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鍾遠的過去(三)

    雖然骨科醫生要求製動兩周,可程雨非實在是閑不住,幾天後就扔了支架,開始在小區裏跛腳溜達。

    鍾遠的電話不期而至,委托程雨非照顧一天果果。他要去外地開會,要離開幾天。原本照顧果果的阿姨生病請假了,這幾天他隻好到處托人。

    “明天實在找不到人,想起你反正在家養傷,果果也很乖巧,不會太費手腳。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照看她一天?後天我盡早趕迴來。少動動,省得腳傷加重了。”

    程雨非是獨女,可小的時候也幫助帶過表弟表妹,所以很同情一個單身男人帶孩子的艱辛。再說,記憶裏那個乖巧羞澀的小姑娘的確很可愛,她一口答應了。

    第二天果果就被人送了過來,可憐的孩子這幾天不停的換地方,估計是有些適應不良,很長一段時間都一個人抱了個毛絨玩具蜷縮在角落裏一聲不吭。程雨非暗罵鍾遠不負責任,費了很大力氣才慢慢跟她熟了起來。幸好家裏養過蘇一鳴那隻大老鼠,還備有一些甜食,用來哄孩子再合適不過。

    下午孩子開始提要求,要去超市買娃娃。程雨非實在是可憐她,於是跛著腳帶她過去。孩子大概是覺得她走路很有特色,也跟著學步,歡喜得哈哈大笑。到了大賣場門口她忽然歡喜地指著牆上三個大字說:“阿姨!這三個字我認識兩個!一個人,一個是口。”

    程雨非抬頭,看到牆上赫然寫著“入口處”,忍不住撲哧一笑。

    一口氣買了三個娃娃,果果歡喜地發了瘋,在蘇一鳴的屋子裏又蹦又跳又是打滾。鬧到很晚都沒有睡。程雨非搜腸刮肚,把兒時聽到的那些童話都翻出來講了一遍,小東西還是興奮地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程雨非累壞了,幸好蘇一鳴的電話按時到來。電話粥煲完,程雨非迴過頭發現小東西已經睡著了,不禁鬱悶地想,自己跟蘇一鳴說的話有那麽無聊麽?

    第二天鍾遠過來的很早,據說是擔心程雨非勞累後腳傷加重,大清早摸黑從外地開車趕過來。果果睡得正香,半天都叫不醒。

    鍾遠困惑地撓頭:“果果真的睡著還是假的睡著啊?”

    果果閉著眼睛不動不動。

    鍾遠再次為難地撓頭:“這樣吧果果,如果你是真的睡著就叫一聲耶,假的睡著就叫一聲呀,好不好啊?”

    可憐的小果果上了當,清晰地張嘴叫了一聲耶。被鍾遠一把拖起抱住:“嗬嗬,你叫的是耶!一點都沒叫錯,小腦子很清楚麽!”

    程雨非無語。果然是非常狡猾的舅舅呀,小果果好可憐。

    果果已經跟程雨非混的很熟,被她又是零食又是玩具收買了人心,死活不肯跟鍾遠迴去。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孩子這麽快就變了節,鍾遠痛心疾首,又不好意思發脾氣,隻好屈服於果果的淫威之下,答應給她買四個娃娃,這才把她給哄住了。

    避開果果程雨非猶豫著對鍾遠說:“我覺得果果似乎有些膽小自閉,也不肯跟別的小孩玩。鍾主任你要多陪陪她。”

    鍾遠微微一愣,歎氣:“是,我其實是盡力了。一個人又要帶孩子又要做醫生,我已經沒有餘力了。一直想著找個人分擔一下,卻總是找不到。”

    程雨非想起師兄的話,忍不住皺眉:“鍾主任,每個人都有過去,可是因為過去影響了現在的生活,就屬於偏執的範疇,你應該去找個心理醫生。”

    鍾遠意味深長一笑:“這個我心裏很清楚。曾經我找了個醫生,以為是找到了心靈的救贖。”

    程雨非心裏別的一跳,不敢看他的眼睛,斟酌著言辭:“僅僅因為長得很象你的妞就成了你的救贖?”

