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湖子送太初之珠的任務完成,捎去的話也對伯嚭講清楚,心裏也很窩火,什麽時候堂堂大劍俠成了給人跑腿的?他驢不停蹄,直奔大部要隘,現在是該催促勾踐履行承諾的時候。


    大部越王行宮中,文種和勾踐起先沒把鄭旦當迴事,不就是未經世事的浣紗小姑娘嗎?跟她說大道理跟沒說一個樣,隻能一騙二哄三恫嚇,絕對拿下。誰知大跌眼鏡,一個裝紅臉,一個裝白臉,軟硬兼施請鄭旦跟著風湖子下山,鄭旦始終不肯答應。他們完全看錯了鄭旦!鄭旦是個辣妹子,你越跟她強,她的脾氣越執拗,理論到最後,簡直不再講理,就爭一口氣。勾踐和文種急起來,已經和風湖子麵前誇下海口的,風湖子麵前誰敢違約?把此老惹毛了,很可能從中作梗,整個計劃一定泡湯。隻好向姒薑求援手。


    姒薑很淡定,胸有成竹,請西施和鄭旦到自己寢宮中小聚,備了幾樣小菜,又拿出一壺酒,三人碰了幾杯後,姒薑開口說話了。


    姒薑說道:“本宮現在有話要和鄭旦說,西施你就睡一會吧。”


    姒薑話音才落,西施撲通一聲躺倒在地,聲息全無。鄭旦吃了一驚,夫人上的酒是村醪,很淡很淡,基本不醉人,浣紗女幹的是體力活,喝一點村醪能解乏,所以個個都能來幾杯,西施也不例外,她不可能就這點酒量呀!伸手想把西施扶起來,姒薑卻阻止了她。


    姒薑說道:“本宮在西施的酒裏下了逍遙散,現在她已經死了,要到明天早上才能醒來,沒事。”


    鄭旦奇怪,問道:“夫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姒薑麵無表情,說道:“本宮知道你和西施情同姐妹,現在想給你一個任務,把西施帶出大部去,讓風湖子保護你們,以後千萬不要讓吳軍知道你們的下落。我知道你和西施都不想離開大家,所以隻能出此下策。”


    鄭旦急起來,說:“夫人,你為什麽要跟大王和文大夫一個鼻孔出氣?他們就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女流之輩,難道上戰場殺吳兵隻是男人的事嗎?我們女人照樣行!”


    姒薑一臉淒惻,黯然道:“你想的太簡單了。上戰場殺敵,隻要你能抱定一死,做起來一點不難。可是你在戰場上被打敗了,還想在敵人的屠刀下苟且偷生,做起來就太難了。因為你以後要過的日子是活著比死了都要難受的苦日子,而且不知何處是盡頭。”


    鄭旦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難道大王想要投降?跪在吳王腳下?怎麽可能?大王不是怕死的人。”


    姒薑點頭,說道:“不錯,大王就是想要投降!跪在吳王腳下。大王也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太簡單、太痛快,有愧於越國百姓,有愧於列祖列宗。”


    鄭旦一臉茫然,說:“夫人,鄭旦還是想不清楚這裏有什麽玄機。”


    姒薑道:“說白了,就是大王想借著投降之名,為越國留下實力,等待日後重整旗鼓,報今日之仇。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鄭旦這才明白是怎麽迴事,但還是有問題沒弄懂,問道:“聽說吳國的伍子胥和伯嚭都是十分厲害的人,大王能騙過他們嗎?”


