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恆的情況的確很不樂觀,他的傷口明明已經用了上好的金瘡藥,但不過小片刻,又開始重新滲血。

    那些重新染紅了黃原包紮上的紗布。

    何渙瞧著衛恆在昏迷時也因為疼痛而無意識皺著的眉頭,心疼的歎了口氣:“王……王郎的情況不太好,若遠也說說你的看法罷。”

    說到病人的時候,黃遠不自覺就冷靜了下來:“那.箭.穿透了這位郎君的肩胛骨,除去深深的箭.傷之外,他還中了毒。那毒.降低人體的恢複功能,讓血沒有辦法止住,我猜想若是最後還想不出解毒之法,隻怕王郎就會缺血而死。”

    說完後,他謙虛地看向何渙:“您才是先生,學生在您麵前說這些,實在是班門弄斧了。學生姓黃名原,字若遠,先生不嫌棄,可以叫我的字。”

    “都是醫者,若遠不必同我客氣。”何渙拿出針包,垂目瞧著衛恆的傷處:“我見你為他做了些處理,做得很細致周到。我有金針排毒之法,此法要以藥物護住心脈,然後再試著把箭取出來,隻是老夫不知此法是否有效。”

    “但如今也隻有此法妥當一些了。”何渙鄭重地看著黃原:“還要有勞若遠給我打下手。”

    黃原受寵若驚:“先生不必客氣 。”

    能給何渙打下手,是多少大夫都求不來的好事。

    於是何渙開始替衛恆紮針,屋外的林璿漸漸有些坐立難安。

    不一會兒,金深就用了一根繩索綁了今日守在衛恆身邊的兩個副將來到林璿身邊,冷著一張臉狠狠踹了他們的膝蓋一腳。

    兩人膝蓋一疼,反射性的跪在了衛恆麵前,羞愧得不敢抬頭。

    林璿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因為心裏焦急煩躁,語氣微涼:“怎麽了?你們怎麽突然就跪到了我的麵前。”

    金深也一並跪下,他聲線毫無起伏:“我等是來請罪的!這二人瀆.職,他們沒有保護好王上同郎君,讓王上受傷,乃大罪,懇請郎君賜死。”

    “卑職萬死難辭其咎,求郎君賜死。”垂首的兩個副將,愧疚難當。

    林璿疲倦地歎了口氣:“起來吧,這事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若實在要罰,便罰你們日常訓練比平日再多一倍。”

    金深狠狠地朝兩個紅了眼圈的副將毒舌道:“你們沒出娘胎嗎?怎麽像沒斷奶的奶娃娃一般?哭什麽哭,你們還有臉哭?!你們還不謝謝郎君寬宏大量。”

    兩個副將砰砰磕頭道謝。

    林璿擺擺手,讓他們下去了。

    金深站起來,靠近林璿:“卑職第一時間去現場勘察了一遍,然後有了些許發現,隻是此事事關重大,未免打草驚蛇,便不能讓外人知曉。”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蕭敬,意有所指。

    金深板著一張棺材臉開始了顱內風暴,這個人對他們林少府可是心懷不軌,萬一就是他想要橫刀奪愛,才故意策劃了這一切,那他接下來的話豈不是白說了嗎?

    林璿知道蕭敬品德高潔,但是此時關係重大,她為難的看向了蕭敬。

    被當做了外人,蕭敬心裏悶悶的,但他麵容不變地朝林璿拱了拱手:“今日溫禮出門已久,身旁還無仆從相隨,恐家人憂心,所以和阿璿就此別過。若是有需要溫禮幫忙的地方,還請阿璿不要同我客氣。”

    林璿感激道:“謝謝蕭兄,若有需要,我不會同你客氣的。”

    蕭敬溫和一笑,往外走去。

    餘下的破軍營把醫館後院重重圍住,然後金深才把手裏的匣子打開。

    “少府大人瞧瞧這支.箭.可有何不同。”金深把最開始射向林璿卻沒身寸中的箭.拿了過來,呈給了林璿。

    “這箭尖的毒我在路上用布擦了,然後把布交給了何先生。”

    林璿拿起箭.細細觀察,從箭.身到箭.尖,最後再到箭羽,然後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金深道:“少府大人也發現了吧,這箭.的箭.尖尤其尖利鋒銳,乃是用了何蕭何先生特殊的淬煉法子,才能使得這箭.鋒利入骨。”

    林璿聽著聽著,怒極反笑:“我竟想不到,原是我們之中有了內鬼!用著我們的東西,殺著我們的人,再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了!”

    這一批改良過的羽.箭,因為衛恆和林璿要來帝都,所以如今還未曾下批要大批量生產,因此用著這批利.箭的,隻有衛國一部分弓.兵。

    金深臉色更冷:“大人放心,卑職會查清楚,到底是誰背叛了王上。”

    林璿眼睛裏燃燒著怒火,她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給我還好查查到底是誰!”

