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布隨即又道,“他口口聲聲要頂天,實際上卻背著我們挑了好拿捏的端王。這也就怪不得我們了。”


    趙挺之不說其他,隻道,“這麽看來,還是簡王當立。”


    “還是簡王仁孝啊。”


    ……


    趙明誠隻是截取了一部分人人皆知的事實再次轉達給趙挺之而已。這效果如何剩下的就看曾布有多厭惡章惇了。


    隻是章惇這邊,曾布還想著還要再添些火力。


    可是他要怎麽在不打草驚蛇、驚動眾人的前提下,讓章大自信重視後宮的那位向太後呢。


    趙明誠記得,在這場換帝風波之中,端王趙佶背後最大的支持者,並不是如今活躍在朝堂上的任何一位大臣,而是沒有子嗣的宋神宗原配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向太後。


    但是直到現在,這個半老徐娘始終都沒浮到台麵上。


    政治就是這樣,藏得越深的人,暴露的越晚,也可以真正做到四兩撥千斤。


    蔡京之所以被貶官,離開了權力中樞,是因為他窺見了宰相章惇和樞密院院事曾布之間的矛盾,本來想著把曾布拉下馬,他要進樞密院威風威風,可是章惇並不吃他那套。


    而曾布也搶先一步,在趙煦麵前告了黑狀。


    這麽看來,向太後也是要利用這個矛盾,甚至加大這個矛盾。


    可是章惇太自信了,又自詡正人君子,他不搞那些陰謀詭計、虛頭巴腦的事情。


    君子和小人鬥,往往受很多限製,仁義禮智信把他們框的死死的,不然莊子也不會說聖人是大盜了。


    讓章惇搶先做那些背叛趙煦的事情,無異於教著母豬上樹。


    趙明誠實行了計劃的第一步,接下來他得更加小心。


    他在書房坐著,看向了坐在對麵暖閣裏在一旁做刺繡的章纖雲。


    可是章惇,他是一朝宰執,肯定一點就通……


    紅燭在寒夜裏燃燒,凝脂般的玉肌上滲透出細密的汗珠,長長的睫毛上卷著些許淚水。


    溫暖的房間內時不時傳來喘息,紅浪在塌上翻滾。


    趙明誠摟著章纖雲主動聊起天,談起他討厭的蔡攸來,“若說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那可是真事。蔡學士公然要官家立嗣子,可不就是要官家的命嗎?而那蔡攸也隨了他父親,日前我在裁造院看到他,見到他在端王麵前獻媚。”


    “端王——”章纖雲咯咯笑起來,“我祖翁最厭惡的就是端王這樣的人,他說他雙目如桃花,舉止輕佻,先帝諸子之中,他最不似先帝,卻又好出風頭,每每吟詩作詞,都好彰顯自己的名譽,完全不像個皇子,丟了先帝的顏麵。”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章纖雲也並不傻,最近外麵傳的事情,她也聽到了。


    “你說,蔡學士是不是要支持端王?”


    趙明誠故作吃驚,“是有這道理。隻是滿朝文武應該不會有多少人中意端王吧,再說了如今蔡學士惹了眾怒,已經好幾日閉門不出了。”


    章纖雲道,“哪裏閉門不出,他在撰修史書,每日都要入宮。上次我跟著家母入宮,還在後宮之中遇到他。”


    趙明誠暗想:這也未免太巧了,自己本想繞個彎子讓章纖雲把這話傳給著章援,再讓章援提醒他爹章惇。哪想章纖雲居然自己在後宮裏碰到過蔡京。


    趙明誠搖搖頭,“你或許是看錯了。後宮乃諸妃生活之地,蔡學士修撰史書,怎麽會修到後宮裏去呢。”


    “我不會看錯的。我們出宮時遇到,他還很驚慌,裝作沒看見我們匆匆告辭。這麽無禮的人,絕對是他。”


    “這話可不能亂說,如今外麵人人都在議論儲君的位置。事關我大宋百年的社稷,此時但凡傳出一點宮闈之內的風聲,都會惹人猜測。難道說,後宮之中,會有蔡學士的相好不成?”


    章纖雲聽了,竟然點點頭,合上眼睡了。“對啊,又不關我的事。我隻要和你每天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


    趙明誠見章纖雲睡著了,心中納悶,這女人怎麽這麽笨。


    他到底該怎麽給章纖雲表達,讓她聯想到當今太後呢。


    布局不難,但是以不動聲色不暴露自己為前提布局也太難了……


    這個太後到這個時候,都藏在後麵,實在是沉得住氣。趙明誠不好動手。


    明年正月,那就是哲宗皇帝趙煦駕崩之期。現在都已經十月了,掰著手指頭數,宋哲宗都沒有百日的光景可活。


    火燭燃燒盡了,趙明誠在黑夜裏發出一聲歎息,而後閉目睡了。


    章纖雲忽地睜開眼睛,她側目看向枕邊人。這個趙明誠,無事獻殷勤,想我堂堂章家嫡女,從小見慣了大場麵,豈會聽不出這話中機巧。


    他為什麽今天忽地對我一個小女子說朝中的大事,還故意提到蔡學士。在後宮之中,皇後對官家百依百順,而且皇後有今天,全靠我祖翁當年一力支持廢掉孟皇後,這才有劉皇後的今天。


    以她對皇後的了解,皇後決不會召見蔡京。也就隻有那些老舊妃嬪才會喜歡蔡京這樣的人,因為蔡京之所以有今天,都靠一些上輩分的人念舊情。


    唯有有膽量在這個時候召見蔡京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太後向氏!


    官家和皇後都敬重向太後,她是在後宮中第三個可以唿風喚雨的人。


    ……


    趙煦雖然又病了一迴,身在宮中,可是他的耳目,遍布全國。他手中有皇城司,雖然生病了,照舊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大事。


    章惇再三求見,趙煦自然見了一會。章惇不含糊,上來就直指要害,“官家,這幫人是衝著老臣來的。他們想要逼死官家,再立新君。請官家早早做謀斷。”


    趙煦聽了,無奈扶額,他知道他的大臣們本可做的更過分,但是他們沒有,曾布雖然不喜歡章惇,可是待他從來沒有歹心;蔡卞、李清臣也是如此。


    至於蔡京,蟑螂之流罷了,哪朝哪代不都得養幾隻放在角落嗎。朝中怎麽可能清一色都是大忠臣呢。


    “諸臣,心憂大宋社稷罷了;待朕身體好些,如常上朝,諸臣自可心安,往日之事,朕都既往不咎。日後待朕身體好轉,再獲麟兒,朝綱穩固。朕會身體力行,靠實力讓諸臣心安的。”


    章惇聞言一時沉默。


    趙煦看著章惇這幾日過去麵色憔悴了許多,“朕會快些好起來的,宰執也注意身體。”


    “老臣一定等到那一日。”


    這一日過後,趙煦果然又開始上朝,雖然麵色依舊蒼白,但已經好了許多,無人再提立儲之事。蔡京心有戚戚,在朝堂上完全不說話了。


    章惇照舊主持軍政大事,把曾布、蔡卞等人拿捏得死死的。


    朝野上下井然有序,安安靜靜。


    湖麵開始結冰,底下四麵八方的暗流湧動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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