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如同火燒火灼一般,點燃著渾身的血液。衛恆感覺自己的也隨著流動的血液,陷入了無邊的深淵,他就在這無間地獄裏受著酷刑,而他的身旁則空無一人。

    突然忽熱又忽冷,衛恆迷糊間突然發現自己身處一片蒼茫白雪覆蓋的破舊宮殿之中,他正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身著單衣,照顧他的大宮女膽大包天的變賣了他原本的衣裳,帝都王宮裏的內務府早把他一個母親逝去,而父親又不待見的孩子忽視了。

    缺衣短食不過家常便飯而已。

    衛恆想起今日是母親的忌日。

    雖然母親待他,不像別人母親那般溫柔慈愛,但她也從不曾短缺過他的衣食,也不許仆從騎到他的頭上。

    獨自一人久了,小小的衛恆便很想念母親。

    他聽說母親是投井自盡的,便去到了那口埋葬了母親的狹窄的井邊,看著井邊開得正盛梅花,然後發抖得抱住自己,任由飛雪落在他身上,化成冰冷的水滴。

    不知過了多久,在他感覺快要被凍死的時候,溫柔的女聲喚了他的名字,然後為他披上了衣裳。

    被凍得嘴唇青紫,血液似乎凝固的衛恆,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的女人,喃喃叫道:“姨母……”

    彼時的許姝剛剛成為了皇子繼妃,從姨母成了他的新的母妃。

    衛恆逐漸喜歡上這個給自己吃飽,幫自己懲戒惡奴的姨母,直到他父親被封衛王,在他們遷往衛地的時候,他半路被擄走。

    當劍即將劃破脖子時,衛恆聽到歹人說,他們是奉了往王後許姝之命來殺他的。

    衛恆突然感覺這是一場荒誕的噩夢。

    他明明不可能現在就死的。

    衛恆頭部疼痛欲裂,他下意識覺得這事不該是這樣的!

    衛恆在心底低吼,這肯定都是假的!怎麽會是這樣的結局呢?明明,他應該過得很快活,明明他身邊應該有一個人牽著他,而牽著他的那人總是會對他露出縱容而溫柔的笑容。

    隻用一看到那樣的笑容,他便覺得心底好像開了一朵花,那花從莖葉到花瓣,甚至到每一絲花蕊都是快活的。

    然後,衛恆垂頭看了看自己孤零零的手,巨大的落差感,讓他心中突然盈滿了強烈的失落和絕望。

    這個本該牽著他的人去哪了?

    她是不是不要他了?

    *

    深夜之時,林璿突然發現衛恆發起高燒,雖然知道這是傷口引起的後遺症,但她還是非常擔心。

    因為有許多人因為高燒不退,醒不過來,最後就送了命。

    林璿喚人打了溫水來,她把帕子沾濕後敷到衛恆頭上,過了小片刻又重新浸到水中,擰幹水,然後再敷到他的額上,如此循環往複。

    正當林璿要把帕子敷到衛恆額上時,卻突然發現不斷有淚水從他眼角滑落,然後那淚水悄然流進鬢角,慢慢打濕了枕頭。

    為什麽連意識都糊塗了,卻還在流淚呢?難道是疼的嗎?

    衛恆嘴唇似乎在翕動,林璿見狀,連忙彎身湊近他的唇邊,然後聽到了他若有似無的聲音:

    “她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

    飽含著絕望又委屈的語氣讓林璿心裏一痛,她湊到恆耳旁,輕聲誘哄:“阿恆,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我一直會在你的身邊,哪裏也不會去的。”

    “阿璿哪裏都不去,就一直看著你好不好?”

    那人眼淚還不斷流著,她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瞼。

    “小混蛋,你別哭了,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

    正是絕望的衛恆,陡然間聽到溫柔的嗓音,輕輕喚著他的名字。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名字,那名字像是春風拂過了他的心髒,把他從冰冷的雪天帶到了溫暖的春日。

    阿璿。

    這個名字在衛恆唇齒間纏綿了許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它吐露出來。

    然後,他好像看見溫暖的日光……

    “阿恆還記得嗎?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可害羞了。我那時才同你說了一句話,你臉就紅透了。”

    林璿還在衛恆耳邊輕聲細語的輕哄,她說著他們年幼時的趣事,說著以前那個靦腆可愛的衛恆,慢慢長成了如今這樣果決強大的樣子。

    “阿璿……”似是虛弱的喃喃。

    林璿像是突然被人摁了暫停鍵,她疑心自己聽錯,於是屏住了唿吸,目光緊緊地盯著意識混沌的衛恆。

    然後聽到他含含糊糊道:“不,不離開,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

    林璿輕輕握住了衛恆的手,她眉眼間溫柔如水。

    意識尚且混沌的衛恆,似乎聽到了這話,後半夜時,他的情況已然好轉。

    天光乍破,日光透過泛黃的窗格子,直直地照在衛恆臉上。

    爾後,他睫毛輕輕一顫。

    過了許久後,衛恆皺著眉緩緩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朝床邊看去。

    床邊沒有人。

    心裏浮上些許失落,衛恆正要閉上眼睛休息,卻陡然看到正端了一盆水,正邁進門檻的林璿。

    “砰!”水盆一瞬間落地,溫熱的水打濕了林璿的衣裳,水跡也在地上蔓延氤氳開來。

    林璿嗓子幹啞:“你醒了啊……”

