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籍養把越王詔令帶進越王的行宮中,明擺著這是最後一戰,再不戰就沒機會出心中的惡氣,隻能等著做吳軍的刀下鬼。


    姒薑找到正在料理戰車的勾踐,說道:“請大王也給我姒薑一把劍,姒薑也想殺敵。”


    勾踐連連搖頭,說道:“你們女人就別下去丟人現眼了,損我越國男兒威風。都去山頂上跳崖吧!誰要是膽子小不敢跳,給條繩子上吊也行。寡人的寶劍要砍吳人的腦袋,不能濫用。請夫人做個榜樣吧!”


    姒薑憤怒,道:“這樣窩囊去死不是便宜吳人了?我姒薑心裏不甘。”


    勾踐餿主意不但被姒薑反對,西施和鄭旦也跟著反對。以前勾踐大王一說話,是沒人敢反對的,現在勾踐已經不再擺王者的架子,而眾人又都大限在即,誰怕誰呀?


    於是並沒把勾踐的話當王的詔令看待,四處尋找武器準備在大難來臨之際做最後一搏,希望找個吳人做墊背的。


    就在大部越國上下在做著最後一搏的準備的時候,雙方部隊對陣的中間地帶出了怪事,這裏幾個月下來本是無人區,越人讓吳人上山,


    吳人不讓越人下山,雙方都是見人就殺,絕不留情。現在這個無人區突然有人出現了人,來人是從吳軍的大營裏出來的。


    此人是一個白胡子老頭,騎著一匹不雜一根白毛的黑毛驢出現在大家視線裏。一邊趕著毛驢緩緩上山來,一邊嘴裏慢條斯理吆喝著道:“在下風湖子,上山有話對越王說,大家稍安勿躁,暫停兵戈片刻,休要對老夫無理。”


    這是怎麽迴事?守在第一道防線上越軍摸不著頭腦,緊忙報告勾踐。勾踐此時正在為手中的越王劍煩惱,今天晚上要不要帶上越王劍去殺敵呢?越王劍威力無比,下山殺敵,必然會讓吳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可這吳軍實在太多,光憑越王劍是殺不完的,勾踐不怕死,怕的是自己一旦遭遇不測,越王劍必然落到吳王夫差手裏,到時這小子就會向天下諸侯炫耀,這份恥辱吃不消。最好是在大戰前把越王劍毀了。可是越王劍來之不易,還沒真正顯示其威力,就給毀了,實在太可惜。越王劍是勾踐的至寶,越看越愛,越看越下不了手。所以勾踐很糾結。正在這樣糾結的時候,聽手下來報,說是風湖子找上門來。


    勾踐一時惱怒,當初就是風湖子建議自己開山煉劍的,害得勞民傷財,國家虛弱,國防鬆懈,士氣低落。現在這老兒是來看越國的“好看”不成?於是在不良情緒影響下,幾乎不動腦就傳令,不見!請他原路下山,要是再在營地外喋喋不休羅唕,一頓亂箭侍候,讓風湖子也為他的信口雌黃、壞我霸業付出代價。


    得令的軍士正要下去傳令,卻被文種攔住了。


    文種沒有跟著勾踐和範蠡一同絕望,“難道越國就真的這樣完了嗎?”文種不信。天無絕人之路!老天讓自己和範蠡兩人千裏迢迢來越國應該有很長的路要走,不可能就這麽完事。隻是他絞盡腦汁,想不到脫困的辦法。但他的感官係統還是在不斷運作尋找機會。現在風湖子突然現身,他下意識感覺有機會出現了,仿佛前麵無邊的黑暗中出現了一道縫隙,一道亮光。


    文種的智慧是無孔不入的,隻要給他抓住戰機,一定會讓這道帶著亮光的縫隙不斷擴大,最後撕下整個黑幕,眼前展現一片光明燦爛。


    風湖子能夠在兩軍陣前大搖大擺,顯然是被吳王吳國君臣保護著的,這麽說來,和吳王的溝通是有可能的,這就是帶著亮光的縫隙。


    他馬上勸阻勾踐道:“大王稍安勿躁,風湖子的嘴巴就是諸侯的耳朵,要是大王對他如此無理,以後他一定會到各個諸侯國去渲染,越王死得很窩囊,禮儀全無,窮兇極惡。大王總不希望諸侯們這樣說你的身後事吧?”


