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趙幼安酒醒後迷迷糊糊的推開房門,一抹銀輝在他的肩頭輕輕漾下,懸在夜幕中的那輪圓月是後半夜出現的,好在是終於撥開了這幾日遮天蔽日的雲霧,原本淅淅瀝瀝的雨水也停了下來,雨水衝刷幾日的空氣格外清新,月影搖曳下一陣清風吹來,拂起趙幼安額頭發絲的同時,也吹的他心曠神怡。


    陰牢門口的兵卒早就習慣了趙幼安半夜來陰牢,他們也都知道這個褚大人頗為看中的年輕獄史是在跟牢裏的殺神們學武藝。趙幼安看著這兩個麵無表情的兵卒嘿嘿一笑,然後閃身進了牢中,劉牧盤膝坐在石床上閉目養神,聽到趙幼安輕微的腳步聲後睜開雙眼,他望著抱著一個板凳的趙幼安出聲問道:“小子,去看過曲無忌了?”


    “好酒好菜招唿過了。”趙幼安說著將板凳擺在這排牢房前一坐,宇文殊圖身影聞聲也晃蕩而來,隨著他站在牢房鐵欄前,身上鐵鏈發出一陣鏗鏘的拖地聲,銀色月光透過牢中唯一的一扇小窗瀉入,恰好將趙幼安籠罩在其中,就見銀輝覆身的趙幼安說道:“昨日去荒墳崗看到了一場宗師間的廝殺,飛劍對鐵爪,嘖嘖,那場麵真是......驚心動魄啊。”


    “哦?”劉牧一聽飛劍二字來了興趣,他揉了揉眼睛後驟然起身,隨著身上鐵鏈錚錚聲也走到了牢門前,他看著趙幼安笑道:“給老子講講,怎麽個飛劍對鐵爪。”


    趙幼安嘿嘿一笑,他頓時化身一位說書人,將昨日目睹全程的那場搏殺情緒極其飽滿的講述一遍,陰牢中和趙幼安關係最好的劉牧和宇文殊圖都站在牢門前仔細聆聽,當聽到馭劍的獨孤仇被老宦官開膛破肚後,劉牧扼腕歎息道:“靈寶山出來的馭劍奴在江湖上本就是鳳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就這樣死的了些可惜,”


    宇文殊圖麵無表情的應聲說道:“死在高枕那老閹狗手裏的武道奇才這些年還少嗎?李唐奪下天下欠了血債還少嗎?”


    劉牧歎了一口氣道:“不也換來了如今的天下太平嗎。”


    宇文殊圖聞言冷笑道:“這天下當真太平嗎?”


    劉牧挑眉道:“你都在這牢裏囚困了八年了,怎麽能知道天下到底太不太平?”


    宇文殊圖應聲譏諷道:“困幾年不打緊,隻要有你這位愚忠李唐的武狀元陪著就行。”


    趙幼安看著牢裏的兩位鬥嘴,當即翻了個白眼,宇文殊圖是百年前的後周皇族,雖然與當初和李唐爭天下的宇文閥不屬一脈,但也是同宗,宇文一族他們心中都有一個信念,就是皇城裏的那張龍椅隻能由宇文來坐。從趙幼安的視角來看,自己武道啟蒙的第一位師傅宇文殊圖妥妥的是天生反骨。而武狀元劉牧自詡唐臣,雖說不知因為何事被囚於陰牢,但趙幼安能感覺到,他身上有一種唐人的傲氣,一種自己這個後來者永遠都體會不到的獨特情感,對這個帝國,對皇城中那位受命於天的天子。


    看著兩人相互不對付,趙幼安輕咳一聲後尷尬的說道:“不是在說飛劍的事情嗎,怎麽還能扯到天下太不太平的問題上。”


    趙幼安一句話將兩人思緒拉迴,就聽宇文殊圖說道:“小子,比起在皇城中掌控著花諜的老閹狗,你說的那位通天教女魔頭才更為危險,最好還是不要和她扯上什麽關係。”


    趙幼安心中暗道為時晚矣,自己在翡翠樓要是不應下商妙常,恐怕現在已是化為那兩條幼蛟的腹中血肉了,可他並未對這兩人說自己在翡翠樓中的境遇,而是打了個哈欠後搪塞道:“我不是有二位嗎,難道還怕她一個女流之輩?”


