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本來想用這個絕命招讓鄭旦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哪裏知道適得其反,沒有把鄭旦的情緒引到正道上來,走到了邪路上去。鄭旦仇視伍子胥的同時,連帶著把越王勾踐稍上,現在連自己也不能幸免。


    鄭旦有如此多的仇恨,那她真的隻有一條路可走,用整個生命去愛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縹緲子,就是吳王夫差。因為鄭旦心裏的仇恨鋪天蓋地,已經把她淹沒,造物賦人有自救的本能,鄭旦隻能用愛情去救贖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完了!完了!西施被絕望籠罩,方寸大亂。


    西施淚如雨下,跪倒在鄭旦麵前哀求道:“好吧!你可以和夫差永結同心,分享你們之間的秘密,但希望你千萬不要把洞庭暗道的秘密告訴他!那是我的範郎答應接我迴家的路,如果你告訴夫差,吳人斷了這條路,等於我沒有了迴家的路。求你了!”


    鄭旦眼睛裏也是淚光盈盈,良久,良久,不想和西施四目相對,不過最後還是默默點了點頭。


    伍子胥的如意算盤隻是實現了一半,他的意圖本來是挑起西施和鄭旦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恨,從此蚌鷸相爭,而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西施和鄭旦雖沒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但已經開始分道揚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從現在開始,兩人已經不能說心裏話,你防著我,我防著你,各自守衛心靈的疆域,即使難免的理禮尚往來,有的隻是逢場作戲的客套,兩顆曾經緊密聯係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心已經漸行漸遠。


    西施和鄭旦是一對生死姐妹,本該患難與共,死當同穴,誰料世事紛紜,瞬息萬變,現在竟然形同陌路,變成冤家。


    能左右人間情誼的,不是身體的距離,而是心靈的距離。兩人現在算是嚐到了身在咫尺心隔天涯的心酸滋味。關係僵到都不想看見對方的程度,但身處彈丸之地的越娃館中,不見麵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見麵,無法彼此直視對方的眼睛,難免手足無措,心慌意亂,那份難受,簡值象經受酷刑。


    西施和鄭旦現在是吳王夫差掌中可以炫耀於天下的寶貝,是吳人甚至可以說是天下人時刻關注的焦點,一舉一動,旁人洞若觀火,在外人看來,美人間不睦隻有一種解釋:吳王夫差的魅力無限,伴在他身邊的兩大美人在爭風吃醋!


    在男女情感上,女人的占有欲絲毫不遜色於男人,一對親姐妹同嫁一個男人尚要爭寵排座次搶風頭,何妨是一對異性姐妹呢?外人看來純屬正常。


    其實他們隻猜對了一半,猜對了鄭旦的心事,卻誤會了西施的情感。


    西施和鄭旦緊張的關係有人歡喜有人憂。憂的是越人,自已人不團結鬧窩裏鬥,被外人鄙視,臉麵丟盡。喜的是夫差和伍子胥,伍子胥略施小計,離間了兩大美人,目的達到,心中暗喜,大大鬆了一口氣。但比他更得意的是夫差,夫差很有成就感,兩人傾城傾國的美人因為愛自已而翻臉無情,割袍斷義,可見自己在她們心目中的份量。不過夫差也怕事情繼續發展下去,從心鬥到嘴鬥到武鬥,鄭旦是劍俠,受不得窩囊氣,任其發展,很可能會一怒之下會殺了西施,或者西施含辱負屈,忍無可忍,同樣會起殺心,來個暗中下毒什麽的。如此兩敗俱傷,竹籃打水一場空,損失最大的還是自己這個懷寶人。必須控製住局麵,讓她們爭而不鬥,有醋不發,自己火中取粟,穩坐釣魚台,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於是想出化解之法:讓鄭旦搬出越娃館,住到闔閭大城的王宮中來,西施則依然為越娃館之主。把你們生生拆開,隻允許你們沒有接觸的心鬥,隔空喊狠話。


    夫差此舉正中鄭旦心懷。鄭旦對劍俠縹緲子一往情深,對吳王夫差恨之入骨。其實縹緲子還不就是夫差?鄭旦為了欺騙自己拚命要把夫差當作是一個虛無的人,趕出自已的情感世界,而把縹緲子當作是實實在在的存在,永遠留駐在靈魂心裏。她最怕劍俠縹緲子消失,吳王夫差迴來,所以恨不得日夜伴在縹緲子身邊,那就可以防止夫差迴來。讓她住進王宮去,伴在縹緲子身邊,正是如願以償。


    被愛情折磨著的鄭旦出現了人格分裂症,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情感的扭曲怎麽可能還希望她有個健康的心理呢?


