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長安有一關隘叫做馬嵬驛,此時風吹垂綠鶯飛草長,放眼望去一片鬱然興盛勃勃生機,驛站內左側立著一排草棚,棚內供有涼茶清酒,其中歇腳解乏的不光是來來往往的旅人商客,就連幾個衣衫不整吊兒郎當的馬嵬驛守軍也占據兩張桌子,百無聊賴的呷酒賭錢。


    茶鋪之中的一個角落,坐著瞧上去氣度非凡的一男兩女,尤其是那兩個女子,身材玲瓏曼妙凹凸有致不說,皮膚白皙唇紅齒白煞是好看,惹的幾個賭錢的兵卒頻頻偷瞄。不過這幾個兵痞也就是過過眼影,看著三人各個攜帶兵刃,而且還是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寶劍,尤其是那居中而坐舉止飄逸的男子,舉手投足之間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仙氣,為首的兵卒心裏估摸,這三人最起碼也是某個關中大宗門出來遊曆的神仙人物,這種人物一身修為通天不說,身後都有著大背景,還是不要觸黴頭的為好,放其安穩離開馬嵬驛。


    想到這裏,馬嵬驛守軍頭頭狠狠地瞟了一眼三人中紫衫女子渾圓的屁股,雖然心癢難耐,但還是放棄了上去掌著身份揩油占便宜的心思。


    紫衫女子似乎感受到那守軍頭頭的目光,迴頭疑惑的朝著那桌賭錢的兵卒看了一眼,冷若寒霜的一眼之下,倒是勾起守軍頭頭爭強鬥狠的性子,他昂起脖子也不甘示弱的反瞪了迴去。


    “清水,喝茶。”


    三人中正襟危坐的男子似乎察覺到同伴舉動,他端起桌上茶壺一邊添茶一邊提醒道,紫衫女子這才迴頭,隨即不悅的低聲嘟囔了一句。


    “太乙山的惡虎收拾不了就算了,難道一個凡塵的登徒子也敢欺負我們霧影宗?”


    此話一出,紫衫女子對麵正在眯眼抿茶的青衣女子噗嗤一笑,她笑時眼睛彎成月牙狀,潔白皓齒微微露出,兩頰笑渦淺淺凹下,瞬間看呆了茶鋪中的眾人。


    “姚秋蟬,你還有臉笑,師兄在太乙山被惡虎所傷,這一月都是我去采摘草藥上下伺候,你除了剝了張虎皮取了虎膽外,還做了什麽事兒能堂而皇之的笑話我?”紫衫女子麵色微紅咬牙切齒道。


    青衣女子撇了撇嘴角後俏皮的輕笑道:“你趙清水是霧影宗最受寵愛的小師妹,而我則是個討人嫌的野丫頭,師兄受傷了侍奉前後不是理所當然麽。”


    “你......”趙清水一聽此話氣的牙根癢癢,她抬手指著這個在宗門長老麵前確實不討喜的師姐漲紅了臉,半晌後才氣唿唿的說道:“小心我到師尊麵前告你的狀。”


    “住嘴。”


    三人中的男子麵色一肅後沉聲道,原來這兩個鬥嘴的女子正是在太乙山和趙幼安相逢於半山腰的霧影宗門人,男子名叫丁南山,是宗門的大師兄,三人自從險喪命那頭猛虎口中後就一直在太乙山修行,幾日前師尊用宗門秘法飛鶴傳書,說霧影宗在西域沙坨國找到落腳之地,並且被沙陀王朱邪赤心奉為王府門客,這三個在外遊蕩的徒弟這才下了太乙山,西出馬嵬驛準備前往那西域之地。


    很顯然大師兄丁南山的嗬斥對姚秋蟬和趙清水沒起到多大震懾作用,就聽姚秋蟬挑了挑眉後出聲道:“難道我們真要跋山涉水去那西域沙坨國,我聽說宗門中也有一位女子師伯在南國仙湖齋落腳,不如你我三人將太乙山煉的藥丹和那虎膽當了,去投奔那位師伯去吧,江南富貴繁華,總比去塞外吃黃沙之苦要好得多......”


