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續一邊幫助德格都巴雅爾整理著地上的文件和東西,一邊安撫著自己的舅舅。德格都巴雅爾,手扶著沙盤,閉著眼睛,滿臉的悵然所失。


    “要不······給我阿爸寫封信,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李續很清楚,每當德格都巴雅爾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他都會向自己的老爹請教。


    德格都巴雅爾先是習慣性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


    他說:“距離太遠了,沒時間了。更何況,他還要為軍隊的後勤調配工作做準備。目前他不在軍中,對軍隊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就是去信問他,也沒有用。要是他能在身邊就好了······”


    說到這裏,德格都巴雅爾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精光。他連忙轉身,和李續一起在地麵上尋找起什麽。


    李續是在整理資料,德格都巴雅爾則在地上翻來翻去,文件沒收拾起來,反而更亂了。李續隻能跟著他屁股後麵,把他弄亂的文件,重新再撿起來規整。


    他總算是發現了自己要找的那封文件。這是一種特殊的紙張,質地光滑堅硬,雪白柔軟。


    這是一種叫做赤亭紙的特殊紙張,用江南嫩毛竹製作。這種智障,含有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著墨不滲,藏久不腐,而且還有字跡不褪色的。


    相傳,在北宋時期,此紙被列為“宮廷禦用紙張”。由於元日廟祭時,帝王祭祀時,用來寫祭祀詞,所以也被稱作為“元書紙”;又因當時的大臣謝富春支持此紙推廣使用,故這種紙張也有“謝公紙”或“謝公箋”之稱。


    時至今日,這些紙依然相當昂貴,不是一般人能夠使用得起的。不過,由於它能夠寫出非常精致清晰的字體,所以在貴族們的私人信件中,被推崇備至,經常使用。


    這封信不大,上麵寫滿了字。德格都巴雅爾接過這份文件,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色,就像是發現了一本通關秘籍,又像是拿到了一封考試的答卷。他特地跑到天窗下最亮的地方,舉著那封信,一絲不苟地看著一字字句閱讀。


    說完,他猛地一巴掌扇在自己的額頭上,一副後悔到了極點的樣子。


    他突然轉身過來,對正在整理資料的李續吩咐道:“你現在就去一趟勞軍營,把一個叫楊元吉的人給我帶迴來。”


    李續正要離開,德格都巴雅爾忽然補充道:“是請迴來。對他要客氣。”李續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所謂勞軍營,其實曆朝曆代都有。就是將各地政府送到前線的服刑人員。這些人吃得最差,幹的最多,萬一打起仗來,他們也是最早一批填溝壑的。


    李續有些疲乏地離開了營地,徑直向大營南方的勞軍營地走去。


    來到營門口,一個身披鎧甲的護衛站在營地的大門口,看到李續主動出示的銀色的身份腰牌,臉上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魁梧的身軀就像肚子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弓著身子,恭恭敬敬地為李續引路。一路上,各種奉承的話變著花樣地往外噴。


    這倒不是因為李續在軍隊中的威望有多高。他是大將軍的外甥,貼身扈從官,地位要比普通將軍們都要高得多。


    李續現在是從六品的承信校尉,那個牌子頭兒頂多也就是個從八品的保義副尉,差著好幾個品級呢。在上官麵前,他不得不比上官的身子低了一截。為了能和李續交談,他不得不躬身說話。


    這是官場的規矩,誰也不能俯視上級。就算是身高快兩米的德格都巴雅爾,在麵對壽山大汗的時候,為了能讓自己的額頭,總是能保持與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壽山大汗的下顎齊平,當和站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他總是弓著身,彎著腰,然後頭斜向上歪,這樣才能看著大汗說話。


    壽山大汗自然也為自己的妹夫感到著想,平日裏,他都會站在高高的台階上與他交談,盡量避免從高台上下來,以免讓他的心腹大將還要彎腰低頭地說話。


    不過規則就是規則,大家都要遵守這個規則。


    這是一種臣服的態度。讓一個可以手撕獅虎的猛將,在皇上和太後的眼中,就像是一隻乖巧的小貓咪。這樣的塔讀,讓壽山大汗和答己太後都很放心,把所有的兵權和信任都交給德格都巴雅爾。


    李續跟在領頭的人後麵,走進了軍營,才知道這裏的一切都和其他的營房完全不一樣。其他軍營都是井然有序,幹淨整潔。但是這裏卻是一個簡陋肮髒的地方,到處都是汙穢和雜亂的地方。這哪是什麽兵營,分明就是難民營。


