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心倒也幹脆,道:“也罷,明兒我給你弄來。”


    林衝皺眉道:“你都是哪兒弄的這些東西?”


    樂心笑道:“我之前救的那些姑娘裏正有家中開布鋪,醫館,和教書的。”


    林衝眼睛一亮道:“你說有開醫館的?”


    樂心不明所以道:“是啊。”


    林衝笑道:“或許咱們不用費這許多功夫了,你去問問,可否讓我和師姐二人去他醫館幫忙?豈不比咱們自己拿個幌子當江湖郎中好?”


    樂心一拍腦門道:“對啊,我卻沒想到。也罷,這就給你們去問問,你們先在城中逛逛,午後在客棧等我。”


    洛飛煙道:“不如一起去,反正我們也無事。”


    林衝點頭道:“說得是,也省得你來迴跑麻煩。”


    樂心笑道:“你們既已如此決定,那便同去,咱們這是城西,他家醫館開在城南,你們初來水果,也正好一路逛逛。”


    三人一路從西門來到南門,這水果城端得繁華,百業興盛,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路邊各色店鋪,衣食住行,吃喝玩樂,可說是一應俱全,不是江南小城所能比擬。


    林衝初來乍到,頗有興致。洛飛煙卻是故地重遊,當日便是在這城中遭遇天山門徒,動了手,不想世事難料,最後卻害謝青山送了性命。


    一想到謝青山,心中恨意陡生。


    林衝見她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悲苦,知她念及舊事,不禁心中長歎。正自唏噓,忽聽樂心輕笑道:“這兩隻老鼠跟了咱們許久了,倒是耐心得緊。”


    林衝心頭一動,暗叫慚愧,自己隻顧遊玩,卻鬆了防備,眼光掃過西北角,分明有幾條人影鬼鬼祟祟。


    洛飛煙也迴過神來,低聲道:“這幾人到底是何來路?”


    樂心眼珠一轉道:“裝作無事,徑直出南門去,尋個僻靜處逮住不就知道了?”


    林衝笑道:“正和我意。”


    三人不動聲色,一路出了南門,由樂心帶路,不多時轉進一片樹林子。那幾條人影遠遠跟著,見三人入了林子,便快步跟上,哪知一進樹林卻發現連個鳥影都無。


    當先一個紅衣少年皺眉道:“怎麽不見了?”


    忽聽一人恭聲道:“這……那三人功夫不低,想是察覺了。”卻是林若虛。


    另一個少年冷笑道:“功夫不低?若非你兄弟二人平時遊手好閑,練功懈怠,豈會被幾個無名小輩打得如此狼狽?”


    這少年衣著華麗,儼然幾人之首,年紀看著不大,眉清目秀,說話卻倨傲,林若虛雖被他當麵訓斥,卻隻能諾諾稱是,不敢有半句頂撞。


    忽聽有人笑道:“說得好!以前那些被老子打爛鼻子的個個也都這麽說。”


    錦衣少年麵色微變,冷笑道:“古有梁上君子,今有樹上鼠輩,倒是一般的牙尖嘴利。”目光所及,卻是東南角一棵樹上,上麵坐著一個人,正是樂心。


    樂心笑道:“論牙口,還真不如老弟,一口一個無名小輩,好像自己當了爹似的。”


    言語間,林衝與洛飛煙從邊上一棵樹後轉出,神色平淡,靜靜看著幾人。


    林長青聽他言語憊懶,怒喝道:“黃口小兒!見了楊三少爺還不磕頭賠罪!”


    樂心見是此人,登時樂了,道:“聽林兄說話中氣十足,小弟歡喜得緊,想必鼻子已經不疼了。”


    林長青麵色鐵青,一時氣結,卻是之前那紅衣少年冷聲道:“你們仗著有點三腳貓功夫,竟欺到楊家的人頭上,真是膽大包天。”


    樂心饒有興致地指著林家兄弟道:“這兩位是你的人?”


    問的卻是那錦衣少年。


    錦衣少年淡然道:“你若誠心,可去城中‘觀月樓’備一桌上好酒席,當眾與林家昆仲賠罪,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樂心道:“我若不願意呢?”