    文種的話點醒了勾踐,此時的勾踐抱著必死的念頭,已經不考慮生前之事,更多考慮的是身後之事。他要作為一個壯烈赴死的英雄被天下人傳唱,立不朽之名。就算亡國了,九泉之下見到列祖列宗也不算臉上無光。如果被風湖子這張嘴巴如此一汙染,亡國亡族亡身還被人譏刺為狗熊,太不值!


    勾踐這才知道風湖子是天下喉舌,千萬不能得罪的,差點闖禍,勾踐嚇出一身冷汗。


    勾踐為了身後之名不被汙染,當即打腫臉孔充胖子,擺下迎接佳賓的架勢迎接風湖子進入大部軍營,接到宮中閑話。


    大家這才知道風湖子冒著生命危險來這裏,乃是為了救他最中意的弟子鄭旦。


    鄭旦和西施瞞著風湖子離開白陽山時,風湖子正在傳授浣紗女們劍術。這些浣紗女為了互相之間不會認錯人,身上都是抹著不同花香的,練劍術必要舞動衣袖,浣紗女人多勢眾,白陽山上頓時花香陣陣,風湖子沉醉在眾香國裏做神仙不換,本來可以山中日月長,可有一天,東施脖子上端被臭蟲叮咬,發癢難受,偷偷摘下麵紗撓癢癢,東施的尊榮恰好被風湖子看個正著,原來竟有人濫竽充數!還不知有多少人跟東施一樣在玩濫竽充數的鬼把戲!風湖子惡心得差點要吐,一腔柔情蜜懷隨風而散,馬上刹車要把全部浣紗女趕下山去。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愛徒鄭旦不見了蹤影。現在兵荒馬亂的,不是一個女娃子橫行天下的時候,要是鄭旦出事,風湖子這輩子就沒有收官之作,算白活幾十年。急忙找人,浣紗女大多不知情,隻有東施因為是西施的忠實粉絲,始終盯著西施的一舉一動的,所以她看見鄭旦和西施一起下山了。


    風湖子找到西施的父親斫柴佬打聽,才知兩大美女到郫中見越夫人去了。風湖子大吃一驚,郫中已被吳軍占領,鄭旦要是落在亂兵手裏豈是兒戲?這些亂兵隻知道尋歡作樂,哪裏識得人間至寶?急忙到郫中城中找吳王夫差要人,這時的夫差已經鴆占鵲巢,住進勾踐的越王宮,睡勾踐睡過的床,喝勾踐留下的美酒,隻是有一點美中不足,那就是侍候他睡覺的不是勾踐的夫人姒薑,聽說姒薑不但是大禹的後人,還是越國的大美人。


    風湖子的大名夫差當然如雷貫耳,自己要求著他的事情多著呢!所以對風湖子提出的要求不敢敷衍,認真對待,命人在城中四處尋找鄭旦的蹤影。一連數日,鄭旦像人間蒸一般就是找不見,後來發出告示,有城中當地人貪賞金,告訴風湖子,鄭旦跟著越夫人去大部了。大部正被吳軍圍攻,一旦被攻破,必然玉石俱焚,鄭旦的性命更懸了。時間就是生命,風湖子驢不停蹄,趕到了大部堡壘外麵的吳軍軍營,拿著夫差的令牌直闖軍營,求見領軍的伍子胥和伯嚭。


    風湖子早年在楚平王宮中看過美女和寶劍,和伍子胥、伯嚭也算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三人結交時,伍子胥和伯嚭還是楚國的憤青!


    兩人一聽說風湖子要尋找鄭旦,樂得送這個人情給他,這鄭旦不過就是一民間越女而已,放走她無關乎痛癢。當即就答應可以讓風湖子帶走。


    吳國這方麵已經一路無礙,現在就看越國大王勾踐肯不肯放人給他風湖子這個人情。風湖子自仗給勾踐看過劍,以為勾踐會買他的帳,那知勾踐此時怨天恨地,心神大亂,差點給他個亂箭穿心。幸虧文種及時阻止,才避免悲劇發生。