    與蕭關下,叛軍的達拉罕軍和漢人簽軍的營地比起來,這裏更加狼藉。最少,達拉罕軍和簽軍還能從庫房中配發一頂像樣的營房,但是在這座軍營之中,卻隻有臨時搭建的茅草房和地窨子。


    勞軍營裏麵除了看守的士兵們衣著還算整齊,幾乎所有人都是衣衫襤褸,肮髒黝黑,雙眼渾濁,麵黃肌瘦。


    路上,有一些勞軍營的士卒過來的時候,他們看到走在前麵給李續帶路的那個看守,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跑到了不遠處的茅草屋後麵躲了起來,用一雙雙恐懼的眼神偷偷地向這裏看去。


    一些肩膀上扛著幹柴的人正朝著這邊跑了過來。由於道路狹窄而且他們還帶著重物沒法跑掉,所以隻能將木柴放在一邊,紛紛在肮髒的泥路兩側跪下,低頭等候李續一行人經過。


    李續問那個牌子頭兒:“兄弟,這也太誇張了。王爺出巡才夾道跪迎呢。這架勢,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那個高壯的勞軍營什長笑著說:“小將軍不知道。這是自古以來勞軍營的慣例。他們這些個醃臢潑才都是犯了重罪的,朝廷不願意多做殺戮,才給了他們這最後的一絲生機,讓他們來軍前效力。見到上官,那都是要避讓的,如果避讓不了,就必須跪在旁邊跪迎。因為他們本身就會髒了上官的眼。”


    李續無言以對。聽起來,這是曆朝曆代都有的規矩,而不是大元王朝獨有製度。真不明白,楊元吉為何會被送到這個地方來。甚至還能讓父親寫信給舅舅推薦他。


    李續被領到了一頂巨大的藍色帳篷之前,帶路的那個什長連忙跑進來通報。


    李續還沒有走到帳篷前,一個留著絡腮胡的矮個子就從帳篷裏衝了進來,滿臉都是油膩膩的胡須。


    “啊!今早的鳥鳴是如此悅耳。這次來的,還真是大人物啊。圖勒小將軍,末將巴圖,來給你行禮。也祝我們的大帥,身體康健,戰無不勝。”人沒到跟前,恭維的話已經說了一大套了。


    李續很擔心,他會不會迴頭,用他髒兮兮的嘴唇親他一口。還好,他還沒那麽奔放。雖然是千戶官,但是這個勞軍營的長官巴圖跟李續的級別也差不太多。他來到李續麵前,右手撫胸,深深地鞠了一躬。李續也同樣還禮。


    巴圖還打算把李續拉到自己的營帳中好好拉拉關係,李續卻不願意繼續留在這裏,直接說道:


    “巴圖千戶。我是奉元帥之命,前來尋找一位名叫楊元吉的男子。讓他過來,我要將他帶迴去。”


    “楊元吉?有這個人嗎?小將軍知道這個楊元吉是勞軍營哪個營頭兒的人嗎?”巴圖不知道是肉吃多了糊了心,還是腦子沒轉過來,竟然問李續楊元吉是哪個營頭兒的。


    這可給李續氣到了。他本來就是鞍馬勞頓,現在又為了舅舅,不辭勞苦跑到這裏來找那個楊元吉,結果你作為管事千戶,竟然說不知道?這是看我年紀小,糊弄我嗎?


    李續的目光一凝,下意識地握住了自己的刀柄,破口大罵:“咄!(這是古語,就像是今天mb),你是在質疑元帥的命令嗎?”


    李續平的時候,對待這些普通士兵和下等軍官都很有禮貌,不過這隻是他的家教和習慣。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被激怒了,公子哥兒的脾氣發了,什麽都敢說敢幹。


    李續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刀柄上一按,巴圖頓時大驚失色。他連忙舉起雙手,哀求:“小將軍息怒,息怒。我現在就去查查。”


    說著,他就飛快地衝迴了自己的帳篷,很快,他就拿出了一大本花名冊,一頁一頁地查看起來。李續一隻手插在腰間,另一隻手搭在刀柄上,因為這幾天都沒睡好,熬紅了的眼睛噴出不滿的目光。


    這個時候那個引路的牌子頭突然趴在千戶巴圖的身邊,說:“大人。這個楊元吉。會不會是那個楊脫忽脫,楊先生啊?我記得他好像有漢人名字。”


    一聽到這個,那個巴圖趕緊點頭,然後往後麵使勁翻找。最後聽到一條名字上,念道:“楊脫忽脫,汗名元吉。陝西省(這裏說的是陝西行中書省,不是後世的陝西)慶陽州人,前奉元路臨潼縣令。因參與周王和世瓎謀反叛亂,被判處斬監候,後因證據不足,改判發配軍前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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