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身上穿著的是祖傳的寶貝——天蠶絲青銅甲,是當年夏朝的中興之帝少康賜給他祖上的,稀世之珍,外麵一層是精煉的青銅,裏麵襯著天蠶絲,曆經千年,還是堅不可摧。鄭旦的龍淵寶劍鋒利無比,這一刺,隻是擊破了外麵的青銅甲,卻無法刺穿堅韌無比的天蠶絲,所以沒有把徐承洞穿,劍鋒往上劃過,徐盛的左鎖骨一分為二,捎帶著把他的半個左耳削飛。這一刺鄭旦用上了畢身之功,全力以赴,所以傷了徐承以後,有股慣性,利劍和身子繼續往前衝。夫差的戰車後麵就是西施的五彩馬車,眼見收勢不及,龍淵寶劍就要洞穿五彩馬車,要是西施挨上,非當場斃命不可。鄭旦嚇得花容失色,沒有把仇人夫差幹掉,先把小姐妹西施給傷了,這場麵可沒法收拾了。她急中生智,一個鷂子翻身,硬生生就把龍淵劍收迴,放過五彩馬車,一連串的騰身動作,兔起鶻落,在大多數觀眾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把身子收住,落到五彩馬車旁的平地上。


    就這麽一耽擱,鄭旦被分了心,錯失良機,卻給驚魂初定的夫差爭取了時間。夫差本來就是一個很有造詣的劍客,反應奇快,此時已經拔出腰間的越王劍,躍出戰車,直撲鄭旦。夫差怒不可遏,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敢刺殺自己,膽大包天,出手都是必殺招,所以同樣是眨眼的功夫,夫差和鄭旦已經你來我往過了五招。


    夫差和鄭旦在洞庭山林屋洞裏是交過手的,各自對對方的劍術頗有所知。再度交手,自然馬上能感覺出來。五招過後,兩人已經認出對方是誰,廝殺沒法繼續下去,都呆住了。


    夫差盯著鄭旦又驚又喜,說道:“原來是東鄭姑娘!”


    鄭旦現在是當地采茶的村姑打扮,臉上依舊蒙著麵紗,但夫差已經從她的劍術和身上飄著的特別的香味上認出了她。


    夫差很驚訝,鄭旦更驚訝,她顧不得遮遮避避,一把扯下麵紗,一雙秀目死死盯著夫差,麵色慘白,說道:“原來你吳王夫差就是縹緲子!是這樣嗎?”


    夫差哈哈大笑,說道:“寡人的江湖名號終於被東鄭姑娘識破,甚幸甚幸!說明東鄭姑娘和寡人還是非常有緣!”


    鄭旦的眼淚嘩一下流下來。沒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竟然是對越人犯下滔天大罪、自己非殺不可的仇人吳王夫差。頓時天旋地轉、頭暈目眩,要不是手中的龍淵寶劍幫著她支撐一下,很可能就要暈厥在地。


    鄭旦此時已經手無搏雞之力,要是夫差發起第二波進攻,一定無力招架,香消玉殞難免。幸虧此時的夫差心裏的迷惑一點不少於鄭旦。美女劍俠東鄭在幾年前和他林屋洞比武時,曾經有過瞬間的“心有靈犀一點通”,雙方似乎都心儀彼此,特別是鄭旦恩師風胡子更處心積慮要成全一對“神仙俠侶”,但後來事發突然,撮合人風湖子很不負責任,為了維護自家尊嚴來了一個自我了斷,從此兩人分道揚鑣,苦於無緣再次相會,一段風流韻事不得不隨風飄散。


    曾經的心儀之人怎麽突然間對自己痛下殺手?夫差腦子裏旋風般在轉,希望找到答案。夫差是多情之人,舊情複燃,殺氣早就收斂,心裏滿滿的綺妮風光,一雙屠龍手變成弄玉手。


    兩人瞬間都是百感交集,不知所措。


    此時夫差的武士已經蜂擁而來,前後夾擊,把鄭旦圍在核心,幾十把利劍、幾十張弓箭瞄準了鄭旦,這些武士本來氣勢洶洶而來,對刺客絕不會有半分客氣,可是等他們發現眼前的刺客竟然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正在和夫差兩人大眼瞪小眼時,也迷惑了。再不敢輕易出手,生怕弄巧成拙。


    隻等大王一聲令下,鄭旦馬上變成馬蜂窩。鄭旦就算有再好的身手,此時也已經無法施展。何妨此時她已經心如死灰,對人生充滿絕望,或許唯有一死方能擺脫人間苦難。


    徐承已經身負重傷倒在戰車上起不來,但神智還是清醒的,見狀很生氣,仰起頭對著眾武士大喝道:“有人膽敢刺殺大王,殺無赦!還猶豫什麽?”