    鄭旦的占有欲野火般蔓延,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因為她對縹緲子高山大川般的愛情,幾乎把她的個人世界完全占據,她正用全身心愛著對方,自然也要求對方全身心愛著自已,心無旁鶩,全心全意。可是你把夫差這樣一個風流劍俠和天下霸主這樣雙重身份的人束縛起來,讓他把整個身心浪擲在你身上,豈有此理?


    鄭旦的要求太高,和夫差的矛盾自然無法調和。不過因為兩人的愛情小宇宙正處於爆發膨脹階段,這個矛盾暫時還沒有顯露出來。


    兩大美女,一個都不能少!夫差還想著一碗水端平呢!既然鄭旦經常伴在身邊,自然覺得虧欠著西施,需要補嚐,所以他來姑蘇台越娃館相伴西施的次數相應也增多了。夫差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哪裏知道西施的心中隻有丈夫範蠡,她在夫差麵前強顏歡笑,乃是舍命陪君子,正確說是舍命陪豺狼!每當和夫差同床共眠,西施隻有閉上眼睛把身邊的人想像成丈夫範蠡,自欺欺人,才勉強得以解脫。夫差不來越娃館才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


    她和鄭旦對夫差的態度完全相反。鄭旦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西施是三日不見如奉大赦。


    西施的苦衷隻有鄭旦知道,西施隻有一個男人,他就是範蠡,西施曾對說起過。按理說鄭旦不該把姐妹倆的私房話告訴夫差,西施會遭滅頂之災呀!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已的女人在靈魂深處對自已來個桃代李僵、偷梁換柱?女人對男人的侮辱還有甚於此的嗎?把人耍到家了!何妨這個被侮辱的男人是吳王吳差、未來的霸主之星?


    但在可怕的愛情麵前,人的智商不高過頭頂就是低於腳底,癡情人常會失去理智,幹出匪夷所思的蠢事。


    夫差隔三差五去越娃館見西施,鄭旦不能忍受如此羞辱。有天醋意大發,和夫差有了口角,一怒之下就把西施的秘密和盤托出。夫差沒當真,他是一個對天下美女頗有了解的人,以為隻是女人間爭風吃醋而已,傻子才會信吃醋女人的鬼話。不過心裏還是留下了一絲陰影,開始暗中留意西施的一舉一動。這一留意還真有新發現,西施的表現確實存許多可疑互處,特別是她的眼神,西施的眼神在夫差麵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心靈閃光”,那種隻有女人見了自己心愛之人才有的“閃光”。夫差開始有了戒備,不過也隻能算是懷疑,或許西施本來就與眾不同。情感迷案破案率不高,大多隻能當作查無實據的懸案解決。


    西施還是安全的。


    但可怕的是這迴的情感謎案無法成為懸案了,夫差半夜裏抓到了確鑿的證據。問題出在西施做夢了,在夢中清晰叫出了範蠡的名字!一個人可以管住白已約嘴巴、表情、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但管不住自己的夢,夢不是被人的理智控製的。要做什麽夢,不是你說了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夫差這幾天心裏煩悶,夜裏難以入眠,西施秘密被躺在身邊的他悉數截獲。


    夫差大怒,他怎麽能容忍身邊的女人心裏藏著另一個男人?真想拔出越王劍砍下美人頭。可是看到酣睡中西施溫柔可餐的酮體,手中的越王劍重如泰山,估計賜他天神誇父的神力也提不起來。


    夫差氣不打一處來,可是氣又無出處,殺人又下不了手,無奈,隻能不辭而別,半夜起床離開了越娃館,迴闔閭大城和鄭旦重續舊好。


    還是鄭旦靠得住!真是忠言逆耳,良藥苦口!要不是鄭旦提醒,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夫差怎麽可能三更半夜還醒著,去偷聽美人的夢囈?


