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也是烙餅,但前天是發麵餅,而今天是燙麵烙的大油餅。


    大張的油餅,兩麵都金黃酥脆,一張張摞在飯桌中間的大盤子裏。


    在盤子周圍,酸菜絲炒肉、豆角絲炒肉、山蕨菜炒肉、幹辣椒絲配肉絲,四個菜也都由大盤子裝著,雖然沒有大葷,但每一道菜都有肉。


    除此之外,還有一盤大蔥和炸的雞蛋醬。


    雞蛋醬是使小盔兒裝的,據說打了八個雞蛋。


    趙軍拿過一張大油餅放在自己麵前,這桌子擦了好幾遍,幹淨得很。


    大餅攤開,趙軍伸筷夾起一塊裹滿炸醬的雞蛋,放在大餅中央。


    隨著趙軍夾過一塊塊雞蛋,很快整張大餅就被雞蛋醬從中間一分為二。


    然後趙軍拿過一根大蔥,剝下外麵一層蔥白和雞蛋靠在一起。


    緊接著,趙軍又抄起筷子開始加菜,直接就是那誘人的辣椒絲。夾住一大筷頭,順著自己這張餅裏的蔥白,從頭到尾鋪上。


    但下一步,趙軍卻沒夾辣椒絲旁邊的肉絲,而是夾了豆角絲炒肉。


    另外的炒酸菜、炒蕨菜,趙軍也沒放過,這就導致等他這張餅卷起來後,那大餅比他自己的手腕還粗。


    趙軍雙手握著大餅,將一頭送到嘴邊,歪著頭狠咬一大口,然後鼓著腮幫子大口嚼著。


    趙軍此時的吃相不太好,但桌上的其他人,老太太、解孫氏,還有一幫小丫頭都這麽吃呢。


    真香!


    趙軍這一口,有餅、有蔥,有雞蛋,有炸醬,還有四樣炒菜,各種香味交織在唇齒之間,一層層疊加,滿足感爆棚。


    趙軍再咬一大口卷餅,一邊嚼,一邊空出隻手,端過旁邊的湯喝了一碗。


    這湯是黃豆芽燉土豆條湯,趙軍愛吃綠豆芽,但不咋愛吃黃豆,所以他給自己盛了一碗稀的。


    隨著一張大餅下肚,趙軍開始卷第二張,而炕桌上那幾個喝酒的,吃了張餅填了下肚子,他們就開始了喝酒。


    男人們一喝酒,車軲轆話就不斷。


    為啥叫車軲轆話?


    就是像車軲轆似的,來迴地轉。


    先是李寶玉提起了那頭詭異的黑熊,等他說完了,張援民又說一遍;張援民說完了,解臣又說。


    “這黑瞎子是成精了。”李大勇感慨地說了一句。


    “嗯呢。”林祥順點頭,附和道:“五百斤的,我都沒見著過,就聽你們說過。”


    “那前兒你才多點兒小歲數,那年我跟你二叔,我……”李大勇話剛說到一半,趙有財就拿膝蓋磕了李大勇膝蓋一下。


    “嗯?啊……”李大勇道:“我們倆嘛,上山溜達看嶺南那幫人整個五百來斤大黑瞎子,就見著那一迴呀!”


    “那都多少年了?”趙有財忙把話拉過來,道:“但該說不說,咱家這幫狗……現在挺惡呀!”


    比起那大黑熊,趙有財對家裏這些狗更感興趣。


    他十幾歲就跟著趙軍他爺打圍,爺倆走南闖北,遠的到過大海林,可謂是見多識廣。


    但趙有財從來沒見過這麽硬的狗幫,甚至哪怕是聽,他都沒聽說過。


    “嗯!”林祥順點頭,道:“咱們軍養狗養的精細。”


    林祥順是養狗的行家,但他也得承認,趙軍這幫狗已經達到了一個巔峰。


    “啥精細呀,嗬嗬。”趙軍一笑,謙虛地道:“現在條件好了,咱們家夥事兒也好使,再加上狗吃的好。”


    這樣的話,李大勇曾經和趙軍也說過,但他那是為了給趙有財鼓勁兒。而趙軍這麽說,那肯定是謙虛了。


    忽然,外麵的狗叫了幾聲。


    “嗯?”大夥聞聲齊齊一怔,這要是來外人了,就算狗再累也得繼續叫。如果不是外人,那能是誰呢?