    勾踐迴心轉意,為了爭取風湖子的“喉舌”能在自己死後發揮作用,也沒多想,當即答應風湖子的要求,把風湖子樂得白胡子亂抖。


    勾踐沒有多想,但文種是有心人,他在一旁邊聽邊想。這一想就想出一個讓越國死而複生的故事來了。


    文種趁風湖子樂著的時候,叫鄭旦陪著師父說話,自己悄悄把勾踐拉到了越夫人姒薑的寢宮中商量大事。夫人的寢宮難道是商量國家大事的地方嗎?姒薑很驚訝,自然勾踐更惱怒,寡人老婆的寢宮是文種能隨便進的嗎?正要發脾氣,文種卻滿臉認真,說道:“大王別生氣,文種今天把你帶到夫人麵前,隻是想請你聽夫人說一段關於越國先祖少康的故事,這個故事可能連大王也未必聽說過,隻有夫人是一定知道的。”


    勾踐滿臉狐疑,看看文種,又看看姒薑。


    勾踐說道:“豈有此理!少康是寡人先祖,他的事跡怎麽可能寡人不知,反而是夫人知道呢?”


    文種冷笑道:“因為大王並不是少康真正的後裔,而夫人的家族才是少康真正的後人。隻有少康真正的後人才知道他先祖的這個故事。夫人見諒,不知文種的話是真是假?”


    姒薑遲疑著點了點頭,說道:“文大夫說的沒錯。”


    勾踐臉紅了一下,越王不是少康真正的後人,這是隻有越王王族和姒君部族才知道的秘密,兩個部族之間各有所需,私下訂立盟約,不然為什麽曆代越王都必須娶曆代姒君的女兒為妻呢?不知這文種是如何掌握這個秘密的。不過,現在越國將亡,保護這個秘密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文種好像有什麽救苦救難的妙招,就算是餿主意,畢竟也算主意,很想聽聽。


    文種不慌不忙,說道:“臣文種確實有妙計對大王說。不過在文種獻計之前最好請夫人說說少康中興的故事。這裏沒有外人,說出秘密不怕外人聽到。不然計策雖妙,怕是文種開不得口、大王入不得耳。”


    勾踐無法,隻好催促姒薑道:“既然如此,寡人洗耳恭聽夫人的故事就是了。”


    姒薑點頭,慢慢說起了文種現在十分需要做鋪墊的故事來。


    姒薑講的故事是她的祖先少康中興夏朝的故事。


    大禹的兒子啟建立夏朝後,王位隻傳了三代,在帝相的時候,夏朝國都帝丘被一個叫寒浞的不法之徒攻破,姒姓被滅族,“寒浞代夏”,整個中原地區被強大的寒浞家族統治。相的夫人後湣僥幸逃出帝丘,生下了遺腹子少康,算是為姒姓留下最後的血脈。少康長大後放過羊,做過廚師,還釀過酒,生活艱辛不說,還要躲避寒浞家族的追殺。但是少康中興夏朝的誌向從來不曾動搖。後來有虞氏部族長老虞思敬佩他的誌向,送給他兩個女兒做老婆,送去的嫁妝是“田一成、眾一旅”,也就一百畝田,五百人徒眾,少康靠著這點家底起家,忍辱負重四十年,開疆拓土,最後打敗了強大的寒浞家族,中興夏朝成功,而且他所建立的夏朝疆域比祖先擴大了十多倍。大禹和啟建立的夏朝其實隻是一個部落聯盟,而少康建立的夏朝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國家。


    那麽為什麽少康中興的事跡會秘而不宣,隻是保存在其直係親屬記憶裏,不被外人知道呢?不外一下幾個原因。


    整個事件少康使用了許多不可告人的陰謀,這些陰謀一旦傳揚出去,驚世駭俗,人人自危,人間再沒有信任感,曆史將倒退,社會分崩離析,人類重新迴到洞穴中去。這些陰謀如此可怕,傳承曆史的聖人們隻好把這些陰謀密封起來,讓其永不見天日。


    少康中興的故事因為涉及到寒浞這個人道德十分敗壞,通奸、弑君、欺師滅祖、屠族滅祀,人類文明之初剛剛建立起來的道德堤埂慘遭大崩潰,為聖人所不齒,反麵榜樣會“誤人子弟”,一旦被後人仿而效之,壞蛋一旦得勢,又將爆發人類大劫難。所以寒浞其人其事被聖人一筆抹去,嚴禁記錄在正統的曆史書上,就像人類曆史上沒有出現過寒浞這個人物一樣。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有人懷疑後湣懷的遺腹子少康是否真宗,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方稱遺腹子,現在後湣是懷孕十一個月才產下少康,還能算是相的孩子嗎?這多出來的一個月實在令人懷疑!