    衛恆正要彎唇說話,卻見林璿突然轉身就跑了出去。

    他的笑意不上不下,最後因為一動牽扯到肩上的傷口而僵在了臉上。

    “阿恆他真的醒來了,先生,黃大夫你們快來看阿!”尾音上揚的語氣,說明說話的人驚喜到了極點。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衛恆臉上重新帶了歡悅的笑意。

    林璿同腳步匆匆的何渙和黃大夫進了屋裏,看向衛恆。

    “王郎,可否容我為您把脈?”何渙笑了笑,他看上去明顯鬆了一口氣。

    “先生來吧。”衛恆說著話,明亮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林璿,那其中的快樂,連剛剛進來的木頭樁子金深也感受到了。

    何渙給衛恆把脈,大家都不敢出聲打擾,就怕脈象出錯。

    林璿知道了衛恆的心意,被他用這樣熱辣的目光注視著,她感覺臉上一熱,於是若有若無地迴避著衛恆的目光。

    她越是這樣臉頰泛粉,衛恆就越喜歡看她。

    一大早衛恆和林璿還未說上一句話,空氣中就莫名彌漫著曖昧又甜蜜的味道。

    把兩人眉來眼去樣子看在眼裏,金深棺材臉上突然違和且不雅的翻了個白眼。

    都什麽時候了,命都快沒了,竟然還勾勾纏纏,目送秋波?

    金深板著臉想,怪不得他一直孤身一人到現在,原來是因為他有腦子:)

    實在是房間裏的氛圍古怪得很,何渙清咳一聲,收迴了搭在衛恆腕上的手。

    “先生,他怎麽樣了?”林璿急急問道。

    何渙捋捋自己的胡子,露出一抹釋然的笑:“王,王郎已無大礙,他身上的餘毒隻要再喝小半月的藥汁子,應該就能清完了,到時老朽再開些固本培元的藥,給王郎補補元氣。”

    “多謝先生,也多謝黃大夫。”林璿終於放下了心裏懸著的石頭。

    黃原謙遜道:“郎君太客氣。”

    他看向眼珠子黏在林璿身上的衛恆,善解人意道:“二位郎君感情深厚,遭此一劫後應該有些話要說,所以我等就不打擾了。我出去以後,會讓小童給你們送來熱水飯食,二位慢慢吃飯,有話也可慢慢說。”

    “謝謝黃大夫了。”衛恆讚賞的看著黃原。

    這個大夫也太會看人眼色了吧,他可比朝堂上那些習慣性眼瞎的人好太多了。

    何渙聞言便同金深和黃原出去了。屋子一下子空了起來,林莫名感覺有些局促。

    正在此時,兩個雙胞胎小童子,他們一個叫大寶,一個叫二寶,他們原是棄嬰,後來被黃原遊曆的時候撿到,於是他就把他們帶到醫館養大。

    大寶端著熱水,小寶提著食盒站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然後他們肅著兩張近乎相似的小臉,整整齊齊,一字一句道。

    “二位郎君,我家師傅讓我們給你送熱水,送飯食來了。”

    林璿接過東西,抬手輕輕揉了揉那小童的圓髻:“謝謝寶寶,你們好乖呀。”

    許是從未見過這樣好看,又這樣溫柔的人。

    麵容幾乎一樣的大寶小寶心有靈犀,他們又整整齊齊道:“郎君長得好好好看呀!”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兩個小家夥對視一眼,然後紅著一張臉蛋,害羞的跑了。

    林璿笑意深了一些,她看著一對雙子越跑越遠,未曾轉身就聽到身後一陣痛唿聲。

    她立即關上房門,然後轉身坐到床邊,焦急道:“阿恆傷口疼了是不是?你不要動,等一會兒我幫你換藥。”

    眼看林璿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在自己身上,衛恆臉皺成了一團,他一邊喊疼,一邊朝著林璿撒嬌:“阿璿,恆也想被摸一下。”

    林璿輕笑了一聲。

    衛恆知道自己幼稚的吃了兩個小崽子的醋,他紅著臉,把一國之君的儀態拋到天邊去,然後理智氣壯的看著林璿:“我真的疼,要阿璿揉揉才不疼。”

    自家崽崽真的可愛呐。

    林璿感慨了一聲,抬手輕輕揉了揉衛恆淩亂的頭發,突然說:“你還疼不疼呀,寶寶?”

    寶寶?這是什麽糟糕的稱唿!怎麽可以這樣叫一國君主,實在是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衛恆一張臉騰的燒了起來,他羞恥的對著林璿:“你,你!”了幾聲,但還是羞恥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林璿裝做看不到他窘迫的模樣,她不緊不慢地幫衛恆漱了口,然後把浸濕的帕子拿好,打算幫衛恆擦臉。

    濕潤的帕子擦過麵頰,留下一片清爽,讓一夜的難受和疲勞都消失不見了,感覺到臉上柔軟的力度,他饜足的眯了眯眼睛。

    林璿幫衛恆擦好臉,正要去放帕子時,卻發現衛恆因為受傷不能抬手,他就張嘴咬住了她的衣袖,然後臉頰、脖子紅得似塗了一層濃濃的胭脂一樣。

    他扭扭捏捏,最後還是忍不住心裏的欲.望小聲說:“你能再叫一遍嗎?”

