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想起範蠡的執拗,寧可跟著窮途末路的勾踐,決不肯為已所用,心裏本來就窩火,如今聽說他的妻子西施竟然金蟬脫殼、完好無損,人性中的邪惡一麵水落石出,必須要範蠡付出代價,必須要報複他的狂妄。


    夫差說道:“那就逼迫範蠡獻出他的夫人西施來,讓伍相國也享受享受越國第一美人的秀色,寡人麽,隻想日後飽飽耳福。”


    伍子胥聽到夫差這麽說,知道他對自己有誤會,把他伍子胥當成一個貪圖享受的好色之徒,趕緊說道:“大王沒有估出這件事情的份量。臣之所以要範蠡受這般恥辱,並不是想享受西施的美色,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圖謀。勾踐如果肯獻出西施,他和範蠡一定會鬧翻,越國君臣不和,互相猜忌,難成氣候,我吳國可以高枕無憂,對大王和吳國來說,天大之幸。如果勾踐和範蠡決意不獻出西施,那麽他們就是明目張膽背棄誓約,臣可以抓住這個借口,帶戰車軍團再來一次伐越大戰,徹底解決掉越國這個大麻煩。想來天下諸侯也無話可說,畢竟這是越國君臣違約在前,我們占理。”


    夫差沉吟半餉,點頭說道:“薑是老的辣,伍相國這一招確實厲害,無論勾踐和範蠡如何接招,都對我們大為有利。寡人現在就派使者去越國要西施,如果勾踐肯送來最好,若有半點遲疑,我們師出有名,這迴伐越一定不給他任何喘息機會。”


    伍子胥搖頭說道:“不用如此耗費時間。臣現在就帶著餘皇戰船去越國要人,要不到人,可以直接動手,踏平越國。現在的越國弱不禁風,隻要餘皇戰船上的那幾十輛戰車就足以生擒越國君臣。”


    夫差點頭,說道:“也好!那就請伍相國馬不停蹄再辛苦一趟,帶餘皇戰船上路吧!”


    旁邊站著的伯嚭急起來,他完全明白伍子胥的狼子野心,隻要伍子胥帶著餘皇戰船去越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管你勾踐獻還是不獻西施,勾踐和範蠡必然性命不保,滅越是伍子胥堅定不移的政治主張。範蠡死活跟伯嚭無關,但勾踐是萬萬不能死的,勾踐一死,越國並入吳國,自己夢想中的甬之地就泡湯了,這可是涉及自己根本利益的大事,必須義無反顧加以維護。於是上前說道:“伍相國旅途勞累,還是好好迴家歇息。請大王恩準,臣願意率領餘皇戰船去越國向勾踐要西施。”


    伍子胥瞪了一眼伯嚭,說道:“太宰大人說這話什麽意思?範蠡的妻子西施乃是老夫的掌中之物,難道你想跟老夫爭西施不成?”


    伯嚭見伍子胥對自己很無禮,那就不用對他客氣,實話實說吧。


    伯嚭說道:“臣以為勾踐一定肯把西施獻出來,勾踐為了保命,心甘情願把自己的妻子獻給大王,怎麽可能還會顧忌範蠡的妻子?臣擔心的是伍相國滅越心切,就算勾踐獻出了西施,他依然還會大動幹戈,除掉越國君臣,傳揚出去,我吳國將失信於天下,大王將背上不仁不義的惡名,對我吳國稱霸諸侯大為不利。”


    伍子胥的如意算盤被伯嚭一言點破,令伍子胥非常惱火,喝到:“你太宰大人是不是得到了勾踐的好處,總是千方百計保護他?”


    伯嚭不示弱,說道:“我伯嚭要保護的不是勾踐和越國,而是大王的名聲。相國大人懷疑我得了勾踐的好處,你有資格這麽責問我嗎?我伯嚭很想問問,你相國大人在齊國待這麽久,連大王有病都沒有時間派人問候,是不是貪圖齊人給你的好處?”


    伍子胥再次被嗆住。齊國大夫臨走前送給他白壁兩對,就在車上,一查便知。伍子胥恨死了鮑牧硬送給他的那兩對白壁,真是如骨哽喉!