    劉牧一聽嘿嘿樂道:“我們兩個囚徒能幫你什麽,除了能指點你兩招解解悶外,什麽也做不了,再者說了,若不是相識於這暗無天日的牢房中,你這種資質愚鈍先天殘缺的小子,老子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趙幼安聞言臉色一黑道:“劉大哥這話真是有些紮我心了。”


    “實話本就傷人。”劉牧耿直道。


    宇文殊圖望著趙幼安忽然心思一動,他出聲道:“你在荒墳崗見識的那手飛劍是不是很唬人?”


    趙幼安點頭道:“馭劍的手段當然唬人,尤其是行走江湖時,若是遇上心儀的女俠,手指一勾就讓腰間青芒淩空,再喊上一句女俠留步,豈不是很有麵子。”


    宇文殊圖聽到這句話後一時語塞,那張俊美的麵容先是一滯,然後他咬牙道:“我們這位武狀元也會馭劍,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教你嘍。”


    趙幼安一聽目光落在劉牧身上喜道:“劉大哥?”


    劉牧摸著一臉胡渣接話道:“馭劍我確實略懂,隻不過都是些錦上添花的小手段,和你遇到的那位施展靈寶山馭劍術的刺客比起來就相形見絀了。”


    宇文殊圖譏諷道:“第一次見武狀元如此謙虛,那些敗於你手的江湖高手要是見到曾經那個睥睨四方的大唐活武庫如今這副模樣,豈不得驚掉大牙。”


    劉牧聽到活武庫這個自己曾經的諢號幽幽歎道:“階下囚還哪來的傲氣可言。”說著他視線掃向趙幼安又說道:“我可以教你一手馭劍,隻不過前提是你必須熟練掌握我之前教你的《壓陣劍》劍訣,什麽時候你可以用體內真氣掌控劍氣了,學馭劍的契機也就成熟了。”


    趙幼安點頭道:“為了那一句女俠留步,我也一定會苦練劍訣。”


    “《裂疆拳法》也不能落下了,這套拳法剛猛無比,實乃強勁體魄的一條捷徑,那宦官高枕之所以可以硬抗靈寶山飛劍,就是因為能將內體真氣化為金剛不壞的罡氣所致,錦上添花的小手段我可以教你,但以力證道肉身成聖才是我輩武夫畢生所求的正途。”劉牧忽然神情肅穆語重心長道。


    趙幼安看著忽然認真的劉牧腦子一熱後抱拳道:“謹遵教誨。”


    “滾吧,還不快滾去練武。”宇文殊圖扯著嘴角狡黠一笑道。


    等趙幼安出了陰牢後,重新坐迴石床的劉牧忽然開口道:“宇文殊圖,你是要將我畢生所學全騙出來教給這小子啊。”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而已,你要不想教,就是我說的天花亂墜又有什麽用?”躺在牢中石床上的宇文殊圖慢悠悠的說道。


    “可這小子真他娘不是一塊習武的璞玉,就算再怎麽雕琢,也隻能是頑石一塊。”劉牧笑罵道。


    “病急亂投醫。”


    第四間牢房中的萬春忽然開口道,這個清瘦的琴師曾是隋宮閔帝最為器重的樂師,他指下的琴聲是唯一可博閔帝獨寵的愛妃冷美人張淑儀嫣然一笑的方法,為此隋帝還命人尋來了名琴“綠綺”和“焦尾”賜於萬春,那一年琴聲動百鳥繞梁的紫微宮內,十六歲的樂師名動東都洛陽城。


    隋亡後萬春留有洛陽城中,當時兵伐四起群雄割據,東都兩次易主,先後攻占洛陽的獨孤閥和李閥都請萬春前去撫琴奏樂,可這執拗的琴師為了寄托亡國之哀和報答亡國之君閔帝的知遇之恩,將“綠綺”和“焦尾”扔進大火付之一炬。


    萬春之所以如今在此,則是因為當今大唐皇帝繼位大典時拒不奉召入宮奏樂,被皇帝一怒一下從洛陽捉迴長安,扔進了陰牢之中。


    聽到萬春這句病急亂投醫的宇文殊圖沉默良久後幽幽道:“春慶夏賞秋罰冬刑,每年秋後陰牢都要有一人問斬,你們猜猜今年會是誰?”