    因為有這幾個原因,聖人們處理這段曆史是頭痛不已,最後決定幹脆對這段曆史隻保留四個字“少康中興”,至於具體事實則滴字不漏,讓其成為懸疑。當時的老百姓雖然知道點一鱗半爪的,無奈寫曆史的筆不在手上,所以隻有靠傳說拚湊事件,口口相傳,必然是漏洞百出,難以服人,曆史真成了傳說。從夏朝到東周春秋時代,時間過去一千多年,連僅存的傳說也已經風流雲散。所以整個事件除了少康的嫡係家族以外,世人一概不知。可見聖人麽為了達到“高台教化”的目的,把曆史這扇大門管製得多麽森嚴,曾經發生的事不讓你現世就是能做到。


    曆史畢竟不是為了曆史而“曆史”,而是為了人類的健康延續而“曆史”,少康的陰謀、寒浞的醜惡能讓後人知曉嗎?禍大於福,所以聖人此舉做得很對。曆史不能太真實,太真實會害死還活著的人。


    文種讓少康的後人姒薑講這段曆史,自然他是知道少康中興整個過程的,不但知道少康耍了什麽陰謀,而且知道寒浞此人有多麽壞,以及少康是不是真的是大禹的直係後裔。


    原來當時夏朝有一位史官,出於職業道德,不忍曆史被湮滅,還是鬥膽記了下來,隻為自娛,不敢聲張。他死後記錄丟在國家圖書館的某個角落裏,一直沒被人發現,連曆朝曆代的王室圖書管理員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李聃,也就是後世敬稱為老子,任周朝的圖書管理員時,有一次整理陳舊檔案,無意中被發現了這段記載。時間已經過去一千多年,文字是在演化的,一般史官已經認不出這些文字,但李耳認得,他是周朝“守藏室之官”,對文字的演化過程一清二楚。李耳看了這段曆史記載後,反複玩味,腦洞大開,看破人心,“道”行頓時突飛猛進,竟然一夜之間得道,李耳變成老子。但這段曆史事件太兇險,他不敢張揚,隻能當秘籍私藏起來。


    文種少年時代周遊天下,曾經到鎬京拜老子為師學“道”,老子見文種忠厚,也想讓他得道,就讓他看了秘籍。哪知文種塵緣未了,沒看破紅塵瞬間得道,卻掌握了許多死而複活的絕招,而且很想躍躍欲試。這可是老子萬萬不想到的,對文種自然很是失望,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老子後來看到天下諸侯“禮崩樂壞”,認為千年前寒浞作惡的曆史要重演,不想做時代的犧牲品,於是騎著牛到函穀關外尋找世外樂土去了。


    ……


    勾踐聽完姒薑的家族故事呆在那裏。文種要他聽這個故事一定是有目的的,可是一時他無法將她勾踐和少康對號入座呀!


    勾踐問道:“這個故事跟寡人有什麽關係嗎?”


    文種說道:“當然有關係!眼下吳王夫差好比是寒浞,大王好比是少康。活著比什麽都強。隻要大王能保住性命,不愁霸業不成。”


    勾踐大吃一驚,緊緊盯著文種,說道:“文大夫是不是讓寡人偷生?”


    文種冷笑道:“不錯!臣文種正是這個意思。不過偷生兩字說得太文雅,不如說投降兩字更貼切。因為眼下隻有投降才能偷生保命。”


    勾踐跳起來,要不是姒薑攔住,他的越王劍就要出鞘砍人了。


    勾踐怒喝道:“我大越自先祖無壬立國以來,從來沒有聽說過投降兩字,兩軍交戰,勝則生,敗則亡,從不苟且走中間道路。你讓我勾踐投降偷生,這是奇恥大辱。幸虧寡人知道你文大夫的忠義,不然,你文種定將遭滅族之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施的傳說之浣紗遺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禦馬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禦馬道並收藏西施的傳說之浣紗遺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