    伯嚭其實早就從逢同嘴裏知道齊國大夫鮑牧送給伍子胥的那份厚禮,按理說伍子胥接受禮物也是很正常的,伍子胥是強大的吳國的國相,天下人誰不想拍他的馬屁和他交好?本來不想說,但現在伍子胥自己不幹淨,還拿“禮物”來堵伯嚭的嘴就太不該,必須以牙還牙。


    伍子胥恨死了這個口才遠勝自己、又處處和自己作對的伯嚭,恨不得給他來個一劍封喉,永遠閉住他的烏鴉嘴。可是現在麵臨的問題不是靠武力能解決,必須用智謀。伍子胥強自忍下一口氣,對夫差說道:“臣對大王忠心可照天日。此番入越,臣可以對天發誓,不帶一份私心雜念。什麽西施美女的,臣毫無興趣,臣願意親自把西施帶來,送給大王。如果勾踐願意給人,臣決不私下用兵,臣隻想讓越國君臣自相殘殺,絕我吳國後患。”


    夫差還在猶豫。


    伍子胥繼續加籌碼,說道:“勾踐情願把自己的夫人獻出來做大王的妻妾,卻一定要把西施保護起來,可見西施在勾踐心裏的重要性。勾踐心思縝密,保護西施的目的是為了取悅範蠡,讓範蠡死心塌地為他效勞。所以隻要逼迫他們把西施交出來任我處置,一石雙鳥,既能讓越人尊嚴掃地,徹底放棄抵抗意誌,更能讓勾踐和範蠡的聯盟土崩瓦解,這是毀滅越國最有效手段,請大王明鑒。”


    伍子胥說完,跪倒在地,淚如雨下,連連對夫差磕頭。


    伍子胥對吳國的忠誠令人感動,寧可背好色的罵名,也要離間越國君臣關係,毀滅自己的敵人越國。他甚至毫無色心,不惜犧牲自己應得的權利,把越國第一美人拱手相讓,不由得把夫差也感動了。夫差急忙把他扶起來。


    夫差說道:“伍相國的忠心令寡人汗顏,今天寡人也在相國麵前發誓,寡人也決不貪求什麽越國第一美人。一旦伍相國把西施送到吳國,寡人一定親手宰了她。越人不是拿西施為榮嗎?拿她當國寶嗎?寡人要親手毀掉越人的國寶,讓越人徹底死了複國之心。”


    伯嚭見狀,也連忙表態,說道:“大王英明,不為美色所動,真乃天下霸主本色。西施若死,越國必亂,亂則必弱,我吳國坐收漁翁之利,這步棋真是妙不可言。”


    伯嚭隻想讓勾踐活著就好,至於西施死,越國弱,也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越國不能強,隻許弱,不然怎麽肯履行送甬地的諾言呢?


    君臣三人現在的意見高度統一,可謂三人同心,其利斷金。可是在伯嚭陪著伍子胥去越國的問題上,伯嚭還是不肯讓步,他太知道伍子胥的本性,伍子胥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他無法相信伍子胥的承諾。


    決定權在夫差手上,夫差也怕伍子胥不管三七二十一來個先斬後奏,讓自己無端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心底裏也希望伯嚭去督促伍子胥遵守紀律,既然伯嚭很主動,正好有借口忽略伍子胥的反對意見,於是就讓伯嚭作為監軍身份,上了餘皇戰艦陪著伍子胥一起入越。


    吳國君臣之間的一番唇槍舌戰,足足三個時辰,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幸虧伍子胥未雨綢繆,已經派出自己的兒子武勳帶人先走一步去追趕勾踐和範蠡。


    此時勾踐和範蠡的小船已經駛出胥江口,進入太湖。後麵追趕的武勳離開他們大約三華裏路的樣子,太湖浩淼,一平如砥,相隔這麽點距離,憑武勳年輕人的眼力,已經可以看見前麵勾踐的船。而勾踐長著一雙“鷹目”,視力天生勝過常人,更何妨是在逃難途中,時刻關注著背後的動靜,怎麽可能忽略後麵氣勢洶洶的追兵呢?勾踐夫妻和範蠡坐的是商船,本來是計倪和黑夫用來運送貨物的,求載重量大小,而不是很注重速度,隻有兩個人劃槳,勢單力薄,而武勳坐的是戰船,速度很重要,手下軍士都可以做劃槳手,眾人劃槳能開大船,何妨小船?所以說追上前麵勾踐和範蠡的船隻是時間問題。而追上的地方一定就在太湖裏。


    勾踐和範蠡幾乎已經成了武勳的囊中之物。


    可惜老天爺好作弄人,偏偏關鍵時刻有了意外。


    而帶來這個意外的人竟然是兩天前還遠在浣紗溪邊浣紗的西施和鄭旦。


    幾個月前,西施點破了鄭旦的心事,告訴她整天病懨懨打不起精神的原因,乃是她已經愛上縹緲子。鄭旦當初還將信將疑的,可是後來慢慢發現西施說的一點不錯,自己白天黑夜眼前飄的都是縹緲子的影子,趕走還來,驅之不散,這才確信,自己真的愛上縹緲子了!