    “這間牢房今年不一定會死人。”萬春開口道,他整個人蜷縮在牢中幽暗處,片刻後又說道:“曲無忌死了。”


    “那明年呢,是你還是我?”宇文殊圖冷笑道。


    “死有何懼?”萬春反問道。


    “我是不怕死,可也不想平生所學化為春水。”宇文殊圖頓了頓後繼續說道:“我希望死後有人還能替我看看這個天下。”


    宇文殊圖說完後陰牢陷入一陣死寂,不知什麽時候第六間牢房的壯如蠻熊鑄劍鐵匠尉遲單忽然甕聲甕氣的說道:“如果那小子能為我買幾籠興慶齋的包子,我可以考慮告訴他兇劍青冥和獨鹿的下落,如果到我死之前每天都能吃上興慶齋的包子,我可以送他一座不輸蜀地劍廬和神武山劍塚的劍林。”


    萬春聞言身軀一震,要知道尉遲單就是因為拒不說兵家大將夢寐以求的兇劍獨鹿的下落,才被人稱作劍癡的忠武將軍周摘星丟入了陰牢。


    宇文殊圖挑眉道:“越來越有趣了,這件事我們可以和他談談。”


    劉牧聽後放聲笑道:“咱們還真他娘的要病急亂投醫了,就不知道姓趙的小子頂不頂用了。”


    趙幼安出了陰牢後迴到小屋,他從屋內劍匣中取出那柄張四的佩劍搖光,看著手上寒光淩冽的短劍,此劍本來是徐季送給曲無忌的,最終落入了自己手中,他手握劍柄借著燭光仔細擦拭兩遍劍身後推門而出。


    拎著短劍的趙幼安走到月影如水的院中,屋內被鎖了一天的墨韻和尺玉扭動著身體來到屋簷下,兩隻貓靜靜地望著月色籠罩下抬手練劍的少年郎。


    劉牧所授《壓陣劍》的第一式叫燭龍問日,起手就是劍尖上挑如貫日白虹般刺出,氣勢極為兇猛的用劍問路,這一式共有六種變化,趙幼安雖然能順利的演化出一式六招,但步伐淩亂並不連貫,他收劍後喘著粗氣搖搖頭,心中並不滿意,決定再來一遍。


    水銀瀉地一般的月光在院中青磚上流淌,劍光隨著趙幼安身影閃動之下漫天飛旋,他體內的真氣隨著遊走的劍式逐漸被喚醒,灼熱的氣流頃刻間充盈全身。


    不知不覺間,一道劍氣隨著劍弧在空中飛舞從劍尖彈出。


    燭龍問日,負龍以遊,玄鳥齊鳴,靈蛇吞象。


    《壓陣劍》的四式二十四種變化全部遊走一遍後,大汗淋漓的趙幼安感覺暢快無比。


    喵~


    墨韻忽然衝著不遠處的輕喚了一聲。


    趙幼安收劍後吐出一口濁氣,揮袖擦拭著額頭汗珠的他似有感應的朝著墨韻叫喚的方向看去。


    一道人影出現在一處房簷上,趙幼安目光看來後隨即落入了院中。


    趙幼安借著月光看清了來人容貌後笑道:“寇兄。”


    來人竟是寇放,隻見這個後背負劍的漢子拍了拍趙幼安的肩頭讚道:“很精妙的劍法。”


    趙幼安見識過寇放的劍法,麵對這位用劍高手他當即臉上一紅後咧嘴一笑。


    寇放視線越過趙幼安肩頭看向陰牢的方向,就聽他喃喃道:“欽天監有一座敕魂大陣,沒想到同樣的陣法大理寺也有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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