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申包胥經過數年的調理,喉嚨已經養好,身子的脫水情況大大改善,渾身癢癢的,就等著再次為國出力,梅花二度,做別人做不到的救國大事。一聽說楚王要自己去和越人結盟,這是國家頭等大事,不敢馬虎,馬上就答應下來。坐上楚王為他備下的馬車,帶著金銀珠寶慨然赴越。


    楚人在越國是不太受歡迎的人,申包胥來到越國後,靠金銀珠寶開道,才算見到了越王勾踐。勾踐一聽申包胥的來意,很猶豫。楚國的援助對越國來說十分重要,但和楚國結盟,餘悸尚在。楚昭王雖然現在是自己的女婿,未來的楚王就是自己的外孫,按理說,關係還挺緊密的,但楚人的不守信用是天下人的共識,他的這位楚王女婿不靠譜。當年要不是和楚人簽訂下聯合抗吳的“君子協定”,越國就不可能和吳國結仇,正因為聽了楚人的唆使,從此吳越幹戈不斷,國無寧日。後來自己兵敗錢塘江、落魄會稽山上,命懸一線,楚人又坐山觀虎鬥,見死不救,最後自己落得國破家亡、差點拋屍異國他鄉的下場。所有不幸都拜楚人所賜,怎麽敢輕信申包胥的話呢?越人現在立足才穩、百廢待興,需要別國的援助不假,但更怕戰爭提前打響。要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聽了信申包胥的話而惹火燒身,不就是亡羊未補牢,吃一塹卻未長一智?被人家當猴子耍,死了是活該,不會被人天下人同情,隻會被天下人嗤笑。


    勾踐患得患失,不想拒絕,又不敢答應,猶豫不決,這讓申包胥如坐針氈。


    申包胥臨行前在楚昭王麵前發過毒誓,不成功便成仁,楚越結盟不成,他就橫躺著迴家。


    申包胥知道勾踐是無法下決心和楚國結盟了,隻能寄希望在文種和範蠡身上。可是文種去了甌越,數月後才能迴來。越國的兩位重臣分工明確,文種主內,範蠡主外,有關兩國結盟的大事範蠡比文種更有話語權。何妨對楚國的成見範蠡最有切膚之痛,他是最大的受害者,說服範蠡既往不咎,認清大勢,是楚越結盟必須過的坎。


    申包胥渴望馬上見到範蠡,可是範蠡也不在都城山陰小城中,至於去向,無人得知。申包胥無奈,隻好向勾踐提出要麵見範蠡一麵,聆聽範蠡的高見。


    正好,勾踐舉棋不定,也想讓範蠡最後來定奪楚越結盟之事,於是就讓王叔祭養帶申包胥去若耶山下的若耶溪畔秘密會見範蠡。


    原來範蠡把自己的愛妻西施送出越國後,一直藏在會稽山脈若耶溪邊訓練水軍,他報仇心切,發誓要在五年內重整越國軍威,迎迴西施,為了達到目的,過的是與世隔絕的生活。


    勾踐以為暗中帶申包胥去見範蠡,絕對秘密,哪裏知道早就有人盯上了申包胥。


    楚國和越國都是吳國的大仇,對這兩個國家的重要大臣伍子胥都派有密探監視。申包胥出使越國,是重大事件,自然有探子盯著。盯著申包胥的探子是個遒人,遒人是周朝設置的最低級的官吏,擔負著上情下達、下情上達的使命,每天手搖木鐸,奔走在天下市井和窮山僻壤之間,向老百姓傳達朝廷的命令,同時又收集民間民歌民俗,上達天聽。大聖人孔子之所以能編成《詩經》萬古傳頌,正是依靠這些遒人不辭艱辛、跋山涉水的收集之功。這些遒人幹著神聖的事業,卻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幾乎以乞討為食,而且隨時有可能暴屍荒原,所以很受人們的敬重,把他們看作做德高望重之人厚禮之,從來不會對他們產生人格懷疑。