    “姚秋蟬。”


    丁南山冷哼一聲道,他眼中射出兩道淩厲的目光死死盯著姚秋蟬,然後長吸一口氣後一字一句的說道:“難道師傅的話你也不聽?”


    趙清水也乘機遞話道:“好你個姚秋蟬,真不知道藏的什麽禍心,退一萬步說,就算真去了仙湖齋,我聽說那裏隻收留女子,你我去的,大師兄如何能進?”


    “算啦,那就去沙坨國。”姚秋蟬攤開手無奈道,她端起茶盅輕抿一口後繼續道:“不過我可提醒你們,朱邪赤心招攬江湖人士共赴西域,八成是要和帝國翻臉,別到時候你我被推上疆場對付唐兵,你們又反過頭來抱怨。”


    “小聲點。”丁南山壓低聲音說道,他迴頭看了一眼那桌賭錢的馬嵬驛守軍,然後皺眉道:“歇好了嗎,歇好了準備上路。”


    待到三人起身時,忽聞一陣馬蹄聲轟鳴,卷起的塵煙退去後,茶鋪眾人好奇的看去,隻見一輛精致的馬車在八匹高頭大馬環繞下向這邊駛來,為首的那匹馬上是一位身形魁偉的赤發漢子,高額濃眉長須,一臉的桀驁,讓人稱奇的是,這名如同一座小山一般護衛馬車的赤發漢子手裏拎著一柄並不多見的銀白色鐵戟,如鳳凰展翅的戟麵鋥光發亮,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痕印。


    拖戟漢子和護住馬車的其餘七人身上皆是披著銀白鎧甲,看樣式應該是邊軍,那甲胄上圖案也奇怪,姚秋蟬細看之下發現竟是一個個雕刻栩栩如生的狼頭。


    茶鋪裏賭錢的馬嵬驛守軍頭頭見此情形,急忙迎了出去,他抱拳施禮後結結巴巴的問道:“敢問上官從何而來?”


    持戟漢子神情倨傲的朗聲道:“從安西都護府而來,護送薛將軍家眷迴長安。”


    眾人一聽皆是心中一震,薛將軍何許人也,自然是那位手握重兵正在和反叛的西域諸國對峙的大將軍薛神通,看來西北不日就將開打,不然那位權柄滔天鎮守一方的將軍為何要將家眷送迴,守軍頭頭咽了咽口水後諂媚道:“諸位一路舟馬勞頓,不如在馬嵬驛歇息片刻,喝杯茶水再上路?”


    “哼。”


    持戟漢子輕蔑的瞥了一眼下方兵卒,然後冷冷的說道:“此處距離長安轉瞬即到不必歇息,快快開路放行。”


    見此人如此不給麵子,馬嵬驛的守軍頭頭尷尬的嘿嘿一笑,然後讓出身位來,並且朝著身後屬下喊道:“快快為薛將軍家眷放行。”


    姚秋蟬好奇的望著馬隊,她忽然看到那輛馬車麵向自己一側的窗簾被掀開一個小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同樣帶著驚奇色彩看向自己,姚秋蟬朝著那眼睛主人俏皮的眨了眨眼,接著布簾被拉大,隻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露出真容,她手裏捏著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蘆,臉蛋紅撲撲的煞是可愛,那雙眼睛清澈透明,滿眼都是好奇的朝自己也眨了眨眼。


    好靈秀的小丫頭,姚秋蟬心中感歎道,她伸出手輕輕勾了勾,那小丫頭粲然一笑,然後取下一顆手裏的糖葫蘆丟給姚秋蟬。


    她以為自己是要吃她的糖葫蘆。


    姚秋蟬接住那顆糖葫蘆後會心一笑,就在此時一個模樣邋遢的青衫男子從馬隊最末處而來,這個背著竹箱腰佩長劍的中年男子一臉警惕的看向姚秋蟬,轉而聲音溫柔的對那探出頭的小姑娘說道:“琉璃兒,乖,迴去坐好。”