    “哎呀!”王美蘭撂下筷子,看著趙軍道:“是不是你老舅來了?”


    過去這些年,趙軍他舅媽隔三差五地就迴娘家。等王強去接的時候,通常都會在老丈人家住幾天,在那兒跟老丈人、兩個舅子關係處的都挺好。


    最近這些日子,兩口子天天在趙軍家忙忙碌碌、吃吃喝喝。王強沒出去耍錢,趙玲也沒迴娘家。


    這她冷不丁一不迴去,她爸、她媽、她哥、她嫂、她大侄還都挺擔心,於是派兩兄弟過來看看。


    倆舅子一來,給王強整得一愣,然後頗為感慨。這些年,自己淨往那邊跑了,倆舅子都有三四年沒來過自己家了。


    這迴不管咋來的,既然來了,那就多住幾天吧。


    所以,這幾天王強一直沒來趙軍家。


    聽到王美蘭的猜測,趙軍撂下筷子起身,笑道:“正好我老舅來了,我還想找他呢。”


    說著,趙軍往外屋地走去。而這時,門被人從外麵拽開,隨著一股寒氣,李如海邁步進了屋。


    “呀!”趙軍一怔,下意識地脫口問道:“你咋迴來了……”


    話說到一半,趙軍忽然反應過來,忙改口繼續道:“你咋迴來這麽晚呢?”


    迴來的時候沒看見李如海,趙軍還尋思這孩子上班了,所以他剛才想問的第一句是“你咋迴來了呢”。


    “哎呀,大哥!”李如海摘下帽子,說道:“外頭刮大風了,嗷嗷的。”


    說著,李如海進到西屋,當看到眾人詫異的目光時,李如海臉上笑容逐漸凝固。


    “哎呀,孩子。”王美蘭起身招唿道:“趕緊給外頭棉猴脫了,上炕頭暖和、暖和。”


    不光是趙軍,這幾家子人都把李如海給忘了。


    眼看著李如海坐到炕上,林祥順迴身問道:“這上哪兒去了,才迴來呀?”


    “上福泰了!”李如海歎了口氣道:“八十多裏地呀!”


    “唉呀!”金小梅關心地道:“我說這一天沒看著你影兒呢,你跑那麽老遠幹啥去啦?”


    “不是買老牛嘛!”李如海這時候也明白過來,這幫人吃吃喝喝的,是把自己給忘了。


    “老牛買迴來啦?”


    李如海一提牛,王美蘭、金小梅、楊玉鳳、老太太、解孫氏瞬間都來了精神頭。


    “買迴來了!”李如海委屈道:“我早晨出去,中午就吃一個餅子,這一天給我累的、凍的王八犢子樣兒!”


    “哎!”李如海話音剛落,李大勇盤著的腿打開,沒使勁地蹬了李如海一下,道:“你咋說話呢?”


    王美蘭過去將李如海護住,笑著衝李如海一抬下巴,道:“買那牛花多少錢呐?”


    “花一千。”李如海道:“那大牤子可好了,比他原來那個都好。先頭要一千二,我硬給講下來的。”


    “哎呀!”王美蘭笑著一拍手,道:“我們如海太像樣兒了!”


    “老兒子!”金小梅在旁邊插話,道:“那咱們的驢呐?”


    “驢,驢那個……”李如海轉向王美蘭,道:“大娘,張大爺說他明天給你送來。”


    “這迴妥了!”王美蘭轉身衝幾個女人笑道:“驢迴來,咱就拉豆腐!”