    監視申包胥的遒人應該算是一個例外,已經“禮崩樂壞”了。他表麵上看是鎬京周王朝的官吏,其實已經被吳人收買,行走楚越之間,專門為伍子胥收集重要情報。根據情報的質量收受不等的賞金。


    這個遒人暗中跟著申包胥從楚國來到越國,千裏迢迢一無所獲,幾乎要打道迴府。沒想到就在即將放棄的最後一刻,有了驚喜,申包胥把他帶到了若耶溪深處的一個大澤裏,遒人不但見到了越人的巨大的水軍訓練基地,而且直接看到了範蠡。範蠡聽到申包胥來訪,出於禮節,自然要到軍營門口親自迎接。這不,被躲在山林中的遒人看個分明。


    這個遒人收獲滿滿,這兩大重要發現足以讓他的家族脫貧致富,從此不用世襲遒人之職,時刻擔心遭暴屍荒原之災。


    遒人的情報當天晚上就快馬加鞭到了姑蘇城中伍子胥的相國府。


    伍子胥大喜過望,這情報太有價值,越國君臣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伍子胥為找到伐越的最好理由欣喜若狂,夜不能眠。第二天天沒亮就登上座駕直奔闔閭大城,把範蠡藏在若耶溪秘密練兵的消息在朝廷上公之於眾。


    伍子胥公布的消息在吳國朝廷上引起了地震。範蠡躲在若耶溪裏苦練水軍,其險惡用心彰如日月,就是不甘臣服,要向吳人尋仇。越王勾踐額頭低到腳背,尊嚴全無,原以為已經心灰意懶徹底躺平,沒想到竟然是野獸在進攻前做的屈身動作,目的是傾力一撲,來一招蓄謀已久的偷襲。真是海水不可鬥量,人不可以貌相!頓時朝堂上喧嘩一片、義憤填膺,集體上書吳王發兵伐越,在越國羽翼尚未豐滿之前扼殺之,徹底滅了越國,永絕後患。


    吳人的憤怒呐喊聲太合大王夫差此刻的心境。


    夫差對西施的感情投入實在太大,幾乎就是整個身心。有投入,一定想迴報,萬萬沒想到西施給他的迴報竟然是夢囈中的一個名字:範蠡。夫差遭受重創,六內如焚,他的情商實在太高,感情受挫,連正常生活也受幹擾,睡覺不香,食肉無味,連上朝廷和大臣對話也常常思想開小差,答非所問。


    真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切,他對西施已經恨之入骨,隻想著用一場血肉橫飛的戰爭來平息心中怒火,用越人的血來洗刷自己的恥辱。可是以前自己是竭力反對滅越的,現在突然變臉,出爾反爾,大臣們一定會向他索求理由。怎麽向大臣們交代?總不能說為了一個女人而爆發一場國與國之間的生死戰爭,傳出去貽笑大方,會降低自己霸主身價。夫差正絞盡腦汁尋找的開戰借口,沒想到竟然主動送上門來,突然間山窮水盡疑無路。


    很感謝伍子胥跳出來幫他解決了難題。


    夫差豈有含糊的理由?當即在朝堂上拔劍而起,發出雷霆怒吼,砍斷座前案幾發誓,誓滅越國。他馬上命令伍子胥調集吳國人馬,做好南下伐越準備。


    既然越王勾踐忘恩負義不識好歹,給他一條活路不想走,那就成全他,毀他宗廟,滅其宗族,斷其根苗,給他來個死無全屍,揚灰挫骨。


    伍子胥和夫差關係一下子熱乎起來,這對君臣冤家從來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情投意合過,反而把一直和夫差走得更近的伯嚭給疏遠了。


