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的後麵有一排配房,穿過正殿邊上的迴廊,再穿過後殿邊上的角門,便是這配房的所在了。綠影站在配房小院的門前,四下裏張望了一番,院內空無一人,唯有一間朝陽的屋子開著窗戶,那窗前站著個二十大幾的婦人,隻見她雲鬢半綰,麵色紅潤,正往窗前的盆栽裏倒東西。


    “乳母,大皇子的乳母。”綠影一把推開了那間配房的木門,朝裏麵喊道。


    乳母見有人進來叫她,不由得嚇了一驚,急忙放下手中的碗朝門口應著。“哎,在呢。”


    綠影進到屋內,四下裏掃視了一番,見屋內的桌上放著一些新鮮的甜瓜和香瓜,不由得心下存疑,盤算了起來。


    綠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屋內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藥的味道,便開口問道:“瞧著乳母的麵色通透紅潤,想來是身子大好了?”


    乳母笑著摸了摸臉頰,迴道:“是全好了,多虧了修儀娘娘找來太醫給奴婢診治,開的都是名貴的好藥,可不是全好了嘛。”乳母說著,又衝著綠影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過,我瞧著這位姑姑有些麵生,好像先前不曾見過的。”


    綠影微微而笑,說道:“宣室殿那麽多人,乳母怎麽會記得過來呢。”


    乳母點了點頭,“說的也是。”


    綠影心中存疑,又朝著桌上的水果看了一眼,問道:“這水果也是咱們娘娘賞的嗎?我怎麽不記得娘娘宮裏有這些水果?”


    乳母拉著綠影出了房間,神秘兮兮的說道:“不是,是皇後娘娘賞的,皇後娘娘心疼大皇子,這才賞些吃的喝的給奴婢,就想讓奴婢奶水好一些,讓大皇子夠吃啊。”


    綠影禁不住扯了扯嘴角,“皇後娘娘還真是好心呢。”


    “可不是嘛,是不是大皇子又哭鬧了?我這就過去。”


    宣室殿內,殷修儀示意玉芝跟著乳母下去喂奶,又稟退了殿內的宮人,這才同綠影說道:“方才去乳母那裏,可有什麽發現嗎?”


    綠影麵色沉重,低聲迴道:“那個乳母看上去麵色紅潤,根本不像有病。況且奴婢過去的時候,她似乎正把碗裏的藥,倒進盆栽裏,我叫她的時候,她嚇了一驚。”


    殷修儀聞言雙眉輕蹙,有些不可置信,“有這迴事?她竟敢欺騙本宮。”


    “奴婢也不敢斷定她就是在倒藥,不過還有一件事很奇怪。”


    “你說。”


    綠影意味深長的說道:“奴婢發現乳母住的地方放了一盤香瓜和甜瓜,若是一般的小宮女見了也不會覺得有什麽,隻是奴婢在先皇後身邊年數多了,什麽沒見過,這哺乳期的婦女是不能吃香瓜和甜瓜,若吃了這些水果就會迴奶,奶水就不好了。”


    殷修儀驚訝道:“乳母住的地方怎麽會有這些東西?”


    “奴婢問了,是皇後娘娘送的。”


    殷修儀眉頭緊蹙,眼底帶著幾分震怒。她一巴掌拍在椅子上,怒聲道:“怪道皇後這般殷勤,隔三差五就來看望大皇子,原來是不安好心,就連這個乳母也是皇後派來的。真沒想到,大皇子尚在繈褓之中,她就能下得去手。”殷修儀說著,禁不住哽咽起來。


    綠影說罷,便跪在殷修儀身前,堅定的說道:“娘娘,卓皇後心底惡毒,不僅害死先皇後,如今連大皇子也不放過。娘娘放心,我們一定會抓住她的把柄,一舉扳倒卓皇後。”


    殷修儀聽著,禁不住握住了綠影的手,二人心照不宣,眼中都含起了熱淚。


    傍晚,晚霞漫天,微風輕拂。穆清坐在窗前,心中思緒萬千,還在盤算著,到底怎樣才能救師父出慎刑司。


    錦瑟拿著穆清的嫁衣走了過來,“公主,你的嫁衣拿來了。”


    穆清轉過頭去,鮮紅的嫁衣刺痛了她的雙目。恍然之間,她想起自己穿著這身嫁衣,經過南陳的大街小巷,接受萬民的朝拜,也是穿著這身衣服,孤零零的被抬進淩霄閣。她曾滿心歡喜,滿心期待,卻迎來了她與蕭轍的割袍斷義。


    “錦瑟,我好想迴南陳啊。我想念皇兄的懷抱,想念他的寵愛。”穆清說著,禁不住紅了眼眶。


    錦瑟安慰著穆清:“皇上一定也很想念公主。”


    穆清伸手摸了把眼淚,接過錦瑟手中的嫁衣,依照綠影所言,取出了藏在嫁衣中的那份傳位詔書,巧的是,詔書就藏在衣角,在穆清割袍斷義的時候,被她剪成了兩半,而那一半,就在蕭轍手中。


    “真沒想到,師父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藏在我的嫁衣裏。師父也以為我會嫁給蕭轍吧。沒想到世事多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穆清感歎道。


    錦瑟輕輕地拍了拍穆清的後背,“也沒想到,卓皇後竟然是那麽歹毒之人,為了皇後之位,竟不惜殺了先皇後。”


    穆清看了眼窗外的星空,不由得感歎道:“有哪一條福貴之路不是遍布荊棘,又有哪個位高之人的手不是沾滿鮮血。”


    “公主打算怎麽處置這份詔書。”錦瑟問道。


    “這一半的詔書也沒寫傳位給誰,本來就是師父要給蕭轍的,那就給蕭轍吧,也算了了師父的一樁心願。”


    錦瑟輕輕點了點頭。


    “錦瑟,我想出去走走。”


    “好,奴婢陪你去。”


    夜幕低垂,冷月靜靜地掛在樹梢,皎潔的月光照在宮內空曠的長街上,格外的清亮,秋風穿牆而過,使人越發感到寒冷。穆清一路走著,一路思索著,若是真的碰上蕭轍,自己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麽。她就這麽一路想著,來到了武台殿。


    夜晚的武台殿格外的靜謐,四下裏黑漆漆的,隻有星星點點的宮燈在庭院內閃爍著。


    “不知道蕭轍今晚是迴府上,還是到這裏居住。”穆清一邊說著,一邊在殿門口的迴廊上坐下。


    錦瑟道:“那我們就等一會兒,若是沒見到齊宣王爺,我們就迴去,再另想辦法。”


    不知是秋風太涼,還是夜晚太過孤寂,穆清總覺得眼眶濕浸浸的,帶著點點溫熱。想起蕭轍的冷漠絕情,又想起他與嚴家小妹共賞明月,不由得心頭一酸,抽泣了兩下。或許是太累的緣故,穆清還沒想到該用多麽惡毒的詞語辱罵蕭轍,便靠在廊柱上睡著了。


    秋風卷起枝頭的樹葉,吹的沙沙作響,像極了秋日裏悲涼的樂章。不知何時,穆清隻覺得身上一暖,似乎有人抱著自己。她緩緩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清潭一般深邃的眼眸,她不由得心頭一動,泛起漣漪。那一瞬間,她自己也嚇了一驚,急忙推開眼前的蕭轍。她這一動,自己身上披著的外袍也掉在了地上。


    原來沒人抱著自己,隻是有人給她披了一件外袍。蕭轍從地上站起身來,繼而朝錦瑟使了個眼色,錦瑟便退了下去。他輕輕歎了口氣,撿起地上的外袍,重新給穆清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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