    姒薑說道:“可能性很小。就算能騙過他們,你要付出的代價也是你無法想象和無法承受的。這是男人的戰爭,一旦打勝了,男人們可以花天酒地,尋歡作樂;可是一旦打了敗仗,遭殃的卻是女人們,家破人亡,慘遭淩辱。西施姑娘冰清玉潔,與人為善,給人美好,隻要她在身邊,越國的百姓就算亡了國,感覺美好就在身邊,生活還是有希望的。要是一旦遭吳人玷汙,本宮簡直不能想象我們越人會變成什麽樣子。所以鄭旦你一定要跟風湖子下山,而且你一定要把西施帶走,希望一直能保護好她,就算自己死了,也要保護好她。就算本宮求你了。”


    姒薑說完,淚流滿麵,突然跪倒在鄭旦麵前。


    鄭旦嚇得麵無人色,急忙把姒薑扶了起來。


    鄭旦說道:“夫人別這樣,鄭旦答應你就是了,一定把西施帶出大部。鄭旦還有一個想法,既然吳人會對我們女人下手,難道就會放過你夫人嗎?不如夫人也跟著我走。你也可以喝下逍遙散裝死,我鄭旦就是死了也要把你們兩人帶走。”


    姒薑苦笑道:“不行!本宮是越王的夫人,隻能陪著大王共存亡。就算死,也得死在大王身邊。何妨本宮還有責任輔佐大王保存越國,強大越國。你能幫本宮保護好西施,等於幫了我越國的大忙,大王和本宮才能一心一意對付吳國。”


    鄭旦一臉哀切,默然無語,她可不是一個見死不救的人,這是一個俠客的基本素質,現在夫人落難了,如此可憐,自己能一走了之嗎?


    姒薑盯著鄭旦笑道:“你是不是還記著本宮的仇?三年前是本宮作主沒把你選為越國第一美女。現在給你賠禮道歉怎麽樣?”


    鄭旦頓時滿臉通紅,連連搖頭。要說鄭旦對姒薑沒有成見是不可能的,選美失利乃是鄭旦這輩子的最大恨事。但現在姒薑這麽對她說,情深意切的,鄭旦心裏的疙瘩瞬間蕩然無存,此情此景,夫人真的太可憐了!鄭旦的眼淚很不爭氣已經往上湧,她最不習慣在別人麵前掉眼淚,會影響她的女俠形象,於是急忙低下頭說道:“鄭旦答應夫人所請就是了。”


    聽說鄭旦要把西施一起帶走,範蠡和文種這才想到越夫人姒薑的心思縝密,他們兩人都大意了,竟沒想到這步棋。不管是戰是和,西施要是留在這裏都是兇多吉少。若戰,必死無疑;若和,吳人會放過西施嗎?絕不可能!西施將成為他們羞辱越人最重要的道具。


    範蠡親手把西施抱到馬車上,逍遙散的功能確實厲害,上了劑量後能讓人的新陳代謝降到極限,抱在範蠡懷裏的西施渾身冰冷,沒有心跳,沒有唿吸,完全就是死人一個。


    但願能騙過吳人的檢查!可是萬一出差錯呢?


    那就必然是假戲真做,大禍臨頭。範蠡想到了西施將遭吳人毒手,頓時柔腸寸斷,淚如雨下。男子漢大丈夫用這樣的手段保護自己的妻子,真是愧立天地間。不如把西施留在自己身邊算了吧!夫妻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處活,無怨無悔。範蠡的理智告訴自己這樣的想法很荒唐,可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已。要把西施留下來的念頭始終揮之不去,讓他懷抱著西施的身體始終不肯放手。


    文種看破了他的心事,拍了拍範蠡的肩頭,說道:“越夫人的大恩大德感天動地,你我這輩子隻能以死相報。


    等風湖子第二次來到大部時,大家已經為鄭旦已經做好了動身下山的準備工作。


    風湖子見馬車上躺著蒙得嚴嚴實實一個人,很驚訝,問鄭旦:“這是怎麽迴事呀?吳王隻答應你一個人走的。“


    鄭旦說道:“這是我的好姐妹西施,她死了,我要把她送迴去。我們是一起出來的,她的父母要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一定不會放過我。”


    風湖子心生疑惑,伸手掀開被單,試了試西施的唿吸,確信是死人,這才無奈命車夫走人。


    車子要過伍子胥的軍營中穿過,伍子胥站在大營外來給風湖子送行,發現車上竟還躺著一人,頓時對風湖子拉下臉來。


    伍子胥:“怎麽迴事?我們說好隻放走鄭旦一人,風大俠怎麽能言而無信?”