    憑伯嚭的圓滑,自然不會再堅持慣常的政治主張,也馬上臨陣倒戈。他也跟著夫差唱起了戰歌,堅持認為伐越是最英明的決策。


    西施的一句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夢囈闖了多大的禍,天知地知。


    鄭旦住在闔閭大城的吳王宮中,就在夫差身邊,朝廷上的事迅速傳到耳朵裏,聽說吳國要起兵越國開戰,她也是拍手稱快,求之不得。她恨不得手提龍淵寶劍加入伐越的吳國大軍,手刃殺父仇人勾踐和文種。這兩人忘恩負義,形同禽獸,自己冒險刺殺吳王夫差,乃是替全體越人複仇的義舉,沒想到不但沒有好報,還落得家破人亡的結局,父親身首分家。如此大仇不保,被天下人嗤笑,枉為劍俠。


    隻有西施渾然不覺,她沒有聽到自己的夢囈。


    西施獨居在姑蘇台旁的越娃館裏,還在為夫差的一去不返而暗自慶幸呢!


    因為美人西施的一場夢,吳越大戰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當時的越國弱不禁風,根本不堪一擊,一旦吳國大軍壓境,滅國是必然的事情。


    夫差和伍子胥打著如意算盤,自以為決不可能失算。


    很可惜,俗話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世上的事不由人、而是由老天爺說了才算。


    關鍵時刻,一位聖人登上了曆史舞台,不經意間幫了越國和西施的大忙。


    就在西施夢見丈夫範蠡的幾天前,遠在闔閭大城萬裏之外齊國都城臨淄發生了一起同樣天翻地覆的大事件,把一位絕世聖人逼上了絕路,聖人不得不出手自救。


    聖人有鬼神莫測的智謀,出手必然是大手筆,一旦出手必然是驚世駭俗、天翻地覆。他這一出手,了不得,不但完全湮滅了這場看似勢在必然的吳越戰火,而且徹底改變了當時天下諸侯國的生存狀態。曆史從此改變前進方向,因為掌舵人變了,天下霸主不再是吳王夫差,而是越王勾踐。


    這樣級別的聖人自然隻能是孔子。


    孔子是大聖人,負不世之才,有道德操守,乃是天地間的良心所在,本不想引起天下大亂,可是有人不識好歹,直接威脅到聖人的切身利益,這就對不起你了。不得不修理你一下。


    這個得罪孔聖人的肇事者是齊國的大夫,名叫田恆,他的祖先來自陳國,所以又有人稱陳成恆。此人是春秋時期最大的竊國者,“田氏代齊”大業的奠基者,死後其後人尊稱他田成子。


    田成子的封邑比齊王還要大,半個齊國是他的,財富勝過王室,家裏養的姬妾有幾百人,而且都是身高七尺以上的美女,自己應付不暇,門客們乘虛而入,他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有個規矩,生下的兒女都得歸於他的名下。富得直冒油,還貪得無厭,他一直要都城臨淄附近一塊叫安平的地方做封地。當時的齊王齊悼公是田成子和盟友鮑牧一起扶植起來的,田成子叫他往左,他就不敢往右,田成子隻要有需求,齊悼王沒有舍不得給的。可惜下麵的大臣不答應,特別是鮑牧,田成子的貪婪已經威脅到同盟者的利益,安平乃是京畿要地,田氏要是控製安平,等於掐住了都城臨淄的咽喉,國家命運捏在田成子手裏。這些大臣以鮑牧為首,竭力反對。這鮑牧以前和田成子結成同盟,兩人曾聯合起來滅了掌握齊國國政的高、國兩大勢力集團,扶植齊悼公上位。沒想到這田成子心術不正,能有禍同當,卻不能有福同享,勝利果實想一人獨占,鮑牧豈肯善罷甘休?盟友漸漸變成了政敵。齊悼公三次下詔賜封,鮑牧為首的大臣們三次否決。田成子如意算盤落空,惱羞成怒,要報複自己的政敵們,如何報複?發動一場戰爭!動用被國家養著、屬於國家財產的軍隊,去為他田成子爭奪土地。


    既然不能從齊王手裏撈到油水,那就堤內損失堤外補,去找鄰近幾個諸侯國的晦氣,在他們身上剔肉。


    仗打輸了,損失是齊王的,是國家的;仗打贏了,戰果全歸入他田成子囊中。何樂不為?