    錦衣少年麵色一冷,笑道:“我自有讓你後悔的法子。”


    樂心笑道:“我還是不願意罷,若給二位辦了這一桌酒席賠罪,隻怕兄弟我一個月都要吃不下飯。”


    紅衣少年哼聲道:“看來不教訓教訓你是不成了。”


    洛飛煙忽冷聲道:“好大的口氣。”


    話一出,紅衣少年和錦衣少年俱是一愣,一時看著洛飛煙發怔。洛飛煙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二人驚醒,頓時一臉尷尬。


    樂心笑道:“看來二位是顧不上教訓我了。”


    錦衣少年目光一厲,冷然道:“今日我親自出手,你莫要後悔。”


    樂心輕輕落迴地麵,道:“據說水果楊家有位大人物位列‘諸子六仙’,楊氏一門武學皆出自此人,不知你可認得?”


    錦衣少年肅然道:“那是家叔。”


    林衝心中一驚,未及多想,忽聽樂心道:“好得很,我正想見識楊家妙技,來來來,先打了再說。”


    錦衣少年平日裏素以家世為傲,雖然功夫不凡,但往往自己一報家門,對方不是服軟賠罪便是落荒而逃。


    唯有樂心混不在意,心中雖然惱怒,卻也十分好奇,冷笑道:“隻盼你到時莫要跪地求饒。”


    樂心笑道:“這個不勞費心。”


    錦衣少年抽出背後長劍,淡然道:“楊崇義劍下不欺手無寸鐵之輩,你取兵刃罷。”


    樂心笑道:“我今日不想用兵刃,你盡管放手打便是。”


    楊崇義心中冷笑,劍尖微顫,身隨劍走,一劍直指左肩,這一劍走得輕靈順遂,深得三昧。樂心見他劍來,順勢左轉,不退反進,右拳順勢崩出,挾勁風直接奔麵而去。


    林衝本以為他以空手對兵刃,必先避其鋒芒,再伺機奇襲,不想甫一出手便是連消帶打,反客為主,心中暗讚他這番魄力。


    楊崇義似也頗有些意外,卻並未亂了法度,腳步微變,輕描淡寫避了開去,反手一劍撩向樂心右肋。


    二人這一番拚鬥極是古怪,樂心赤手空拳卻招招搶攻,拳法隻有一招打鼻子,卻偏偏淩厲非常,反觀楊崇義卻是守多攻少。


    然而身法獨到,間或刺出一劍,雋永之餘又不失狠辣,林衝隻覺這人步子輕靈曼妙,宛如踏雪而行。


    正自出神,忽聽那紅衣少年讚道:“楊兄的‘踏雪尋梅’真是越發瀟灑如意了,真是令小弟大開眼界。”


    楊崇義神采飛揚,笑道:“雕蟲小技,倒是讓江兄見笑了。”


    正自得意,忽聽樂心笑道:“名字倒也中聽,就是功夫稀鬆了些。”


    楊崇義眼神一厲,冷然道:“是你自己找死,莫怪我。”


    劍法一變,家傳“四君子劍”應手而出,鋒刃所指,寒氣逼人,一派大氣凜冽之象,正是第一路“寒梅劍”。


    樂心見他劍勢大變,一時疏於防備,被攻了個措手不及,衣服上劃破一個大口子,所幸未傷及皮肉,心神一凜,收起調笑之心,十招後又鬥了個旗鼓相當。


    楊崇義見他平平無奇之下竟抵擋住自己這一路“寒梅劍”,不禁多了幾分訝異,劍路又一變,冷冽之氣盡消,劍影虛虛實實,綿密不斷,如蘭香幽幽無處不在,卻是第二路“幽蘭劍”。


    樂心見他章法又變,一時劍隨步動,四麵八方俱是劍影,不由暗暗心驚,再無輕敵之心,拳勢驟然銳利,進退之間,手臂便如一杆大槍,激起嗚嗚風聲,看得楊崇義,林衝,洛飛煙俱是一驚。


    楊崇義心知遇到對手,激起好勝之心,低喝一聲:“好!”


    劍路再變,隨樂心來勢飄身後退,劍尖輕輕一挑,直削腋下。


    這一手以退為進正是“碧竹劍”中路數。


    樂心見對手千變萬化,也是鬥得興起。二人漸漸放開全力,拳來劍往,兇險異常,任誰稍有疏漏,便是性命之虞。


    林衝萬沒料到局勢發展至此,不禁大皺眉頭,如此下去,這兩人就是不死,也難免兩敗俱傷。忽瞥見林家兄弟笑容陰險。


    驀地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暗叫不妙,不由高聲道:“二位請先住手,我有話說。”


    不想二人鬥得火熱,全副心神俱已都在對方身上,一時對外物竟是渾然不覺。


    林衝一跺腳,身子陡然射出,直奔陣中,忽地後背一寒,心知有人偷襲,身子一側,一劍堪堪擦肩而過。


    腳下不停,直躥到二人中間,右手托肘,左掌橫拍,千鈞一發間封下二人拳劍,幾乎同時身子陡然一轉,雙掌左右互換。


    猛拍二人中門,二人驟遇奇襲,都是措手不及,腳下猛退,各自彈開丈餘,連同不遠處持劍的紅衣少年,俱是一臉驚詫。


    楊崇義微一定神,冷笑道:“怎麽?要二打一麽?你楊小爺也不怕!”


