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作揖,“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是我呢。我家蒙受皇恩,德甫雖才疏學淺,自當傾力相助。”


    “好一句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老夫沒有看錯人。”章惇說著,肚子一陣咕嚕響動,“來,吃菜,老夫今天忙了一天了。”


    趙明誠不好意思地笑著,“我今天吃了整整一天,這才等到丞相,實在是吃不下了。”


    “你小子,吃不下,就陪老夫喝酒。”章惇衝著門外喊道,“來人,上酒。”


    十月霜滿神州,汴京秋風蕭瑟,人人都縮在錦袍夾襦之中,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章府院中,草木照常零落,隻是一老一少對酌,晚秋也顯得沒有那麽冷。


    趙明誠被章惇灌醉,被抬上馬車送了迴去。


    章惇也難得喝這麽高興,好似迴到了當初和蘇東坡一起在寺廟裏一起喝酒的日子。


    灌醉了趙明誠,自認為還是大功一件,樂嗬了一整晚。


    隻是等到第二天章惇醒來後,他記起昨日的事情,不免眉頭一皺。曾布、蔡京等人想借著官家病重這個機會,把我扳倒。


    未免太輕看老夫。


    章惇天一亮又去問疾,碰巧見到蔡京先他一步入宮。


    “這個縮頭王八,他竟然也敢來麵見官家。”


    章惇搖著步子入了宮,可是一路上怎麽快走都不見蔡京,就是到了趙煦寢宮前,卻沒有見到他人,自然好奇:若說蔡京看好端王,那他應該前去端王府才是,來皇宮做什麽。


    章惇求見趙煦,此時的趙煦麵色慘白,坐在塌上還在黯然神傷,他知道章惇要說什麽,“讓章相迴去吧。”


    章惇的貼身太監出來,隻是對著章惇無奈搖搖頭,“章相請迴吧。”


    章惇站在宮殿前,秋風蕭瑟,兩鬢斑白的老者獨自立在天地之間,背影顯得格外孤獨。他抬頭看向天空,但見烏雲蔽日,兩岸紅牆高圍,萬籟俱寂。


    此後前來的大臣也都是問疾,趙煦自然更加不願意見。蔡京公然在朝堂上說了那種話,趙煦接見朝臣,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章惇聽說了諸臣中沒有一個人見到皇帝,也開始籌備他最壞的打算。


    卻說趙明誠迴到了家,第二天才酒醒。醒來時正是李師師在旁陪著,“官人可算是醒了,昨夜吐了一整晚。”


    趙明誠摸著脖頸,將李師師遞過來的解酒湯喝了,“纖雲呢?”


    “昨夜照顧了官人一夜,天快亮了才去睡。官人昨天是喝了多少啊?”


    “喝得不多,隻是酒太烈了,一般人扛不住。”


    趙明誠站起來,卻聽得外頭又在下雨,他站起來推開窗戶看外邊的雨。雖然秋天蕭瑟,可是院子裏都是青磚,雨水打落在缸裏,鯉魚在裏麵打著擺。


    昨日章惇的話言猶在耳,趙明誠自然不忍心看著章相走向他的命運。他忽地生出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可是要操縱全局,這並不容易。


    “今年冬天怕是要比往年冷。”


    李師師給趙明誠披上狐裘大衣,想了想還是道,“昨天大相公一直等到官人迴來,見官人醉倒不省人事,還刻意叫了隨安去問話呢。”


    趙明誠不動聲色坐下,喝了幾口茶,這才去了書房。


    隨安見到趙明誠進來把門關上,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爹真的叫你過去問話了?”


    “可不是,問得可仔細。”


    “這次給了你多少?”


    “足足二十兩。”


    “爹可真小氣。”


    “可不是。”


    趙明誠每次打賞起碼一百兩,要不怎麽把趙隨安收買的服服帖帖的。


    趙明誠拿起一把折扇把玩,“我這個爹,是真把我當傻兒子了。”


    “官人放心,隨安答的妥帖。官人看似在明,實際上在暗處;相公看似在暗處,實際上卻在明處。”


    “我雖然年輕,位分不高。可是也勝在年輕,眾人都對我不以為然,覺得我可以加以利用。我自然要利用這個機會。”


    保章相和支持趙佶上位,到底選哪一個,這用不著猶豫好嗎。


    趙隨安忽的把趙明誠的所作所為串起來了,“官人,您是不是早知道有這樣一天,所以才很看好端王。”


    這種占先機的事情,怎麽可以隨意泄露,趙明誠道,“這話,也就隻能在我麵前說說。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所敬佩的皇帝,隻有如今的官家。至於平時,都是看著哪個合我心意我就和誰結交,如此而已。”


    趙隨安笑道,“官人,不管怎麽樣,您以後怕是要發達了。”


    “怎麽說?”


    “這些日子以來,朝中大臣多有前往端王府上拜會的。現在汴京城裏滿是立儲君的風聲,端王殿下平日裏好結交大臣,如今官家病重,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啊。”


    “事情未定,不要跟著盲目開心。再說了,端王若是繼位,和我有什麽關係?”


    “可是您和端王,一個贈筆墨、一個贈詩文,這已經是文人之交了。端王若是繼位,官人肯定受益啊。”


    趙明誠搖搖頭,“朝堂裏的水,就像大海一樣深。你我目前所能見到的,不過是院裏水缸的深度。這種話還是別說了。”


    趙隨安白高興一場,又去一邊擺書籍去了。


    趙明誠忽的想著,章惇若是幸免於難,又或者是力挽狂瀾,那才是大宋的福氣。支持趙佶繼位是趙明誠眼中最壞的打算。


    以章惇的個性,他肯定會立趙似。


    爹這麽打聽,為的是探測虛實。自己為何不將計就計呢。


    “隨安,爹不是讓你三日一報嗎?這次你可以給爹說一些他想聽的事情了。”


    隨安看著趙明誠智慧的眼神忽地有點害怕,“官人,您該不會害相公吧?”


    “屁話!再打我罵我那也是我親爹,我怎麽會害他。我隻是給他個交代,免得他每天都派你盯著我。”


    趙隨安於是側頭傾聽,聽了這話,他對趙明誠的話深信不疑。


    次日晚上,趙挺之匆匆離家,他自然去見了曾布。


    “曾相公,我新得到消息。章相欲立端王趙佶。”


    “章惇——他竟然會看好端王?”曾布搖著頭。


    趙挺之道,“據說是如今簡王長大,知道了當年神宗駕崩時的事情,如今在皇位上的本該是他,可是因為章相等人的商議,改立了當今官家,是以一直懷恨在心。二人多年不合,宰執擔心簡王繼位會對他不利。宰執把持朝政多年,不肯讓權於他人,他觀端王輕佻,不堪大事,想要獨斷乾綱。”


    曾布聽了,果然相信,“我就知道,他這些年當了宰執,越發猖狂,幾次靠著官家的信任,意圖隻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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