    田成子明目張膽假公濟私,招式很陰毒,可惜他把晦氣鬼給找錯了。他要找的晦氣鬼竟是齊國的近鄰魯國。


    魯國雖然和齊國國力相差懸殊,隻要齊國大軍出動,不堪一擊,但別忘了魯國雖弱,但那是藏龍臥虎之地,國中有賢人在。


    魯國是孔子的父母之邦,孔子的曆代祖宗都在這裏葬著,聖人重遷,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故土,所以後代子孫也必將繼續在這裏生活下去。要是齊國大軍掩殺過來,所過之處必定是玉石俱焚、生靈塗炭、子孫罹難、祖墳不保,很可能連孔子自己都難逃一死。這還了得?中華文明的火炬還沒有穿過隧道,就要熄滅在黑暗中。


    田成子明火執仗挑起戰爭,就是為了索取和掠奪,貪得無厭,什麽事情都能幹出來,他才不管你什麽文明的火炬呢!


    田成子伐魯的消息傳出來,魯人驚恐不已,忙著逃難,隻有孔子和他的弟子們臨危不懼,迅速開始了抗齊救亡行動。


    孔子知道這個時候找魯哀公已經沒有用處,聖人推崇的是王道,王道遇到霸道,好像秀才遇到兵。這個時候勸導魯哀公用賢任能強大國家已經遲了,遠水救不了近火。


    隻有靠自己的個人智慧,方有可能力挽狂瀾。


    他找來自己的幾大弟子商量救亡之策,其中有顏淵、子路、子貢等等。老師學生躲在密室裏閉門謝客一天,終於製訂出一整套避兇趨吉的“陰謀”——乾坤大挪移。這裏的“陰謀”不是貶義詞,隻是相對於“陽謀”而言,陽謀可以大路朝天走,陰謀則不然,一定要走林蔭小道,人跡罕至之處最好。因為一旦曝光,一錢不值。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為了拯救自己親愛的祖國,不管陽謀還是陰謀,隻要頂用,無論手段有多卑鄙、行為有多肮髒,都屬於正義之舉。


    聖人和他的弟子策劃出來的“陰謀”改天換地,威力無比,卻隻需一個人去執行就足夠。派誰去執行,孔子沉默不語。如此艱巨的使命,危險係數很大,生死係於一線,需要自願。


    顏淵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他的身上有孔子希望看到的理想人格。既然是老師平時得到稱讚最多的人,關鍵時刻不能馬虎,他第一個站起來請命。孔子一臉嚴肅,沒有任何表示,顏淵是有名的“仁人”,道德操守幾臻完美,這樣的人怎麽能玩“陰謀”呢?絕對不行。


    顏淵隻好知趣地退下。


    於是子路站起來請命。孔子笑起來,子路是個急性子,“好勇力,誌伉直”,忠勇雙全,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其本色,玩兩麵派、煽風點火更是非其所長。


    子路見老師搖頭,隻好憤憤不平退下。


    孔子的得意弟子幾乎挨了一圈,無人能勝任。


    最後子貢站起來請命,孔子這才渾身輕鬆站了起來,宣布人選敲定,會議結束。


    子貢是個全才,文武皆備,黑白通吃。讓他去做官,不出數年,坐到了魯國國相和衛國國相的位置上;讓他去經商,不出數月,富可敵國。他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作俑者,是貨真價實的“商祖”,而且“利口巧辭,善於雄辯,辦事通達”,也是後來戰國巧舌如簧的縱橫家們的鼻祖。


    子貢主動請纓,聖人的乾坤大挪移之計方可保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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