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個穿著破舊灰色長袍,腰間隻綁著一根草繩,褲腿挽到膝蓋以下,光著腳,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草鞋。衣服和鞋子雖然破破爛爛,但是還算整潔。


    走到近前,李續才看清了他的模樣。


    年紀大約在三十歲左右,不過臉上已經有了一些滄桑。國字臉,短須,鼻子似乎被打歪了,雖然已經好了,但是整個鼻梁還是有點歪,而且還有一些傷痕。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興奮。也許是知道自己終於能得到期盼已久的賞識而感到興奮和激動。


    他的頭發和漢人一樣,盤在頭頂上挽了一個粗大的發髻,發髻隻用一根光滑的樹枝巧妙的固定著。他的頭發已經有些花白,和他原本的年齡完全不相符。


    他的手很纖細,很幹淨。看起來不像是成天幹體力活。李續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有墨跡,猜測應該是幫著看守們做一些文書工作,所以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做粗活,以至於手掌粗糙黝黑。


    李續用漢話問道:“你叫楊元吉?”


    楊元吉拱了拱手,躬身道:“罪人楊元吉。見過圖勒小將軍。”很顯然,在來之前,楊元吉已經得到了一些指點。


    李續微微一笑,道:“楊先生,我也是漢人,我的名字叫李續。你要是願意,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小將軍,或者李將軍。圖勒這個名字,不是咱們漢人叫的。就像我也不會叫你脫忽脫一樣。嗬嗬。楊先生,跟我來吧,元帥大人正在等著你。”


    楊元吉連忙點了點頭,跟在李續身後,臨走之前,楊元吉對著巴圖等人行了一禮。巴圖摸著胡子,笑著祝福道:“祝楊先生一飛衝天,重獲自由啊。”


    李續帶著楊元吉離開勞軍營的時候,發現楊元吉還特意迴頭看了那軍營一眼。雖然麵無表情,但眼神中卻帶著深深的恐懼。


    因為還有一段路要走,所以李續和楊元吉路上一點走一邊聊天。


    “先生。你可認識兵部尚書李大人?”


    楊元吉連忙說道:“李翀李大人對罪人有救命之恩。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所以出了很大的力,才幫我免了必死之罪,隻是罰到軍前效力。李大人,簡直就是罪人的再生父母啊!”


    李續迴頭看了楊元吉一眼,見他一臉誠心實意,感激涕零的樣子,也沒說什麽,至於他說的“再生父母”之類的話,李續沒接那個話茬。反正他也沒打算認楊元吉做幹哥哥。


    他說:“冤枉?這些囚犯,都是被冤枉的。誰不覺得自己是無辜的?我猜,你八成是被那些叛軍逼迫做了什麽事情吧?你既然之前就是朝廷官員,自然是幫助他們征集糧草、簽發軍士之類的事情吧?”


    楊元吉低著頭,一言不發。


    李續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嗬嗬地道:


    “你不要自責。我認為,這些的確都不能怪你,隻能怪這個世道。不過,以後別對人說什麽自己是冤枉的,你要說是自己倒黴。人嘛,難免都有倒黴的時候,但是也要抓住一切時來運轉的機會啊”


    楊元吉還是很聰明的,一下子就聽懂了李續的暗示,李珂表決心道:“放心吧,小將軍。隻要元帥差遣,罪人一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續對於這個楊元吉的機敏,非常滿意,他點了點頭,道:“赴湯蹈火倒不用,估計也就需要你出出主意就行。家父既然救了你,對你也是讚不絕口,還特意把你推薦給元帥。你可不要辜負了家父的信任和讚許啊。”


    “家父?難道小將軍的令尊就是李大人?”楊元吉驚訝地問道。


    李續笑而不語,他已經走到了中軍大帳附近。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迎麵從大營門口走了迴來,看樣子是來求見王爺的,卻被古力幹給擋了駕。


    李續定睛一看,嚇了一跳,來人正是副元帥伯顏不花。他怎麽會在這裏?楊景隆被我抓了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伯顏不花已經五十多歲了,須發花白,但麵色紅潤,棱角分明的蒙古人臉龐,給人一種睿智沉穩的感覺。他的胡須總是梳理的一絲不苟,身上的長袍雖然不是什麽名貴的材料製成,但是穿著得體,顏色搭配得很好。和德格都巴雅爾那種喜歡亂穿衣服,或者把盔甲當外袍穿的壞形象形成鮮明對比。


    李續連忙主動走上前去,躬身行禮道:“伯顏不花大人,你好啊。你這是要見元帥麽?”