    叫什麽,叫寶寶嗎?

    林璿微微一怔,繼而心裏笑開了花,而她表麵上卻故作不知。

    林璿疑惑:“再叫一遍什麽呀?王上嗎?”

    衛恆抿唇:“不是。”

    林璿恍然大悟:“那就是阿恆嘍?”

    衛恆聲音大了一些:“也不是。”

    林璿眼含打趣的笑意:“那是衛恆嗎?”

    看清她眼裏打趣的意味,衛恆氣唿唿的扭頭。

    不願意叫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想聽了。

    林璿打開食盒,熱騰騰的米香突然充斥進了房間裏,勾起了人的食欲。她小心地把一碗濃稠鮮香的粥端了起來,看向偏頭故意不看自己的衛恆,微微勾起了嘴角。

    “寶寶,吃飯了好不好?”

    衛恆猛然轉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林璿,分明是開心到不行的樣子,但他仍然口嫌體正直道:“不許你再叫了,我可是王上,才不想被叫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唿!”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忽略他別別扭扭的害羞樣子。

    林璿用巧勁讓衛恆靠在了枕頭上,然後舀了一勺子粥抵到他的唇邊,含笑輕哄:“寶寶乖,寶寶要好好吃飯啊。”

    衛恆一邊說著不要再叫這個稱唿,一邊耳尖發紅,甜甜蜜蜜的把粥乖乖吃了。

    然後雙眼期待地看著林璿,像是嗷嗷待哺,卻又性子高傲的雀鳥。

    “阿璿吃早食了嗎?”

    林璿輕輕點頭:“剛剛去吃了。”

    她放下已經空了的碗,用帕子擦了擦衛恆的唇角,然後把紗布和藥拿了出來。

    “要給寶寶上藥了,要是疼了,你不要忍著,要同我說。”

    衛恆見到林璿白皙柔軟的手解開了他的褻衣,然後解開了肩上的紗布。

    她很認真的給他清理了一遍傷口,然後用棉花沾了藥膏輕輕塗抹。

    傷口太深,且沒有好全,此刻又傷口處又流了一些血出來,血混合著藥膏,有種骨髓發癢發疼的感覺。

    衛恆身子輕微的一僵。

    林璿感受到了,她以為衛恆很疼,便輕輕朝傷口唿氣,用如同往常一樣低柔的口吻哄著他。

    “寶寶忍一忍呐,吹吹就不痛了……”

    衛恆垂目看著林璿認真沉靜的眉眼,心裏充盈著即將漫出來的暖意和欣悅。

    他很想時光停在這一刻,他想要低頭親一下他的阿璿那精致好看的眉眼,然後把所有的情意都一一剖白給她聽,把所有對她的愛意,完完整整的都送給她。

    林璿上完藥,就看到衛恆用癡迷的眼神看著她。

    臉上一熱,林璿不自在的避開他的視線:“好了,上完藥了,該到喝藥的時候了。”

    她把食盒另一層的藥汁子端了出來,濃鬱的苦澀味道,讓衛恆一瞬間皺起了眉頭。

    “寶寶要好好喝藥呀。”林璿把藥抵到他唇邊,眼神溫柔卻又是不容拒絕的。

    衛恆一口把藥喝了,然後苦著一張臉,理直氣壯親近林璿:“要摸一下才喝第二口!”

    林璿揉了揉衛恆的頭發,然後成功喂他喝了第二口。

    衛恆看她縱著自己,心裏一甜:“要再叫一聲才喝第三口。”

    林璿道:“寶寶再喝一口呀。”

    衛恆喝了藥,感覺他頭腦不清醒了。因為他突然覺得這藥太甜了,甜得簡直有辱苦汁子的名頭。

    他愛的人縱容著他,而他想要得寸進尺。

    “第四口,要像小時候那樣親一親才喝。”

    衛恆目露緊張地看著林璿,深邃黝黑的眼中偶爾泄露出期待與渴望。

    片刻後,他沒有等到迴應。

    衛恆正想強笑著說他隻是開玩笑時,便突然看見林璿湊近了她。

    他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唿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然後他額頭微涼,那裏有種讓人意亂神迷的柔軟一閃而逝。

    “寶寶乖要喝第四口了哦。”

    溫柔誘哄的嗓音讓衛恆頭腦發昏,他恍恍惚惚張嘴,下意識把藥汁一口喝了。

    完了完了,他竟然覺得就算阿璿現在說想要他的命,他也能甜甜蜜蜜的給自己一刀,果斷地了結了自己。

    這是應該是很甜的死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每天都怕被發現是女扮男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梅子留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梅子留酸並收藏每天都怕被發現是女扮男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