    幸虧駕車的逢同很會觀顏察色,見夫差和鄭旦這般神情,開始猜出兩人或許有什麽風流韻事,這是美人兒呀!不可再生資源,一旦殺了,沒法複生,急忙阻止道:“等等!先把人抓起來再說。”


    徐承發怒,說道:“這賤人明顯是越人派來的刺客,兇險無比,萬萬不能手下留情。”


    徐承一句“越人派來的刺客”,讓夫差警惕性陡升,馬上迴過神來,說道:“千萬不能讓她跑了!拿下!”


    聽說是越國的刺客,夫差很想說出“殺了她”三個字,但麵對如花似玉的冰美人東鄭,真的是做不到。隻能說出“拿下”兩字。


    夫差迴過神,鄭旦同樣也驚醒過來。夫差要把自己“拿下”,令鄭旦無限冤屈,心裏毫無緣由地五味雜陳。她抹了一把淚,滿麵淒慘,握緊了手中的龍淵寶劍,咬牙切齒說道:“夫差,你想活捉本姑娘,休想。有種的你讓手下出手吧,本姑娘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鄭旦已經做了必死的打算,絕不投降,夫差手下的武士可不是吃素的,馬上蓄勢待發,眼看屠殺已經難免,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從人群後麵傳來。


    “且慢!”


    聲音脆脆的,卻太有震撼力,讓夫差的武士們如聞綸音一般停住了動作。因為這是夫差的愛妃西施的聲音。


    西施本來坐在五彩馬車裏對外麵的是不聞不問。鄭旦刺傷徐承,靠近她的座駕時,西施驀然嗅到了一股濃濃的梔子花香撲麵而來,這香味太熟悉了,是鄭旦身上的花香!西施全身寒毛發炸,潛意識感覺不妙。既然鄭旦到了,她今天一定是奔著夫差而來的,之前鄭旦多次說過要刺殺吳王夫差。這個念頭才閃過,外麵瞬間傳來兵器撞擊的鏗鏘聲,西施撩開簾子一看,恰好夫差和鄭旦鬥劍才罷,兩人各自仗劍而立。西施頓時身子冷了半截,一切誠如所料,鄭旦是來刺殺夫差的。可夫差身邊武士如雲,憑你鄭旦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成功;就算成功,越人殺了吳王,伍子胥豈肯幹休?正好借此機會完成他滅越的圖謀。鄭旦性命難保,越人的滅頂之災不遠了,西施越想越後怕。但她這些年來經曆的危險事兒不少,有點“嚇”出經驗來,麵對危險,恐懼沒用,設法解除才是第一要務。她的大腦飛速運轉,尋找破解之法。


    夫差的武士已經把鄭旦控製住,鄭旦又置之生死於度外,不肯放下武器投降,已經命懸一線。已經不容許她多做考慮。於是急忙下車。


    西施瞪了滿臉絕望之色的鄭旦一眼,喝到:“鄭旦,快把劍放下。有話好說。”


    鄭旦身陷絕境,勢單力孤,本已絕望,身未死心先死,隻求速死。突然聽到好姐妹西施出來和她說話,心裏一暖,剛剛止住的淚水又下來了。但她是個崛強的人,不是他人能隨便說服的,於是衝口而出,說道:“西施你迴車上去,刀槍無情,小心傷到你。此事與你無關,是我和縹緲子的恩怨。”


    可惜西施根本不理睬她,飛快走上前,一把奪下了鄭旦手中的龍淵寶劍,像小孩子玩家家一般,把劍藏在了身後,似乎生怕鄭旦來搶奪。很奇怪,鄭旦剛才和夫差鬥劍,威風八麵,可是在弱不禁風的西施麵前,竟然被繳械後束手無策。