    因為西施無意間的一句夢囈,西施失寵了,夫差寵幸的天枰向鄭旦傾斜。


    他要懲罰西施。如何懲罰?夫差小題大做,用上了吳國前將軍孫武的《孫子兵法》。孫子認為打擊敵人就要打在敵人的致命處,在他的《九謀》中對付敵將有“廉潔可辱,愛民可煩”之說,你西施不是要潔身自好嗎?我偏偏要羞辱你!你西施不是很憐惜鄉親嗎?我偏偏要對你的父老鄉親大開殺戒!


    夫差完全拿西施這個弱女子當作對陣的敵軍大將對待,可見男人的妒忌也一樣可怕。


    夫差太了解西施了,西施最致命的痛楚在越國,要懲罰麵施最好的辦法就是找越人的悔氣,看你西施日後如果跪求於我!


    當然這個時候夫差伐越的計劃尚處於想象階段,沒有付諸行動馬上發兵伐越。出兵打仗是國家行為,兵者生死存亡之地也,發動戰爭手續不簡單。不僅需要王者的決心,還需要廟算,懇求祖先和鬼神的護佑,更需要大臣的支持、老百姓的擁護。


    戰前猶豫是必須的。


    夫差正在猶豫階段,不知如何找借口出兵,總不能因為美人西施的一句夢囈大開殺戒。


    恰好伍子胥幫他下定兒決心。


    伍子胥之所以再次提出伐越的主張,是因為他找到了範蠡的下落。


    範蠡是越國的戰神,曾經在槜李之戰中以弱勝強打敗過吳軍。越王勾踐要向吳國尋仇,離不開範蠡。所以隻要盯緊範蠡的一舉一動,就等於掌握了越國的動向。


    可是範蠡在西施入吳以後,突然從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伍子胥派出的探子始終找不到範蠡的影蹤,難道範蠡忍受不住奪妻的羞辱,自我了斷或者萬念俱灰、歸隱山林?


    不可能!伍子胥了解範蠡的為人,範蠡是個通達才子,不可能被“士可殺不可辱”這樣的教條束縛,換句話說,範蠡身上沒有自殺基因,羞辱隻會激起他的憤怒或消沉。所以範蠡一定還活著!隻是不知以怎樣的方式活著,是困獸猶鬥呢還是自我墮落。


    西施入吳後,伍子胥當初的判斷是範蠡有兩個選擇,其一,還是留在越國任大夫之職,有奪妻之辱,他一定會和越王勾踐結上仇怨,從此君臣不和,窩裏鬥,越國的未來將在互相傾軋中土崩瓦解。這是伍子胥最想看到的結局。其二,範蠡對勾踐失去信心,心灰意懶之餘另謀高就,去別的諸侯國發展。範蠡曾經指揮越人打敗過伍子胥率領的吳軍,是天下諸侯渴望得到的人才,當時天下諸侯爭霸,人才爭奪戰空前劇烈,人才乃是國家興衰存亡的“樞紐”,隻要範蠡自己願意,可以去任何一個諸侯國做大夫,高官厚爵唾手可得,建功立業指日可待。


    可是時間過去數年,天下各大諸侯國的朝堂上沒有看到範蠡的身影,唯一的可能是範蠡還在越國!既然在越國,伍子胥就必須知道範蠡人在何處,又在幹什麽。


    伍子胥派出大量密探尋找範蠡下落,可是越國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伍子胥一直沒有範蠡的確切消息。本來越國的這個秘密還會繼續保守下去,無奈楚人申包胥好心辦壞事,幫了伍子胥的忙,越人的複國圖謀昭然若揭。


