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子四下看了看,眼神帶著點神秘,立馬就進入了工作狀態。


    “這也不是建房立梁的,不用看。”周婆子推搡了一番。


    “來都來了,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勞煩您給看看。”盛老漢恭敬道,煙就遞到了周婆子手上。


    點上火,周婆子這大神也就上身了。


    這一點,周婆子自己也費解,隻要她進入了工作狀態,就得來一根,吞雲吐霧裏,仿佛那大仙真就來了,連打嗝都透著三分仙氣。


    一百四十斤的體重,她揚揚手,說來了,就是來了,說安靜,人家就得安靜下來,老老實實等她肚裏的“仙兒”發話。


    這不,周婆子的手揚起來了,盛老漢和媳婦立刻就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隻見周婆子嘴裏念念有詞,細聽,哪一個都聽不懂,煙夾在手上還在燃著。


    過了好一會,周婆子的手放下來了,一根煙隻剩下了個煙屁股。


    盛老漢又給點上了一根。


    周婆子拿著,也不吸,擰著眉不說話,小小的腦袋架在短粗的脖子上,像是借來似的。


    “她嬸,仙家說啥了?”盛老漢問的小心翼翼。


    “動土宜早,家中有喜。”周婆子神秘地說出八個字。


    “什麽意思?”朱婆子問道。


    “呀,你不懂就別說話,聽仙家說。”盛老漢埋怨到媳婦。


    “不礙事,就是說你這茅房要蓋就要趁早,家裏最近要添喜事了。”周婆子解釋道。


    “是什麽喜事?”盛老漢好奇地探著腦袋,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天機不可泄露,你照做便是了。”周婆子的官腔是打得如火純青,出神入化了。


    “對,對,天機不可泄露。”可憐盛老漢倆口子深信不疑。


    拉著周婆子的手就是一頓塞錢。


    這一次,周婆子卻是不要了。


    民間裏,請仙兒問路沒有明碼標價,但是怎麽滴也是五毛起步,也看問的事情大小,但是盛老漢這樣的家境的,一般給的都是一塊以上,還會給煙。


    見周婆子不接,盛老漢心裏又發毛了,“這是為啥啊,嬸兒?”


    周婆子雙手一抄,放進了兜裏,眉頭一鎖,慢慢道,“實不相瞞,我最近也遇到了難事,問了仙,她說咱倆家可以互補一下,所以我今天才特意過來遇遇你的,我心裏也沒譜,這事你到底能不能幫上忙。”


    “還有我能互補的事?您一定說出來給我們這個機會。”盛老漢言重道。


    “那我就說了?”


    “您趕緊說。”盛老漢都急壞了。


    “是這樣,我兒春禾想買一輛自行車,但是我沒票……”


    “就這事?”


    “就這事。”


    “我能辦。”盛老漢就說道。


    “你怎麽能辦啊?又不是公社領導又不是村幹部的。”周婆子故意道。


    “我不是,但是我兒子是啊,她嬸,你忘記了,我兒子當幹部還是你給我們算出來的呢。”


    “哪裏是我,是仙家娘娘。”


    “對對,是仙家娘娘,也多虧了您。”盛老漢生怕褻瀆了,趕忙垂手道歉。


    “這樣說來,咱兩家還真能互補?”


    “沒問題。”盛老漢拍著胸脯道。


    “那敢情好,這也就算是順了天意了。”


    “順天意了,沒錯。”


    話說到此,周婆子心裏的那塊石頭也就落地了,“那我就等老大哥你的好消息。”


    “我到時候給您送家裏去。”


    “不用,您捎個信,我來取就行。”


    免不了一番寒暄。


    最後兩家都心滿意足了,一個歡歡喜喜走了,一個歡歡喜喜送了客。


    周春禾正在地裏摘了根黃瓜啃,就見他娘遠遠地從山那邊過來了。


    “嘿,周黃氏,你幹啥去?”周春禾叫道。


    周婆子先聽見的聲音,沒見著人,嚇一跳,再一看,見是自己的兒子在地裏叫自己,火蹭地就上來了,頂著龐大的身軀就跑了過來。


    “娘,你慢點,別踩壞我的菜。”周春禾忙說道。


    周婆子摘下一根帶刺的黃瓜就往兒子頭上打去,“周黃氏也是你能叫的,沒大沒小!”實則是心裏做了虧心事,害怕了。


    “娘,你打我就打,糟蹋黃瓜是怎麽迴事,我明天還要拿去賣的。”周春禾抗議道。


    說到這裏,周婆子又來氣了,“你說你賣菜也有幾個月了吧,拿迴來的那仨瓜倆棗的錢,還不如當初下地掙的工分多呢,這菜還有啥賣頭,起早貪黑的,還不夠塞牙縫的。”周婆子氣得不行,拿起手上剩下的半截子黃瓜就往嘴裏咬了一口。


    周春禾摸摸頭,捋了捋頭發,“娘,你這就說昧良心的話了,以前咱家平時能吃上肉?能吃上幹飯?能吃上頓頓的新鮮菜?”


    這話在理,周婆子不能辯解。


    “那也不夠你這起早貪黑的。”周婆子覺得怪,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你這老太太也真夠貪心的。”周春禾笑道。


    鼻子聞了聞,不對,“娘,你又給人跳大神了?”


    “不曾有過。”周婆子閉緊牙關,死不承認。


    “還狡辯,你身上都有煙味了!”知母莫若子,對於周婆子的那點小癖好,周春禾打十歲起就牢記了。


    “不是我抽的煙。”周婆子就一個原則,打死不承認。


    周春禾就看著自己的娘在那死強,“我終於知道我是隨了誰了。”


    “幾個意思?”周婆子沒明白。


    “我這打死不認的性子不就是隨了您麽?”周春禾說道。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迴家了。”周婆子提腳就走了。


    周春禾摘下一根黃瓜就往上跟,“說說,這次人家又是問的啥?娶親?嫁女?生子?還是問男人在外有人了?……”


    周春禾說他的,周婆子橫豎不接話。


    一進院子,江綠就看見周春禾和他娘摟肩搭背,像是哥們一樣走了進來。


    周春禾鬆了手,最後又叮囑了一遍,“別再弄了,遲早栽上麵。”


    “不知道你說的啥。”周婆子原則性強,不鬆口就是不鬆口。


    “怎麽了?”江綠見婆婆頭一次怕自己兒子。


    “又去跳大神了,死不承認。”周春禾說道。


    “娘願意跳就跳唄,隻要不太過分。”江綠也說道。


    “你不是不喜歡嗎?”周春禾驚訝。


    “我?”江綠指著自己,“你是因為我不讓娘跳的?”


    “你那時說的,我們家沒一個正經的,日子也過不正經。”周春禾迴憶道。


    “我,我那時還小,隨口一說的。”江綠心虛了。


    那壓根不是她說的,原主說的。


    周春禾就看了看媳婦,目光最後聚焦上半身,“的確,現在大多了。”


    江綠注意到他目光的迷離,反應過來,“不正經。”


    “走,幹正經事去。”周春禾一拉,江綠跌進了懷裏。


    “啥事?”


    “吃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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