    伯顏不花當然認得李續,他一看到李續,就笑著拍了拍李續的肩膀,說道:“哦,原來是圖勒。我已經好幾天沒看到你了。我還以為你叔叔把你送迴內地去了呢。”


    李續看了他一眼,依舊保持微笑地說:


    “前幾天,舅舅聽說前軍主將寬徹大人那邊出了點問題,就派我去探查一下。結果發現,其實就是兩個校尉因為看上了同一個婊子,為了個粉頭,爭風吃醋鬧出了矛盾。結果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傳到大營這邊,竟然說是寬徹大人軍紀不嚴,軍中起了叛亂。這簡直是胡說八道,今天早上我迴來稟報舅舅的時候,舅舅還在為此生氣呢。”


    說完,他特意抬眼瞄了一眼伯顏不花,然後笑著繼續說:


    “伯顏不花大人,現在舅舅估計還在生氣,恐怕沒法見你。如果你有什麽急事,可以跟我說一聲,我給往裏麵去稟報一下。如果不是特別著急的話,可以晚點再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舅舅的脾氣,過一段時間,氣兒消了就好了。”


    李續隨口編了一句寬徹軍中的事情,其實就是為了點伯顏不花一下。因為這件事兒就是伯顏不花向德格都巴雅爾告的黑狀。


    伯顏不花成心把兩個軍官打架的事情,說成是兩支部隊火並,不但能給對頭寬徹穿小鞋,而且還可以起到離間寬徹和主帥德格都巴雅爾之間的關係。


    他可以肯定,如果德格都巴雅爾公開調查的話,一定會引起同樣脾氣暴躁的寬徹的怒火。誰也沒有想到,德格都巴雅爾竟然會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讓自己的侄子去暗中調查。


    伯顏不花心想:看來德格都巴雅爾剛才不想見我,是因為我多管閑事,所以才生氣了。算了,先躲起來再說。以後再找機會說服他,讓他放棄這次的突襲計劃。


    他正要離開,卻見李續身後還跟著一個漢人,穿著一身破舊的長袍。他抬起手,指著他問道:“這是何人啊?”


    李續微笑著解釋說:“迴稟副帥大人,他叫楊元吉。他是我阿爸當年的好友。關陝變亂的時候,被裹挾了。結果發配到軍前受苦。阿爸寫信給舅舅,請舅舅幫忙照看一下。他能寫會算的,如果讓他去勞改營裏麵成天打樁、敲石頭、砍木頭的,那就太浪費了。中軍大帳這邊,隻有我一個人負責文案整理,有的時候經常忙不過來。舅舅心疼我,讓我找了他,幫我整理了一下文件。順便把軍報抄錄一份。他老是說,他身邊那些軍吏抄寫的軍報,字跡都不如他的腳寫的好看,像是鬼畫符一樣,看著就覺得礙眼。”


    “哈哈哈哈。他還還有臉說別人?上一次,他給我寫了一份八思巴文的調撥文書。我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沒聽懂他在說什麽。嗬嗬嗬嗬。下次你勸勸你舅舅,八思巴文寫得不好,就寫蒙古文,哪怕是突厥文也行。”伯顏不花哈哈大笑道。


    “圖勒。勸勸你舅舅。這是戰爭,不是騎馬射獵。如今形勢多好啊,敵人很快就會被垮掉的。急什麽一時呢?兵家雲:不戰而屈人之兵,乃上上策也。讓他休息一下吧,自從他來了之後,瘦了不少。真是讓人心疼啊。”


    李續連忙躬身道謝:“多謝伯父關心。”


    “嗬嗬。大家都是自己人。下次寫信迴家,請代我向公主殿下問候。待此戰結束,我迴中原,再去府中拜見公主殿下。”


    這裏說明一下:一個外人去府上女主人,這在明清那個封建到極致的朝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但是蒙元帝國脫胎於草原文明,所以女主人(女主人是妻子,不是妾室。妾室隻是男人的附帶品,不是主人)是擁有跟男主人同等的權利和社會地位的。因此元朝女主當國、後宮幹政的頻率遠比其他朝代更多,阻力更小。


    李續謝過伯顏不花的客氣話,目送著這位身強力壯的老將軍離開。在他身邊,始終有一個身高體壯,金發碧眼的雄壯之士,時刻相隨。估計那個人就是之前說過的羅拔都兒,看樣子果然是力敵萬夫的猛士。


    李續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這位老將軍能成為舅舅的左膀右臂就好了。怎麽成了絆腳石了?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楊元吉趁著周圍沒人,跟上一步,附在李續的耳邊,輕聲說:“小將軍。你可一定要小心這個副元帥啊。罪人感覺,他的笑容下似乎沒安好心。”


    李續驚奇的迴頭看著楊元吉,心說他怎麽知道?


    楊元吉似乎看出了李續的疑惑,解釋道:


    “罪人也是第一次見副帥。但是剛才聽他說話,感覺裏麵有一些古怪。他是大軍的副元帥。按理說元帥有了問題,應該第一時間找他這個副手,但是卻在這個時候擋了駕。顯然元帥對他有一些不信任。其次,大軍作戰,都在一個速戰速決。每一天大軍都要消耗無數的錢糧軍餉,他怎麽能說不著急,慢慢消耗對方就能不戰而勝呢?罪人懷疑他根本就不想讓元帥馬上贏得戰爭。以上,隻是罪人聽到了隻言片語後,得出的結論,如果錯了,還望小將軍莫要怪罪。”


    李續聽到之後,突然有一種撿到寶的感覺。阿爸果然慧眼識才,這種精明聰慧的人,不正是現在急需的智謀之士?


    李續笑著拍了拍他說:“哈哈。什麽怪罪不怪罪的。你說的挺好的。一會見了元帥,你也要這樣,暢所欲言。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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