    這個無意中忙了伍子胥忙的叫申包胥,就是十年前用眼淚和哀嚎搬來秦國救兵趕走吳人、幫著楚昭王收複郢都的那個楚國大夫。他救國有功,楚昭王迴國後論功行賞,申包胥是第一功臣,“封之以荊五千戶”,還格外施恩,想把楚國第一美女、自己最寵愛的妹妹季羋畀我賞賜給申包胥做兒媳,以表彰申包胥的不朽功勳。可是申包胥為人很低調,楚國複國後,來了個急流勇退,為國效命乃是天責,不能算功勞,封地、美人他啥都不要,隻要清靜,帶著家人去浩淼無垠的雲夢澤中修身養性。在秦國王廷外連哭十天十夜,喉嚨已經哭破,需要補一補;眼淚已經流幹,身子脫水嚴重,需要滋潤滋潤。身體是為國效命的本錢,隻有養好了,才能備不時之需。當今天下,吳國強盛,頗有吞並楚國的野心,鬼才知道自己的祖國什麽時候突然又遭難,需要自己的喉嚨和眼淚發揮作用呢?


    申包胥藏在雲夢澤中隱居不出,不想侍候大王,楚昭王無可奈何,去煙波浩渺的雲夢澤中找隱士,不是一件容易事兒,更加上當時的楚國已經站穩腳跟,像申包胥這樣的忠臣義士不是最緊缺的人才,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也還行,既然沒有燃眉之急,那就任其自然。


    後來隨著天下大勢的劇變,越國被吳國收拾得國不成國,俯首稱臣,吳國南方的威脅基本消除,騰出手來大挖運河對付楚國,一旦吳人稱霸天下的運河工程完成,他們的餘皇號戰船隨時可能出現在楚國的雲夢澤中,國都淪陷的往事曆曆在目,很可能重演,楚昭王這才慌起來。


    於是“聯越製吳”的國策又死灰複燃。


    重新提出這個國策的是楚昭王的夫人越孺子,也就是早年被範蠡求援時帶往楚國的越王勾踐的長女、那個胸前佩戴著貝珠項鏈的可愛的小女孩。因為十歲時就被楚人收養,所以楚人皆稱唿她越孺子,頗有輕蔑之意。越孺子算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歲那年離開父母寄身楚宮,在人家屋簷下長大,看慣世態炎涼,卻不失誌氣,她用行動證明自己不能被蔑視。十三歲那年初長成,被楚昭王寵信做侍妾,從此步步高升,西施入吳後沒幾年,她已經為楚昭王生下王子章,這個王子章就是後來的楚惠王。母以子貴,越孺子也從普通侍妾升級成楚昭王的夫人。


    越國是越孺子的娘家,娘家遭難,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越孺子不斷派人送錢送物到越國,接濟娘家人。可是這樣的接濟畢竟隻是個人行為,小恩小惠,杯水車薪,不能解決越國的根本問題。要解決越國的根本問題最好是兩國結盟,把援助越國作為楚國的基本國策,個人行為升格為國家行動,質的飛躍,那規模就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了。


    越孺子於是重新開始炒作“聯越製吳”的國策。


    楚昭王正為吳國的運河工程步步緊逼而束手無策,坐等待斃,聽了夫人的建議,正中下懷:故事重演,在吳國的後院放一把火,讓其有後顧之憂,對楚國來說,來自吳國的壓力將大大得到緩解。現在越王勾踐是自己的老丈人,哪有老丈人不忙女婿的道理?


    可是想想簡單,實施起來不容易。“聯越製吳”不是新話題,十年前楚越雙方就有這個“君子協議”。可是後來在越國遭難時,勾踐被困大部要隘,生死一線,越國大夫範蠡向楚國討救兵,楚昭王來個楚越聯盟“查無實據”迴絕了範蠡,不願遵守“君子協議”,大大傷了越人的心。如今楚國有難,越人還會和自己結盟共同對付吳國嗎?


    隻有靠巧舌如簧的談判。


    需要有能幹且忠心的大臣去談判。這個最佳人選自然就是申包胥,當年也是申包胥和範蠡簽訂君子協議的呀!


    楚昭王不敢延宕,馬上派人去雲夢澤中找申包胥,幾乎動用了半個郢都的人力物力,最後才在雲夢澤一個偏僻的小島上找到了申包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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