    梳著麻花辮的小姑娘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然後縮迴頭去,中年漢子又瞪了一眼姚秋蟬,姚秋蟬兩指夾著小姑娘剛給她的糖葫蘆在眼前晃了晃,然後挑釁一般的反瞪一眼後吃了下去。


    甜。


    姚秋蟬眯了眯雙眼嗬嗬一笑,就在這時又有馬蹄聲傳來,她抬眼望去,從西邊又來了四人,其中一人的馬上還載著一個被鐵鏈五花大綁的人兒。


    這四人縱馬疾馳而來,惹的馬車隨行護衛的八人神色緊張,那持戟的漢子更是拽住韁繩縱馬攔路,那柄看著就沉的大戟在空中劃出一道光芒,然後橫在大路中間。


    後來的四人中為首的是個儒雅俊少年,他拽繩停下後打量著攔路的赤發大漢,等看清漢子身上甲胄紋飾後急忙抱拳道:“將軍這是何意?”


    “路就這麽大,等我們過後你們再走不遲。”持戟的漢子冷聲道。


    “嗬。”


    四人中麵容冷俏女扮男裝的那位一手按住腰間劍柄,然後縱馬上前一步後問道:“這路是你家的?”


    不等持戟漢子發怒,四人為首的俊少年先是輕聲說道:“羨魚,稍安勿躁。”然後抱拳施禮道:“這位將軍,我四人是武侯司的武官,此番出城抓捕朝廷要犯,所押要犯過於兇惡,還請先行個方便讓我等早早複命。”


    持戟漢子雖然是個武夫,但也不是完全不懂變通,他一聽這四人也是同朝為官的武官,先是看了一眼此時站在馬車旁的那位青衫劍客,待那位青衫劍客點點頭後便擠出一絲笑容朗聲道:“既然是武侯司的武官,我韋伏還是要給幾分麵子的,哈哈。”


    “將軍可是安西軍的韋伏?”聽到持戟漢子自報姓名的少年郎忽然眼前一亮,這少年正是出城捉拿石霖的鹿柴,在他身後則是慕容羨魚和白桃,最後一騎則是綁了石霖的南溪,在他們麵前一戟攔路的赤發漢子如此威武雄壯,而且一身壓蓋不住的殺伐氣,讓鹿柴想起一名曾聽司丞說過的邊軍萬人敵,李臨淵說過,在安西大將軍薛神通手下有四位義子,其中屬一個叫韋伏的最為霸道,在疆場上一人一馬橫撞過去,與他為敵皆是人馬俱碎肝膽俱裂。


    “你聽過我?”


    韋伏收起大戟後撫須笑道,他擺擺手示意其餘幾騎讓路,鹿柴此時極為識趣的說道:“韋將軍之名,如雷貫耳。”


    姚秋蟬原本以為兩行人會為了誰先行大打出手,做好看戲準備的她見到韋伏和那少年武官互相招唿的一幕頓覺無趣,轉身準備迴去拿行李的她在一刹那忽然感覺遠處有光束閃爍,急忙抬頭瞧去。


    這一眼讓姚秋蟬心頭一震,同時那隨行馬車的青衫劍客也發現光束。


    馬嵬驛關隘的城頭上,隻見一個黑袍的身形淩空而起,在他腳下則是一個正在燃燒的巨大火球。


    下一秒,那顆烈焰環繞的火球重重的朝著馬車砸來。


    “小心。”


    姚秋蟬想到馬車內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急忙出聲喊道。


    韋伏不愧是聲名在外的兇將,他反應極快的拋出大戟,朝著那火球射去。


    大戟飛出的銀白光弧中,火球砰的一聲在空中炸開,大地為之一顫,被火球所觸碰的物件瞬間化為齏粉。


    韋伏麵露猙獰的仰視那城頭之人,一聲怒吼後開始策馬狂奔。


    殺氣在馬嵬驛瞬間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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