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蕙仙之事了卻之後,這空置的道台職業便成議題,大家都知道上海縣的道台雖小,卻是個實打實的肥差,誰都想把自己家的人推薦出去,可是,任他們想破了頭也找不出同時會多門洋文的人。


    還是那句話,提籠架鳥的八旗子弟屁事兒都幹不了,指望他們還不如指望一頭黑毛野豬。


    “啟稟太後、攝政王。”


    就在眾臣為此為難之際,聶海棠突兀地站了出來,規矩奏道:“臣有一妥當人選十分合適,隻是……”話到這裏頓住了,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聶臻明微微一愣,心說大哥咋還這麽主動了捏?平時不是穩的像條老狗一樣嗎?


    隆裕太後和載灃都流露出一絲意外,也是沒想到聶海棠會主動站出來提意見,不過既然出列,那就聽聽也無妨。


    “聶愛卿盡管說是何人,待予斟酌一番自會秉公則斷。”


    “遵旨。”


    聶臻明茫然地看著大哥,心裏猜測著大哥會提誰呢?白鴻書已經掛掉了,唐蕙仙又不可能,難不成讓那個撒振冰接替吧?


    聽說昨天那家夥在殿裏直言他是夜襲皇宮的兇手,幸好證據不足,不然聶臻明今天就站不到這裏了。


    應該不會,大哥沒理由平白給我製造個死對頭!


    聶海棠拱手道:“太後、攝政王,臣舉薦家弟臻明為新任上海縣道台。”


    嘩啦啦……


    此話一出,眾臣瞬間議論紛紛,又有竊竊私語者在那兒指指點點,用腳指頭想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些什麽。


    “這兄弟倆八成商量好的吧?”


    “我看像,唐蕙仙堂而皇之的以假亂真,白鴻書遇害身亡,這其中必然有事兒啊。”


    “聶臻明這個禍秧子,把上海縣鬧得翻天覆地,他這是又癢癢啦!”


    “聶家兄弟四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


    如此這般眾說紛紜,聲音雖小,可架不住說的人多呀,聶臻明的耳邊嗡嗡直響,像進了蒼蠅窩似的。


    不過耳朵難受也就罷了,令他訝異的是大哥怎麽就把他往火坑裏推呢?


    “大哥,我不……”


    然而,還沒等他發表意見,攝政王載灃就當即拍案反對道:“不行,本王不同意!”


    好呀,你不同意的好呀,本少爺才不想當什麽破道台,雖然老頭子以前經常說讓他做官,但玩世不恭的聶臻明豈會乖乖就範?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哼!


    正當他在心裏讚許載灃的話時,接下來聽到的後半句令他又瞬間墜入冰窖。


    “不過,這小子跟洋人周旋確實有兩套,還有沒有更好的人選?隻要說出來本王絕對同意。”


    載灃與聶臻明之間其實沒什麽矛盾,交往都談不上,頂多在會賢堂見過一麵。


    因此,上海縣道台一職讓他當也行,但不能當的太容易了,換句話說必須將聶臻明掌控在手心兒裏。


    混跡官場多年的聶海棠又豈會聽不出弦外之音?其實,推薦四弟這件事在心裏已經盤算很長時間了。


    聶岑戊也多次跟他提過,讓他給你弟弟某個好差事,以後不要像老三那麽不穩當。


    王公之中某個老親王拱手道:“咳咳,如若讓其當道台,需在此刻立一番投名,既然此子與洋人好說話,那就讓他說去,好好的說咳咳咳……”


    這話很好理解,就是說道台你可以當,但必須在一定期限內做出成績來。


    什麽成績?


    自然是對八旗子弟有利可塗的事情了,比如某些商業、軍事上的合作。


    要知道,現如今的洋大爺那是真大爺,朝廷屢次喪失對地方的掌控,那些洋人已經不太願意搭理他們了。


    隆裕太後點了點頭,笨拙如她也能想到其中的利害關係,於是抬眼說道:“聶臻明何在?”


    你眼瞎?


    聶臻明心裏暗罵對方眼瞎,自己這麽一個大活人站著,你還要問我在哪兒?


    在‘好’大哥的催促下,他不情不願地站了出來,別人都是朝服花翎帽,他卻是一身破馬褂,之前那套沒穿幾天的花翎子還在京師監獄掛著呢。


    “草民在。”


    好吧,你瞎我忍了。


    隆裕太後這是第三次見他了,對這位聶家四少爺可謂是印象深刻。


    先不提夜襲皇宮之事究竟跟他有沒有關鏈,單單帶著何蔓那丫頭去鑽狗洞,這事兒倘若傳揚出去那還得了。


    “聶臻明,你本罪犯。”


    馬德法克?


    聶臻明眼角微微抽動了下,這老妖婆又犯二了,哪有一張嘴就說這話的?


    我是砸你家窗戶還是砍你家門了?


    說我是罪犯,我還說你是呢,你們全家都是罪犯,揚州人的冤魂今晚就來組團找你!


    當然,這種話可不敢明說出來,那樣就算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死的。


    隆裕太後見他吃癟的表情,心裏倍兒爽,麵帶微笑地說道:“之前的事,予就不和你計較了,予問你,你可願赴任上海縣道台?”


    “我不……”


    “你可以說‘不’,沒關係,予完全可以找來第二個白鴻書,但你夜襲皇宮之事可就要說道說道了。”


    啥意思?


    聶臻明愣了愣,心說不是沒有確鑿證據嗎?怎麽說道?說道什麽?


    他就差扯開嗓子大聲嚷嚷:皇太後不講道理無賴子了!


    聶海棠連忙拱手道:“迴太後,他願意,閑時還經常跟我念叨來著,什麽英法美德日的洋鬼子,他有好些個商業合作夥伴。”


    “商業?”


    隆裕太後眨動著眼睛,茫然地問道:“你弟弟還經商?”


    馬德法克!


    聶臻明背脊一陣發涼,他和英國佬、法國佬、美國佬、德國佬、甚至東洋人是都有來往。


    那些交易都是見不得光的呀,你真是我的‘好’大哥呀,這是要把弟弟我往死裏坑嗎?


    果然,一旁的載灃淡淡問道:“都做些什麽生意呀?”說完唏溜溜地品著茶水。


    聶臻明心裏想道:


    倒賣軍火給廣東的革命黨,算不算生意呀?


    幫義和團餘孽偷渡下南洋,算不算生意呀?


    跟租界領事們坑自治公所,算不算生意呀?


    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掉腦袋的勾當?他還沒蠢到在這裏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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