    若是查到他是誰,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衛恆受過的傷和背叛,她全部都要討迴來。

    “還有,你們去查查趙王和燕王的行程,若是他們快到帝都了,便不必瞞著王上受傷之事,若是他們離帝都還遠,那便把王上的事瞞上一兩日再說。”

    金深沒有問原因,他隻恭敬道:“卑職遵命。”

    林璿擺擺手:“你去吧。”

    等人退下,堂中就隻有林璿一人了。她心中焦急惶恐,就隨意做到了屋前的台階上,專注地聽著屋中的動靜。

    她氣質實在不俗,過路的小童,後院學醫的半大孩子,隻敢偷偷地看她一眼,就去忙師傅吩咐的事去了。

    林璿這一等便等到了金烏西墜,屋中仍然沒有什麽大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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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在北,如今進入了秋日,白天很熱,但太陽一落山,便有些涼了。

    守在暗處的親隨拿了一件雲紋披風,提著食盒走了過來。

    “大人,天涼了,披上衣服,吃點東西吧。”

    林璿接過披風披上,飯菜卻沒有接。

    “這些飯菜你們拿去吃吧,如今我也吃不下。”

    親隨想勸但沒有勸住,他隻能拎著食盒,垂頭喪氣的走了。

    天邊燒灼過後的彩霞慢慢被烏雲遮蓋,太陽落了山,一輪明月隨後爬上了黑漆漆的天空,點亮了長夜。

    林璿抬頭看著稀疏的星子,心頭第二次這樣茫然又無措。

    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六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剛剛跨越了一個世界,突然來到這個地方。那是時她十分害怕迷茫,不知道自己來這個陌生的朝代有什麽意義,後來父母給的親情先勾住了她情,再然後是這個地方的百姓絆住了她腳步,讓她想要做出一些改變。

    最後,是衛恆用十多年的感情,讓她徹徹底底愛上這個世界。因為她在這個世界,除了擁有了父母之外,還有了她愛的人。

    沒錯,林璿此刻才真真切切的感知到自己的內心。

    她是愛著衛恆的,她骨子裏有些涼薄,但衛恆卻用時光慢熬,用等待澆灌,用共同的期望小心翼翼養護這份感情,然後她逐漸淪陷了。

    衛恆對她擁有唯一性,她是非衛恆不可的。

    因為再沒有一個人能耗費這樣冗長的時光,讓她慢慢看清自己的內心。

    林璿早早就喜歡上了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隻是她自欺欺人,不願意承認罷了。

    林璿仰頭看著明明昧昧的星子,一滴淚水安靜地從麵頰滑落。

    “咯吱——”一聲輕響,林璿猛然站了起來。

    她眼前一黑,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不變而有些眩暈,但她努力看清門後的何渙和黃原,語氣急切地問:“阿恆他,他怎麽樣了?”

    何渙一臉疲憊,眼神依舊有神。

    “王……王郎身上的箭.成功取出來了,那毒.大多隨著血液排了出來。雖然毒.有損元氣,但慢慢養護,還是能恢複的,你不要擔心了。”

    何渙柔和慈祥的看著林璿,長者的寬和憐愛,讓林璿鼻尖一酸。

    “謝謝先生,謝謝黃大夫。”林璿長久未喝水,致使嗓音有些幹澀,她眼睛帶著淚意,唇邊卻有了如水般溫柔的笑意,整個人看上去熠熠生輝。

    似是含露綻放的桃花。

    饒是見過眾多美人的何渙,眼睛也被晃了一下。

    “你去看看他吧,自己也吃點東西。不然王郎明日醒了,可是會難過的。”何渙拉了一把還在失神的黃原,讓林璿走了進屋裏,然後他貼心地幫她闔上了門。

    林璿輕輕走到床邊坐下,看著依舊昏迷不醒,麵色蒼白的衛恆,一種鑽心的疼彌漫了開來。

    她抬手,用指尖撫過衛恆濃密的劍眉,纖長卷翹的睫毛,點過他高挺的鼻子,然後低頭,在那失去了血色的薄唇上,輕輕碰了碰。

    “快些醒來吧,小混蛋。”

    林璿嗓音低柔,如同往常哄衛恆一般,“你再不醒來,我就不喜歡你了……”

    頭避開肩胛骨的傷口,輕輕貼在衛恆胸口上,聽著他的心跳,然後林璿眼底裏有了苦澀的情緒。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這個人,可是他們之間的阻礙也猶如天塹一般,讓人忽視不了。

    她拋棄了女子的身份,天下人人皆知,林郎在衛國官拜九卿,是少年英才,是各家女郎追逐的對象,但卻無人知曉,她是個女郎。

    衛國百姓皆知,林郎有各種各樣奇思妙想,這些想法讓他們日子越過越好。林郎是王上親口認定的兄弟,她是王上最親的親人和最信任的臣子,同時她也是他們愛戴的官員。

    林璿自己知道,衛恆喜歡她,喜歡到了骨子裏。但是她也問過衛恆,他是不是喜歡男子。

    她無法確定,衛恆是不是隻喜歡男子,還是他無論性別,就隻喜歡她的靈魂,喜歡獨一無二的她。

    這些許許多多的顧慮,終究讓林璿無法把自己的喜歡宣泄於口,也無法迴應衛恆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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