    鄭旦內心很痛苦,也很甜蜜,這種忽上忽下的奇怪的感情第一次侵襲這位美麗的少女的內心,讓她手足無措,精力不濟,每天來浣紗溪邊浣紗,也是心不在焉,丟三落四,和以前風風火火、做事很有定性的鄭旦判若兩人。那些浣紗女雖然和鄭旦貌似和解了,但以前的怨恨還有殘留,現在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知道她為情所傷,難免狼心狗肺地要譏刺她幾句。西施看在眼裏,心裏很憫惜她,可又有什麽辦法解決鄭旦的心事?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縹緲客,讓他和鄭旦成其好事。西施情願做月下老人,給他們牽線搭橋。可關鍵是這縹緲子不知是何許人,鄭旦對縹緲子的真實身份一點不知,甚至連到哪裏去找他都毫無線索。空有滿腔熱情,可惜毫無用武之地。


    難道真的毫無線索?不見得!世上隻怕有心人。


    幾天前,在吳國都城做五色彩緞生意的黑夫駕船來到浣紗溪裝貨,船靠在溪邊吃飯時大家聚在一起閑聊。黑夫現在是見過世麵的人,頗受眾人尊敬,大家都想聽他講發生在浣紗溪外的奇談怪事。黑夫是個喜歡炫耀的人,當然不會讓聽眾失望,於是撿最驚心動魄的故事愉悅聽眾,講起了太湖強盜金鉤胡佬和銀鉤胡佬在太湖上殺人越貨的故事。


    講者無意,聽者有心。剛好被去溪邊浣紗的西施聽到了,西施心中一動,急忙到溪邊找到鄭旦,把鄭旦拉到一邊說話。


    西施說:“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有辦法找到縹緲子了。”


    鄭旦大喜過望,問道:“太好了。快告訴我,怎麽才能找到他?”


    西施說:“你不是說過,金鉤胡佬和銀鉤胡佬兄弟算是你的朋友嗎?而這兩人是縹緲子的手下,你如果能找到金鉤胡佬,不就是能知道縹緲子的下落了?”


    鄭旦說道:“不錯。金鉤胡佬幫我把師父的遺體運迴勾嵊山,又幫我把老人家安葬在鴟夷雙井邊,我們確實算朋友,但現在金鉤胡佬也像野鳥一樣不知藏在哪個山旮旯裏,哪裏去找他?難道你知道他的下落?”


    西施說:“聽黑夫說,他現在在太湖上做強盜。還是個俠盜,既然是俠盜,總不會欺負朋友吧?”


    鄭旦眼睛頓時閃閃發亮,精神煥發,說道:“他當然不會欺負我呀!說白了,他也是我的粉絲之一,見了我大氣不敢出,恨不得俯首稱臣。西施,謝謝你提供了這麽重要的情報給我。等找到縹緲子,我有厚禮相謝。”


    鄭旦話音未落,轉身要走,要有所行動的樣子,西施急起來,生怕她魯莽,一把拉住她。


    西施問道:“你這麽急火火的幹啥?”


    鄭旦說:“還能幹啥?馬上搭黑夫的貨船去太湖,一定要想辦法找到金鉤胡佬。”


    西施搖頭,說道:“不行!文大夫派兵守著著錢塘江上所有碼頭,對所有北上的船隻都要嚴格檢查,禁止越國美女走私到其他國家去,敢犯法者格殺勿論。你鄭旦現在豔名遠揚,也是越國的寶貝,他們怎麽肯讓你離開越國?還會連累黑夫他們丟性命。”


    鄭旦這才想起,如今的越國確實有這樣一條法律。


    鄭旦惱起來,頓足罵道:“這醜八怪文大夫,怎麽總是出餿主意?不行,我非得去太湖見到金鉤胡佬不可。我什麽都不怕。”


    西施拉著鄭旦的手不放,生怕她愛情至上,一不做二不休,幹出犯法的勾當,到時候難以收場。


    西施說道:“這也不能怪文大夫。現在吳人搶走了我們的財富,越國窮弱,老百姓饑困,朝不保夕,越女是能賺錢的寶貝,如果放任自流,財源枯竭,真要餓死許多人。你別急,靜一靜,仔細想想總會有辦法。”


    鄭旦見西施還為製定出臭法律的文種說話,很生氣,她盯著西施說道:“或許你也是胳膊往外拐,不忙好姐妹,幫著那個醜八怪的吧?畢竟這醜八怪是你家範大夫的好朋友。”


    西施被冤枉,急得對天發誓道:“我真的是一心幫你的,要是我真能幫你見到縹緲子,讓我做什麽都願意。老天作證,絕無半句虛話。”


    鄭旦是何等機智的人,見西施急得像要掉眼淚的樣子,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盯著西施撲哧一聲笑起來,說道:“你說的話真的還是假的?你真肯全心全意幫我?”