    風湖子生性高傲,連諸侯國國君都不敢得罪他,但現在是他伍子胥占理,兩人都是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人物,確實是自己這方麵有虧欠,讓伍子胥抓住把柄,真是憋悶。於是答道:“伍相國見諒,我們確實有言在先,老夫隻能帶走鄭旦一個人,但現在躺在車上的隻是一個死人,老夫應該也不算違約。如果伍相國堅持認為不能帶走一個死人,那就請你隨便處置就是,老夫無語,情願履約。”


    伍子胥對風湖子的爽約很是惱火,你風湖子是個名人,應該尊重,但要是你借著別人對你的尊重而肆意妄為,就該對你毫不客氣。這就是伍子胥的耿直,不要說令吳王夫差心驚肉跳,就算遇上鬼神,照樣也是避開他繞道而行。


    因為對風湖子沒有信任感,此時伍子胥對鄭旦是不是真的還是假的,也起了疑心,需要驗證一下。


    伍子胥盯著鄭旦,目光如炬,似乎能把鄭旦遮在臉上的蒙麵紗看穿,問道:“請問這位鄭旦姑娘,你和越國水軍將軍靈姑浮是什麽關係?”


    鄭旦一呆,怎麽伍子胥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既然不知虛實隻好如實迴答,事實上,自從和伍子胥朝麵起,鄭旦就對此老產生莫名的敬懼,還真不敢亂說話。


    鄭旦說道:“我和他沒什麽關係。隻是在三年前他到我家裏來提過親,送來一條馬腿做聘禮,想把我換走。自以為有一點弄潮的本事就了不得,太氣人!被我拒絕了。”


    伍子胥點點頭,看來這個鄭旦是真的,沒問題。


    伍子胥道:“鄭旦姑娘很可惜錯過了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就是他臨死前求情於老夫,老夫才下令任何人都不能動姑娘一根毫毛。現在靈姑浮被老夫埋在五湖南岸的語兒亭邊,姑娘應該去看看他。雖然你傷了他的心,但靈姑浮還是對你一往情深,至死不忘,令人敬佩呀!”


    鄭旦大吃一驚,原來吳兵對自己能網開一麵,不是師父風湖子的威名,而是靈姑浮對自己的一片癡情感動了伍子胥。幾乎被遺忘的弄潮兒的英俊身影又浮現在自己眼前,令鄭旦百感交集,神暈目眩,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這裏鄭旦在感動著,那邊伍子胥毫不留情,又開始把注意力投向這具蹊蹺的屍體上。他命手下的軍中郎中檢查是不是真的是死人。郎中掀開被單,看到裏麵竟然躺著的竟是一位麵目如生的大美人,吃了一驚,伸手去試探鼻息和脈搏,動靜全無,而且雪白的肌膚冷若冰霜,不但是死人,應該死的時間也不短了。郎中有點惋惜人間少了這麽一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要接受美人已經死了的事實還真有點不容易,於是就結結巴巴說道:“也許、也許是死了吧!”


    伍子胥瞪了他一眼,拔劍喝道:“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麽也許的?既然是死人,就應該不會怕劍刺刀傷吧!”


    鄭旦大吃一驚,伍子胥這一劍下去,西施還有命嗎?可是她正想出手卻被風湖子拉住,動彈不得。風湖子雖然不知道西施是活著的,但他對鄭旦實在愛之、疼之過甚,對鄭旦的對頭西施無形之中就沒有好感,甚至有點仇視,讓伍子胥傷害一下她的屍體未嚐不可。


    伍子胥舉劍向西施身上刺去,就在劍尖將要觸及西施頸部的瞬間,伍子胥突然驚呆了,他看清了西施的臉,太美了,美得讓他想起了死在楚平王暴政下的自己的結發妻子,伍子胥的結發妻子也是個美人,兩人感情很好,在楚平王滅伍家時遇害的,伍子胥一度痛不欲生。當然伍子胥的妻子不可能有西施這麽美,可關鍵是他的妻子現在是活在他的思念中的,經過了想象的不斷加工,越來越美,結果就美得跟西施難分高下,甚至沒有什麽區別了。


    伍子胥恍然以為躺在麵前的事自己的妻子!