    林衝微一擺手道:“先容我問一事,問清楚了二位要鬥多久在下都無二話。”


    樂心麵色疑惑,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楊崇義皺眉道:“何事?”


    林衝淡然道:“林家兄弟是為何事請足下出來找這個場子?”


    楊崇義冷笑道:“我還道你要問甚麽,此事你二人心知肚明,何須問我。”


    林衝搖頭道:“隻怕我等不知,還是明示得好。”


    楊崇義一愣,心中閃過一絲疑慮,目視洛飛煙道:“林家昆仲告知我等,你二人在城中劫掠了這位姑娘,並下藥迷了神智,讓她對你二人言聽計從,不料此事正好被他兄弟發現,激鬥之下他兄弟負傷不敵,隻好來找我除暴安良。”


    樂心冷笑道:“好個除暴安良,兩個賊子真是好心計。”


    楊崇義冷冷道:“你二人要誣陷好人,也需裝得像些,無憑無據出言相傷未免太拙劣。”


    林衝笑道:“既是如此,何不找個郎中看看?以楊兄之能,找個名醫瞧瞧這位姑娘是否真被下藥想必不難罷?更何況,我阻擋二位時林家兄弟早已溜之大吉。”


    楊崇義又是一怔,四顧左右,果然林家兄弟早已走得沒影。


    微一沉吟,正色道:“單憑你等一麵之詞,難以下結論,也罷,城南左家乃醫學世家,歧黃之術精絕,當家的左空乃是水果第一名醫,你等可敢隨我前去一驗?”


    林衝迴頭笑道:“師姐,你意下如何。”


    洛飛煙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不說話,樂心卻是在一邊似笑非笑。楊崇義心中疑慮更甚,道:“若無異議,現在便走。”


    林衝淡然道:“請。”


    一行人一路迴到南門,進城未多久,便來到一家醫館。


    這醫館看似平平無奇,匾額上也並無“妙手迴春”,“手到病除”之類字樣,卻隻寫著“水果左氏”。


    幾人正欲徑直而入,忽聽有人道:“各位若要問診,還請耐心等候,先來後到,各按其順序,見諒。”說話者文質彬彬,卻是一藍衫青年。


    楊崇義正欲開口,忽聽樂心笑道:“左大公子,還請勞煩請一下令尊,樂某有些小事叨擾。”


    藍衫少年見是樂心,不禁滿臉笑容,道:“原來是恩公,不知找父親有何事?這幾位是恩公的朋友?”


    楊崇義見二人認識,不禁有些愕然。水果左氏向來清高自許,便是達官貴胄也不瞧在眼裏,這左臨更是神醫左空長子,卻不知為何對這人如此恭敬。


    林衝與洛飛煙對視一眼,心中已猜到大概。


    樂心笑道:“與楊三公子起了些小誤會,還要煩勞令尊略施手段,一驗究竟。”


    左臨這才認出楊崇義,道:“恩公,楊公子且入內室稍待,我這就去請父親。”


    幾人隨仆從引入內室坐定,不多時便進來一中年人,白麵微須,身穿一件素色袍子,沉穩之餘帶著幾分傲氣,卻是神醫左空。


    幾人略略寒暄,左空便道:“不知恩公與楊公子前來所謂何事?”


    樂心指著林衝與洛飛煙笑道:“也無甚大事,楊公子說我和這位公子給這位姑娘下藥迷了神智。我等百口莫辯,隻好請左夫子看個究竟。”


    左空目視洛飛煙良久,又搭了脈,搖頭道:“這位姑娘好得很,絕無被人下藥,隻是肝肺之氣頗有些抑鬱,症起於一月之內,想是不久之前方曆大悲之事,還請節哀順變。”


    林衝與洛飛煙俱是一驚,此人斷病竟能斷到此等程度,不可謂不神。卻聽左空道:“楊公子想必是誤會了,恩公為人豪俠仗義,前些日子小女被人所擄,老夫束手無策,全賴恩公出手方才救迴。這位公子既是恩公朋友,想必也是坦蕩之人。還請公子明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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