    西施的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讓夫差和一班武士目瞪口呆。他們哪裏想得到西施會有如此奇怪的舉動?鄭旦是刺客,危險無比,要是夫差和武士有準備,隨便怎麽不可能讓西施靠近她,有殺身之禍呀!西施給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可是更奇怪的是劍俠鄭旦在西施麵前竟像換了一個人,一身咄咄逼人的殺氣化成羞澀可掬的繞指柔。


    可以肯定兩人不僅僅是相識,而且是情同姐妹,交往極深,一舉一動完全看得出咿呀學語開始就是小玩伴。西施膽子不小,雖然仗著是夫差的寵幸,她可以頤指氣使,可是還得講究分寸,現在事關吳王夫差生死,不撇清她和刺客的關係,反而完全暴露兩人間的情誼,就不怕夫差惱羞成怒,翻臉不認人?連她西施一起收拾。


    確實兇險,西施是豁出去了,她心中的圖謀一旦不成功,必死無疑,那就陪著自己的好姐妹鄭旦一起赴死,死而無憾。


    武士們見鄭旦手中沒有了殺人利器,撲上來要活捉鄭旦,卻被西施擋在身前喝住。


    西施說道:“慢著!現在鄭旦已經沒有武器,不用擔心大王的安全。都退下去,我有話說。”


    武士們不敢行動,當然也不敢完全聽從西施娘娘的吩咐,娘娘不能得罪,大王更不能冒犯,大王就在眼前,於是都把目光對準了夫差,請求旨意。


    夫差對西施唐突之舉,雖心裏有氣,但更多的還是敬服。西施,赤手空拳把劍俠東鄭的劍繳了,完全不是靠武力,而是靠人格魅力。這樣的人格魅力出現在一代絕色佳人身上,連神仙跪在她麵前也不覺委屈,何妨凡夫俗子。夫差很想繼續欣賞西施的“人格魅力”!現在危險警報解除,刺客東鄭甕中之鱉,他也迫切希望盡快揭開謎底,為什麽這個曾經給他帶來靈犀一點通的東鄭姑娘會對自己起殺意,是充當越國派來的刺客還是另有隱情?


    夫差對武士們揮揮手,說道:“都退下!寡人想聽夫人有何話要說。”


    西施說道:“大王明鑒,這位東鄭姑娘乃是西施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她的心事我一清二楚。大王明鑒,鄭旦今天要刺殺的不是吳王,而是縹緲子。”


    夫差不解,道:“寡人當年的江湖名號就是縹緲子,寡人就是縹緲子,縹緲子就是寡人,有何區別嗎?”


    西施說道:“不!大王不是縹緲子,大王信義之人,一諾千金。而縹緲子乃是江湖浪子,行而無信,招蜂惹蝶,欠下一地風流債。他和東鄭姑娘同心暗結,沒想到在他眼裏卻是逢場作戲,過眼雲煙。人家姑娘是癡情人,既然真情相許,此情自當生死不渝。日思夜盼,為了找到這位隻見過一次麵的情郎浪跡天下,現在驀然見這位夢中情人已經情有所屬,情何以堪?唯有一拚,方解心中之恨。東鄭姑娘錯在有眼無珠,誤把浪子縹緲子當作自己如意郎!“


    西施的一席話頗有誇張之詞,她為了救鄭旦,迫不得已,用盡了渾身解數。但基本事實正確,說到了鄭旦的心裏,把一旁的鄭旦羞得恨不得鑽地洞。人家是一個姑娘家,把她的心事毫無保留說出來,情何以堪?但現在實在沒有辦法,不然,鄭旦背上刺殺大王的罪名,滅其九族還難消吳人之恨,鄭旦必死無疑,浣紗溪的百姓也將跟著遭殃,屍橫遍野,越人也一定因此玩完,永無出頭之日。而鄭旦一意孤行,劍俠自居,自以為一人做事一人當,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西施的話,在一旁的逢同和徐承聽來,不是雲裏霧裏,也是似懂非懂。他們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夫差完全聽懂了:鄭旦今天突然大駕光臨、大開殺戒,乃是為愛而來,因妒殺人。


    鄭旦是肇事方,但縹緲子對此富有重大責任,因為她欠下了美人的情債!美人因此討債,不能說理直氣壯,至少是情有可原。隻是行為過於偏激而已。


    美人的情感稀世之珍,美人的憤怒勢不可擋。女人的妒忌之火勝過閻羅的地獄之火,閻羅的地獄之火有是非善惡之分,隻會懲罰惡人,而女人的妒忌之火一旦點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整個世界毀了在她們眼裏也是不屑一顧。


    夫差聽罷頓時呆住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原來東鄭行刺他乃是因情而起,沒有任何政治目的,隻有個人恩怨。還真是自己風流無度惹來的禍。


    夫差沉默良久才說道:”夫人的意思是東鄭姑娘乃是因妒殺人?她想殺的不是寡人而是縹緲子?”


