站在她麵前,擋住去路,那翻起的嘴唇,露著血紅的牙床,兩邊白森森地露出雪白的長長獠牙,蓄勢待發的咬肌已鼓的高高,暴突的眼睛發出死神般地寒光,死死地‘鎖定’著潘巧麗,稍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潘巧麗一見,大驚失色,她恐懼得心髒都離了位,寒意直透後背,逃命似地一個急退,跌出三米開外,又重新坐進水裏,全身已是冷汗淋漓了,雙腿軟得再也動彈不得。高德全也驚得魂魄出竅,大叫著製止他的愛犬,狗的口水拖和長長得,已滴在她的臉上了……。

    一場風波,就這樣被狗平息了。

    高德全昨晚一夜沒睡覺,又被剛才一鬧,感到有點勞累,暖暖的陽光曬在身上,頭一落枕頭,便昏昏然睡去,隨著沉沉的鼾聲,他又迴到了那個大開荒年代……。

    自從那次病後,連隊又搞起了光榮席,袁夢珠已沒有機動的饅頭可以再給他了,一個排長雖說也可以領到分配的小饅頭,但那個要命的紅箭頭,會像無數雙眼睛一樣盯著他,使你時時提醒自己,不可多吃了,倪東發還不到十七歲,加上個頭又小一點,要完成挖樹的定額,是有因難的,隻要一有空,高德全一定要幫他挖上幾棵樹的。季風開始了,這幫了他們不少的忙,隻要看準了位置,挖半個坑,把樹根砍個一大半,借著晚上的季風,第二天是必倒的,在大家休息時,隻要袁夢珠看到高德全還在幹,她一定會拿著砍土镘過來,她的工具在高德全手裏,效果更不一樣,有些樹根,一砍土镘下去,連根一起就帶出來了,不必要再用斧子砍了,省了不少事。哨子響了,袁夢珠說:“晚上有空把你的衣服拿迴去吧,別忘了。”

    “行,忘不了。”他又把工具還給她,去拿自己的扛棒,和大虎鉤。

    當他晚上把自己的衣服,從她手裏拿迴來時,才知道衣服裏夾著一包碎饅頭幹,沒有一個整的,繞過女生的地窩子,他一個人靠著大樹,鼻子酸酸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包穀饅頭幹上,他無法想象,她是如何地省下這些饅頭幹來的,她們的定額和男生是一樣的……,這就是他今生要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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