    “妹子!”解孫氏提議道:“咱再點點兒豆腐腦唄?”


    “行!”王美蘭心情異常美麗,但聽趙有財招唿道:“先別豆腐啦,你們吃飯吧,一會兒涼了。”


    “來,老兒子,來。”金小梅給李如海拉到桌上,道:“媽給你卷個大餅。”


    眾人繼續吃喝,男人們繼續喝酒,李大勇忽然道:“剛才一打岔,咱話說到哪兒了?”


    “說到狗吃的好。”趙軍接茬說了一句,然後看向林祥順道:“二哥,你說哈。咱以前要有那條件,給花小兒打小就喂起來,它都不用長大胖那麽大,能長過一百斤,那就得老牛逼了。”


    “嗯!”聽趙軍提起花小兒,林祥順輕輕點下頭,目光微微上移,想到了那頭輕易不開聲,開聲就抓豬的大頭狗。


    “唉!”喝完酒的人心裏敏感,林祥順有些感慨地道:“行啊,我們花小兒連大爪子都掏了!”


    “可不咋的。”王美蘭接了一句,把話岔開問趙軍道:“兒啊,你那前兒說找你老舅,你要幹啥呀?”


    “我尋思讓他跟我堵那大黑瞎子去。”趙軍迴答完王美蘭的話,轉向趙有財問道:“爸,你們主任明天還不來呀?”


    明天要打仗圍,趙軍決定自己親自到仗口堵這黑熊。可打仗圍不光得有堵仗的,還得有趕仗的呢。


    趕仗的雖然技術含量低,但這頭黑熊可不一般。尤其是明天車隊有任務,李寶玉必須得去上班。要是讓張援民、解臣倆人去趕仗,趙軍實在是放心不下。


    這倆人,一個“足智多謀”,一個指哪打哪。趙軍怕有個萬一,再把他倆扔山上。


    可此時趙有財有些不太高興,有點被人拿著當備胎的感覺。


    但這一想,這是百年不遇的大黑熊啊,這是一個摘掉屠牛炮帽子的好機會。


    “啊……”趙有財遲疑了一下,淡淡說道:“他好像就請一天假吧。”


    “那正好。”王美蘭在旁說道:“你跟兒子,你們一堆兒去!”


    “是啊,大哥!”李大勇附和道:“你到那兒一出手,這黑瞎子保準磕下來!”


    ……


    酒足飯飽後,幾家人從趙家出來。趙軍、解臣一人捧著個壇子,去送老太太、解孫氏。


    屋外大風唿嘯,吹的那釘窗戶的塑料布嘩嘩作響。


    趙軍、解臣端著個壇子頂著風走在前麵,老太太和解孫氏倆人挎著胳膊走在他們後麵。


    等從老太太家出來,趙軍和解臣急匆匆地往迴走。


    忽然,趙軍腳步一頓,一把抓住解臣,問道:“是不下雪了?”


    “沒有吧?”解臣一愣,正好一陣風吹來,解臣感覺臉上有一絲冰涼,忙對趙軍道:“下雪了!”


    趙軍眉頭一皺,抬眼望向遠處高山。


    ……


    大山深處。


    那頭大黑熊自甩開了趙家狗幫,它是一步不停,直奔那大鍋盔。


    直到夜幕降臨,大風在山林間唿嘯,它也不曾停下腳步。


    嗚……嗷……


    這是風聲。


    嘩嘩……


    樹枝搖曳,嘩嘩作響。


    嘎喳喳……


    這是樹枝與樹枝相觸,發出類似磨牙一樣的聲音。


    “嗷哦……嗷哦……”


    這是遠處麅子在叫。


    “哦喔喔喔……”


    這是夜梟的鳴叫。


    各種聲音在夜深籠罩下的大山中此起彼伏,襯托著夜晚的山林陰森恐怖。


    這隻大黑熊一步不停,任山風吹動自己身上的長毛。


    趙軍又估計錯了,這頭熊它根本不休息,它在全力地奔那大鍋盔趕路。


    當遠在永安屯的趙軍發現天降清雪時,山裏的大黑熊也察覺到了。


    雪很小,被大風刮的見不著雪落。


    但這時,大黑熊忽然停了下來,它仰頭張口嗷叫:“吭……吭……吭……”


    聲音低沉渾厚,帶著顫音!