    西施見夫差領會了自己的意思,急忙下跪,哀求道:“正是!鄭旦姑娘雖然行事魯莽,但縹緲子有錯在先,所以還請大王放鄭旦姑娘一條生路。大王若是殺了鄭旦,縹緲子難免在天下人麵前博得薄情的惡名,讓天下諸侯寒心。大王以後必然是天下霸主,臣妾願大王能做一個有情有義的霸主。”


    西施這是故意把夫差和縹緲子劃出界限來,目的當然很清楚。西施不敢對夫差妄作評論,但對縹緲子這個看似虛幻其實真實的人物可以責備。西施為了救鄭旦,連奉承拍馬這套功夫都無師自通,說了一大堆違心話。可見西施和鄭旦姐妹感情之深。


    西施對縹緲子的譴責就是對夫差的譴責,隻是口吻婉轉而已。夫差何嚐不知?


    夫差無言以對,苦笑道:“東鄭姑娘大逆不道,行刺客之事。難道夫人的意思是就這麽放了她?不要說寡人的大臣們不答應,傳到天下諸侯耳朵裏,寡人的威名何在?連一個浣紗溪邊的村姑都可以欺負寡人。以後鄭旦若是行走江湖,播弄是非,寡人麵子丟盡。”


    西施已經看出了夫差的用意,夫差對鄭旦不但沒有惡意,而且舊情複燃,不想放走她,明顯是意圖占有。看來鄭旦雖然逃過一死,但是要掙脫夫差的魔掌,登天還難。


    西施的判斷很準確。夫差確實對鄭旦動了心。


    夫差現在眼前站著西施和鄭旦兩位絕代佳人,已經令其神思恍惚。一般來說,美人們挨在一起爭奇鬥豔會有種不安全感,不怕不識貨,隻怕貨比貨,一定會有姿色、風度高下之分,其中一人會略遜一籌而大打折扣。可是很奇怪,西施和鄭旦站在一起,效果完全不同,互相毫不遜色。一個衣著華麗,雍永華貴;一個村姑打扮,冰清玉潔,竟然是互相映襯,雙珠聯璧,人間美色全收。


    這夫差欣賞這如此美景,心猿意馬,哪裏還肯讓鄭旦走人?他隻求這種心猿意馬的美妙感覺常駐心間呢!


    可是西施太了解鄭旦的性格,是個寧死不屈的主,除非她願意,否則不會屈服於任何強者的淫威,天皇老子也不行。夫差要留人,她一定不答應。


    西施很苦惱,不知如何說服鄭旦留下,而且也沒有機會和鄭旦單獨相處說服她。


    現在活著很重要,隻要活著,以後定會遇到好機會,讓她掙脫魔掌遠走高飛,做個自由自在的劍俠。她略作沉思,終於有了主意,說道:“以臣妾之見,不如讓鄭旦暫時留在臣妾身邊,大王放心,鄭旦的寶劍在我手上,請大王收下,沒了龍淵寶劍她就做不成劍俠。臣妾自會好好教導她麵壁思過,向大王賠禮道歉。”


    夫差大喜,說道:”夫人的主意很合寡人之意。終有一天,美人一定會心迴意轉,而縹緲子也會還了一段說不清道難明的情債。”


    在西施的斡旋之下,鄭旦終於死裏逃生。


    但是鄭旦卻不幹了。她的自尊心遭受了重創。


    鄭旦本來就對西施的窩囊很不滿,為什麽要在夫差麵前低聲下氣乞求。現在見西施要把她的寶貝獻給夫差,哪裏還忍得住?


    鄭旦喝到:“不行!要殺要剮全憑你縹緲子,但要我留下,休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施的傳說之浣紗遺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禦馬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禦馬道並收藏西施的傳說之浣紗遺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