    西施說道:“赤膽忠心,天日可鑒!”


    鄭旦這才放鬆下來,說道:“那我就有好主意了。你現在馬上去郫中見文大夫,就說想去吳國都城見你的丈夫範大夫。你們夫妻這麽長時間沒見過麵了,現在想見上一麵天經地義。我呢,作為你的好姐妹,一路給你保駕護航。如何?”


    西施麵色微紅,說道:“這是什麽好主意?多不好意思。哪有小媳婦趕著想見丈夫的事情?”


    鄭旦惱起來,責備道:“你丟麵子算什麽?我都快丟魂了!”


    西施沉吟一會,確實沒有比這個主意更好了,隻好答應下來。


    當天上午西施就跑到郫中城中見上了文種,把想去吳國探望丈夫的想法對文種說了。文種沒有多想,馬上就答應了。範蠡陪著勾踐入吳為奴,生死莫測,文種感覺對西施虧欠很多,現在她想去見丈夫自己不好意思迴絕。另一方麵,最可怕的對手伍子胥滯留齊國,不用怕西施落在他手裏。西施還提出讓好姐妹鄭旦陪伴自己,一路上有照應,文種也滿口答應。西施一個弱女子,路上能有個俠客一樣的鄭旦保護著,順理成章,很能讓人放心,就算西施不說,自己也得替她謀劃好。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西施請求入吳乃是鄭旦另有圖謀,不然打死他也不會放人。


    就這樣,西施和鄭旦化妝成販布的小廝,登上黑夫的運貨船,直奔吳國而來。


    鄭旦渴望在太湖上遇到強盜王金鉤胡佬,沒想到運貨船到太湖上時,太湖上風景優美,太太平平,哪有什麽強盜呀!


    原來這金鉤胡佬做太湖強盜,完全是吳國相國大人伍子胥逼的,乃是官逼民反。平時隻是一個打魚的漁夫,帶著他的族人在太湖裏捕魚為生,隻有當吳國的富商和官員路過太湖時,這才翻身一變,成了殺人越貨的惡棍。金鉤胡佬雖說是強盜,心中良知未泯,做的是俠盜,很守規矩,隻對吳人進行搶劫,對其它諸侯國過往行商則秋毫無犯,有時太湖起風浪,船隻遇險,他還能出手相助,簡直像守護神。對吳人下手極其狠毒,女的全部占為己有,幫他發子發孫,男的一律淨身出戶,身上不著半縷。若敢反抗,格殺勿論。吳人因此對金鉤胡佬恨之入骨,自然也對伍子胥腹誹滿滿,都是伍子胥惹來的事,現在讓整個吳國臣民付出代價。


    黑夫的運貨船經常在這裏出沒,所有人都知道是越人的貨船,金鉤胡佬當然不會派人出來幹殺人越貨的勾當。鄭旦一連問了好幾茬人,有湖中的漁夫、有過往的客商,都是一問三不知。鄭旦發愁了,眼看太湖走了一半,就要過洞庭島,還是沒有打聽到金鉤胡佬的半點消息,急起來,就責備黑夫信口雌黃、謊報軍情。鄭旦為了保密,沒有把這次來太湖的真實意圖告訴黑夫,黑夫不明所以,所以既害怕又委屈,害怕的是自己是商人,腳下的船板下裝著財富,誰願意遇到強盜呀?委屈的是太湖裏確實有金鉤胡佬這位強盜,可惜人家隻搶吳人的財貨,不是吳人金鉤胡佬不會現身,自己又能奈何?


    船過洞庭島,還是沒有一點太湖強盜的影子,連西施也急了,知道瞞不過黑夫,隻能如實相告,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黑夫這才幡然醒悟,於是就把金鉤胡佬隻搶劫吳人的俠盜規矩告訴兩人。


    原來如此!


    看來這金鉤胡佬還真是見不到麵了,鄭旦和西施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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