    鍾遠認真地搖頭:“不僅僅是因為長得象,個性氣質都很符合我的審美。再說,我已經有果果,結了婚我還想再生個孩子,如果找個老婆再像個孩子,我一個人帶三個孩子……這樣子的未來我不敢想象。所以我想要個母性一些成熟一些的女人。其實長得也不是很像,隻是眉眼和目光有些相像,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很震動。”

    程雨非繼續低著頭:“那她最多也就是你混亂生活的救贖,做不了你心靈的救贖,你都不愛她。再說,她也很自私,也想被人救贖。她還是很相信愛情,想著追求自己的真愛。”

    鍾遠歎氣:“是我太自私了。我也相信愛情,可是我已經被愛情的火焰燒過一次,成了一堆死灰,再不可能點著了。這對心中還有希望跟向往的人來說確實也不公平。哈哈程醫生,哪天你那個奸商對不住你,你也成了死灰,記得找我。”

    鍾遠帶著果果離開了,諾大的房子忽然間又冷冷清清起來。程雨非慢慢在屋子裏轉悠,鍾遠最後那句話傷到了她。雖然她一再說服自己為了愛情不計後果地投入一次,可是她實在沒有把握當結局真的來臨的時候,她能不能承受。果果稚嫩動聽的小聲音似乎還在屋子裏迴蕩,她已經快三十了,內心深處非常渴望一個家,一個孩子。她審視自己的內心,悲哀地發現其實她從未奢望過蘇一鳴能夠給她這些。

    這確實是一間豪宅,比她知道的所以同事的家都要豪華漂亮。可是她第一眼就不是很喜歡,就是因為高貴,有種冷冰冰的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後來自己住在這裏了,隻能不遺餘力地改造它。在屋裏各處放些溫馨的小擺飾,精巧纖瘦的,稚拙可愛的,就是想要柔化這個房子冷硬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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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或許有那麽一天,她不得不離開這裏,不知道這些小東西們會有什麽樣的下場?落入別的女人手裏?被人掃進垃圾桶?她的手指掠過蘇東坡天真又世故的眼睛,微微歎了口氣。那個瞬間她下了一個決定,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一定會把屋子裏自己所有的心血一起帶走。

    晚上蘇一鳴的電話沒有來,她睡得很不踏實,半夢半醒之間覺得有人在邊上翻騰。一下子驚跳起來卻被攬進一個熟悉的懷抱,那人不斷親吻她,在她耳邊反反複複呢喃:“寶貝,我想你了,我想你想得快瘋了!”

    她驚叫了一聲,緊緊抱住他,生怕他再跑了似的,一下子想不到什麽話說,隻是不停喚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小別重逢的熱烈瘋狂,失而複得的悲喜交集,在歡愛頂點的心靈契合……那夜的歡樂無以複加,人間的極樂不過如此。

    又一次吻遍了她的全身,蘇一鳴滿足地攬著她躺下。相思幾欲成狂。幾個南歐國家轉了個遍,希臘的天空,藍的簡直象畫上去的顏色,可是看在眼裏卻沒有一點心曠神怡。隻是思念。歸心似箭。老周的事情終於還是有人出來做了工作,到此為止了,不再擴大了。一得到這個消息,他就直奔了機場。輾轉著迴來,直撲家裏。

    “我很擔心,我擔心你就這樣子一走了之,再不迴頭。”程雨非忽然又翻過身抱住他,輕輕發著抖。還是害怕,後怕。

    “不會。”蘇一鳴簡短地迴答。有些事情他心裏明白,卻沒法跟她說。常在河邊走,難免不濕鞋。濕了鞋其實不要緊,躲過風頭找個太陽出來曬曬鞋就沒事了。他蘇一鳴也不是傻子,這些年各種各樣的大小太陽結識了不少。可是絕對不能掉下河,一旦掉下去被人掌握了確切證據,再想翻案就難了。那時候太陽也會躲瘟神一樣躲你,活動的餘地都沒有了。所以,一定不能頂風,吹河裏就玩完了。

    “即便是真的迴不來,我會讓你也出國。我們就在國外做一輩子華僑。”他接著又保證了一遍,順便問她:“對了,你護照辦好了沒有?我帶你出去玩。”

    程雨非不說話,隻是抱緊他,隻想今生再不放手。

    隨著時間的推移,老周的事情的始末慢慢在業界傳開,蘇一鳴歡喜地發現原來這事自己還能夠坐享塞翁之福。

    老周真是個人才,貪心是貪心,做事滴水不漏的。就像蘇一鳴砸過去的二十萬,很多錢物都沒法定性成受賄。不幸落在蘇一鳴的老對手馬四順身上,他送了整整十條金條,就是香港出的那種千禧金條,上麵還篆刻著2000字樣。老周很天才地說,這金條上麵刻著兩千,他以為就是兩千塊錢一條,十條兩萬塊錢。