    等明白過來時,已經黯然神傷,兩行清淚,一聲長歎,伍子胥唏噓不已,也為這麽一位美人兒離開人間惋惜。輕輕替西施蓋上被單,那裏還有心情和風湖子鬥嘴爭氣?連連揮手,道:“你們走吧!找個地方把人好好安葬了。”


    鄭旦長長舒了一口氣,嚇得真不輕,西施差點傷在自己眼前。


    伍子胥一聲放行,哪裏還敢逗留,急急如聞赦令,跳上馬車快馬加鞭,直奔浣紗溪而去。


    話說伯嚭和夫差都想接受勾踐的投降,就剩下伍子胥是個絆腳石。伍子胥太耿直,伯嚭怯於和他打交道,隻能夫差親自出馬。明知和伍子胥必有一場異常激烈的較量,但夫差感覺值得背水一戰。夫差繼位以後,伍子胥作為托孤大臣,其權力邊際模糊不清,有點像太上王一般壓製著夫差,不要說大權旁落,就是人生自由也得不到完全保證,夫差很惱火,可是以前伯嚭和伍子胥兩人同心,一唱一和,夫差勢單力薄,不敢交鋒,隻能裝慫,現在伯嚭已經站在自己一邊,君臣力量此消彼之,伍子胥成了孤掌難鳴,正是降服他的時候。把伍子胥和伯嚭各個擊破,依次降服,自己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吳王。


    抓住這件事情是個好機會,夫差可以在權力上畢其功於一役。


    就算伍子胥有理,也不能順著他的意誌做決定,必須按照吳王的意誌做決定。不是對不對的問題,而是最終話語權的問題,是非問題其次,權力問題第一。


    吳王夫差在伯嚭的陪同下冒著鵝毛大雪來到了大部外麵吳軍的大營,派王孫駱告知伍子胥,準備和越國進行議和談判。


    伍子胥聽說夫差是來和越軍談判的,大吃一驚。在伐越前,所有的作戰計劃中沒有和越人談判一說,就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徹底滅掉越國,現在眼看大功就要告成,不能功虧一簣呀!急忙來見夫差。此時的夫差正在和風湖子擁爐閑話,相談甚歡。


    夫差把風湖子請來,是想讓他當麵驗證越王之劍真偽,看其是否真的有霸主之劍的氣象。越王之劍現在還在越王勾踐手裏,可是夫差已經認為是自己的囊中之物,都在估值了,可見在夫差眼裏,吳越和談已成定局。


    風湖子因為要找機會撮合夫差和鄭旦的美事,所以也很願意接近夫差,顧不得在白陽山上欣賞浣紗溪裏的雪景,一接到夫差派來的使者送來的請柬,不管天寒地凍,騎著小毛驢如約而至。


    因為幾天前鄭旦離開大部時,伍子胥和風湖子鬧過一點不愉快,這兩人都是記恨的性格,所以再見麵時雙方都是餘怒未消的樣子。


    伍子胥說道:“請風大俠暫時迴避一下,老夫有國家大事要和大王商量一下,不敢叨擾大俠的清聽,得罪了!”


    風湖子算是被輕輕撞了一下腰,有點傷自尊,正要站起來迴避,卻被夫差攔住了。


    夫差說道:“沒事,風大俠坐著就是了。伍相國有什麽大事但說不妨,風大俠不是外人,寡人或許還想聽聽他的意見呢!”


    夫差這是對伍子胥的一個下馬威,或者說是宣戰書。風湖子是我請來的貴客,沒有通過我,你怎麽能對他無禮?你的話作廢。


    伍子胥當然明白夫差的意思,這是宣戰書,夫差想從現在開始和我伍子胥分庭抗禮了。心裏騰地竄起一股無名怒火。


    你夫差小子什麽時候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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