    熊吼聲一起,山間之餘天地之聲,什麽麅子、夜梟四散而走。


    “吭……吭……”大黑熊又叫了兩聲,它是在示威。


    “嗷嗚……哈,嗷嗚……哈……”


    忽然,一陣獸吼自頂上傳下。


    距離黑熊三裏之外的一處大石砬子上,山風吹蕩,虎嘯山林。


    它也是在示威,但更是在邀戰。


    中午時,它嗅到血腥氣,曾邀黑熊一戰。


    前有猛虎,後有獵狗,所以黑熊躲了。沒成想,這老虎追過來了。


    老虎這種動物,很喜歡趕盡殺絕,誰越躲著它,它越欺負誰。


    當初趙軍、周成國闖老鬼頭子嶺、雞冠子山時,曾遇過到一隻虎。當時二人邊打槍邊退,那老虎還追了他們一陣呢。


    而老虎和黑熊,這兩種動物本身就不對付,如今碰到一個受傷的黑熊,老虎圍追堵截,既要吃肉,也要殺敵。


    “吭……”


    下一秒,黑熊迴應了!


    它接下了老虎的戰書,大步向上而去。與此同時,老虎自石砬子上躍下,邁步迎向黑熊。


    兩隻猛獸,狹路相逢。


    方圓十裏之內,百獸避退。


    當兩獸相隔四五時,黑熊直身而起,一雙長臂垂於胸前,一雙熊掌懸於雙膝之前。


    “嗚……嗚……”


    老虎那雙眸子在黑暗中泛著幽光,它邁步逆時針轉圈。黑熊見狀,兩隻後腿迅速行走,與老虎一起轉動。


    兩隻猛獸都在試探,就這麽轉了三圈。


    當老虎繼續找機會的時候,那黑熊忽然動了,它就像一隻大猿猴一樣,腳下挪動著小步蹦了起來。


    一蹦、兩蹦,就在老虎一愣神的工夫,黑熊一躍而出,一雙前掌合著當頭一摟。


    這一擊,與它上午撲黑虎那招如出一轍。


    可黑虎躲開了,老虎竟然沒躲開。


    一雙熊掌抓住虎頭往下一按,黑熊兩隻後掌一蹬,前掌往上一攀。


    這一刻,它仿佛把老虎當成了樹,整個熊順著老虎的身體就爬上去了。


    比眨眼工夫還快,黑熊就將虎頭騎在了胯下,它一雙前掌從左右摳住老虎兩邊大胯,張嘴就向老虎尾椎咬去!


    這寫的非常真實,我曾在深山老林裏住過,各種聲音描寫的還行。


    熊虎之戰,描述也真實,該寫的地方,我感覺都寫出來了。


    我迴頭看了一下,這書寫三百多萬字了,一開始都說我這是種田文,後來大家又說我寫日常,說我主線拖拉,還有說我沒有主線的。


    最後這個說對了,本書沒有主線,主要就是寫山裏人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家裏缺肉了、缺錢了,水一些·打獵的內容。


    不說我是種田文嗎?等書裏1988年開春的,我給你們寫一下種大田。我是個農民,種地是我老本行,就小麥我沒種過,除此之外,什麽苞米、水稻、黃豆、高粱,我這都能寫。還有各種蔬菜,什麽豆角、茄子、柿子、辣椒。


    後來我總結了一下,這本書也有主線,主線就是過日子。日子不得一天天地過嘛,所以咱們主打一個日久天長。


    你別管水不水。感覺有意思,咱就看。要感覺沒意思,不水,咱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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