    誰知道檢察機關鐵了心不鳥他,按市價,一條五萬,十條五十萬,給他定了罪。五十萬,蘇一鳴想著自己那個大單子就這麽被老馬撬去,在家裏痛定思痛,下決心以後要學習老馬的魄力跟手筆,細水長流跟廬山瀑布同時進行。把客戶一個個淋濕泡軟砸暈。

    老周玩完了,老馬沒逃脫幹係。總算是人脈暢通,先行一步逃去了香港。本來他還孜孜不倦地到處做工作想要迴來,他的幾個老對手包括蘇一鳴在內很流氓地又暗中動了些手腳,翻出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這人是徹底沒法踏上祖國的土地了。

    眼中釘馬四順就這樣子消失在蘇一鳴視線裏,他在國內的工廠也托人相繼拍賣了。蘇一鳴挑肥揀瘦地選了兩個廠子,又跟廠裏幾個家賊內外勾結著壓價,以白菜價把他兩個最好的廠子給吃了。

    馬四順咬牙切齒,真恨不得買兇殺人。蘇一鳴小人得誌,風光無限。

    周末程雨非去一個很老的小區,她有個病人住在那個小區,長期臥床下胃管的,管子不小心被扯出來了,請她上門重新插一下,會給幾百塊錢的小費。完事後她打算迴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倏忽閃過。

    “鍾主任!”她大聲打招唿。

    鍾遠迴過頭來,看著夕陽下的女子,身上薄薄地鍍了一層金粉,淺笑晏晏,長發輕拂。他有些失神,露出一個恍惚的微笑,對她伸出手去。

    程雨非詫異地走過去,伸手在他眼前一晃:“鍾主任,大白天不會做白日夢夢遊吧?怎麽跟沒看見我似的?”

    鍾遠忽然醒過神,尷尬地一笑:“程……程醫生啊。我還以為……嗬嗬,今天天真熱啊。”

    程雨非點頭,熱。這個城市的天氣,入秋了都還會熱很久,何況現在:“鍾主任,你也來是看病人啊?”

    “看病人?”鍾遠似乎還沒從白日夢裏醒來,呆了很久才說,“不是。我在這裏有一套小房子,過來看看。你趕時間嗎?不趕的話正好幫我拿點東西,省得我上下跑兩趟。下來正好我開車送你迴去。”

    程雨非應了,跟著他進了屋。的確是間很小的屋子,一室戶,房子很老。家裏裝修非常簡陋,幾乎就是白坯房,家具也很少,沒有床,沒有凳子。

    果然鍾遠是愛好攝影的,四麵牆上全是照片。其中好些是一個女孩子的。程雨非默默走近細看,短發圓臉,眉眼果然跟自己有些相像,但是神情似乎更加佻脫張揚些,究竟是年輕吧。

    “這屋子是以前我們一起租住的。那時侯她隻有二十多。後來我就出錢買下來了。轉眼都快八年了。現在吧,估計也跟你差不多年齡了。”鍾遠收拾了幾個紙箱子,“說實話我也不想再見她。少年時的情侶,再見麵或許會很失望吧。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也許她早就已經結婚生了孩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程雨非緩緩轉頭,很嚴肅地看著他:“鍾遠,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我就是自己的心理醫生。我控製自己上這裏的頻率,盡量減少自己一個人呆在這裏的時間,你看這屋裏沒放床沒放凳子,我就是不願意自己沉溺於往事不思進取。可是,我竟然還是忘不掉。程醫生你說,世界上是不是有什麽藥物能夠讓人遺忘?”

    “好像有些麻醉藥能夠讓人遺忘,不過是順行性的。吃藥後的一段時間的記憶會缺失,至於過去的記憶……我不知道有這樣子的藥物。”程雨非迴答得很認真。

    鍾遠失笑:“又不是迴答上級醫生提問,你這麽嚴肅幹嗎?幫我拿東西,我送你迴家!”塞了兩個紙箱子在她手裏,一下子就把挺拔的程雨非壓成了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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