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來得及說話,他便被季想用力地摟緊,直到整個人幾乎陷在那人堅實的胸膛裏,耳邊是那人顫抖的唿吸。


    他聽到他問:


    “這些年,你是怎麽過的”


    “……”


    李可唯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聞言便下意識地強作鎮定道:


    “能怎麽過,和你一樣一天一天過。怎麽,你覺得離開你之後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不僅過得不錯,還升職了……”


    “……你說謊!!!”


    季想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胸腔仿佛被人來迴撕扯,震顫得不能自已:“你說謊……”


    “你過得一點也不好!我查過!鹽酸曲唑酮片是治療睡眠障礙和焦慮症的”


    李可唯瞪大了雙眼,似乎沒明白那人是怎麽知道自己這些年吃了什麽藥:“你怎麽……”


    “可笑這幾年裏我還一直覺得自己是被你甩了,心裏一直憋著股氣,以為過不了多久你就會迴過頭來和我道歉……”


    “你下車的時候、我……我還以為你……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想過我……之後甚至用……刺激你……”


    “……我就是個混蛋!!!”


    季想的喉間溢出了痛苦的嘶吼,仿佛某種苟延殘喘的獸類,脖子上的青筋也因著激烈的情緒暴了起來,眼淚一直淌到了李可唯的衣襟裏:


    “我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甚至連阿姨生病了也不知道……”


    李可唯聽著耳邊憤怒而悲傷的哭吼聲,眼眶兀地一酸,髒腑下意識地抽了抽,竟然也跟著怔怔落下淚來。


    第67章


    本來以為早就被時間撫平的傷口,被那人滾燙的眼淚一澆,多年以來縫縫補補的線頭霎時前功盡棄地崩裂開來,露出了底下鮮血淋漓的皮肉來。


    “你恨我嗎……”


    季想的喉嚨裏被人塞了塊石頭,連發出的聲音都是一截一截的,潰不成句:


    “看見我把行李一件一件、搬走的時候,你有沒有恨我……”


    “看見我和唐汝君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沒有恨我……”


    “看見我親別人的時候……你有沒有恨我……”


    他將殘忍誅心之言一句一句陳列出來,試圖要逼出李可唯最後的“判詞”,仿佛這樣就能稍微承受一點他的切膚之痛。


    李可唯的眼淚流得更兇了,然而他隻是顫抖地閉上了眼,狠狠地一嘴咬在了季想的肩膀上。


    季想驟然悶哼了一聲,連身體都痛得一震,但他的眉眼卻慢慢舒展開來,甚至用一隻手摸著李可唯的後腦勺,巴不得那人咬得更深、更狠一些,直到把肩都咬穿了才好。


    直到齒間傳來了一股新鮮的血腥味,李可唯才如夢初醒地鬆了口,他指甲幾乎嵌進了季想後背的肉裏,淚還在不停地往下淌:


    “不要……”


    季想一怔,半晌後才聽清了那小聲而隱忍的抽泣聲:


    “不要親別人………”


    分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他的心仿佛被人往死裏揍了一拳般,所有神經在一瞬間開始抽痛,唿吸也逐漸窒澀起來,就連肩膀上還在往外滲著血的牙印都無知無覺了。


    季想俯身抱住了李可唯,將那人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隻恨不能將他抱得再緊、再近一些:“不會了、我再也不會了”


    他垂著頭,一滴淚正好從眼眶掉下來: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包括……我自己。”


    大概是病房裏的動靜太大,原本在走廊裏的幾個小孩都被熱鬧給引了過來。


    他們本來扒在門框上瞪著眼睛探頭探腦,期間還賤兮兮地作出了擦眼淚的動作,但一對上季想那雙赤紅可怖的眼睛,熊孩子們像見了鬼一樣,便紛紛化成了一座座呆若木雞的石像,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


    季想粗暴地一把扯上窗簾,將那一道道探究好奇的視線給擋在了外頭。


    他喘了幾口氣,稍微平複了心情,艱澀道:


    “阿姨……是什麽時候生病的?”


    李可唯哽咽了一下,垂下了頭:“19年3月。”


    “是她平時一起跳廣場舞的朋友打電話給我的,說她那幾天狀態有點不對。”


    “我當時忙著工作,沒怎麽上心,等下個月把她接到c市做了腦部的核磁共振,才確診……”


    “我早該想到的,她一個人在老家,退休後整天都待在家裏看電視,除了跳廣場舞以外都沒什麽人和她說話,要是我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季想不忍心看到李可唯這副神情,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不要怪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是啊,我已經做得很好了。”李可唯捂住臉,狼狽地擦了擦臉上的淚,聲音卻還是抖得不成樣子:


    “可是我媽、她……再也不能好了。”


    “季想你知道嗎,她現在已經認不出我了,但是卻還總把你記在心上。”


    “明明你隻見過她一麵啊……”


    季想聞言一愣,心中酸澀的痛楚又開始翻攪起來:


    “是嗎。”


    李可唯紅著眼點了點頭,忍著慣性的抽噎道:“每一次、每一次我去看她的時候,她都要提一遍你見麵時送她的那個包……”


    “即使、即使我跟她說我們已經離婚了,她還是過了幾分鍾就忘,過了幾分鍾就又問我你什麽時候來看她”


    季想耐心地聽著,伸手捧住了李可唯的臉,用指腹一點點地拭去那人眼角的淚。


    而李可唯被他用帶著繭的手指溫柔地觸碰著,心中多年來積攢的滔天委屈好似被拔了閘栓一般,瞬間一發不可收拾地決堤了:


    “我媽還一直在院裏宣傳季想是她兒子的愛人,說她兒婿是電視上那個唱歌的明星,搞得整個巷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七十幾歲的大爺都在嘲笑他”


    “每次我提著補品去給院裏的那些大爺大媽送禮的時候,都要被迫想起我和季想已經離婚的事實……”


    他神情痛苦地喃喃著:


    “我們的婚姻碎得太過徹底,季想討厭我……生我的氣……我知道。我連見他一麵都比登天還難,更別說什麽帶他去見老媽了。”


    季想感覺指尖的淚幾乎要燒穿他的整根手指,心尖疼得直顫:


    “對不起。”


    “對不起……”


    李可唯垂著眼,麵上已是淚痕累累:


    “我恨季想嗎?”


    “我如果真能全心全意地恨他就好了。這樣,看到他開始了一段新的生活,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就不會難過,不會憤怒,也不會嫉妒……”


    “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陰險的小人,每天每夜都在盼著他和新女友分手。”


    “別說了……可唯……別說了”


    季想怔怔地看著李可唯紅腫的眼眶,無力地摟著他,生平第一次體會了肝腸寸斷的感覺。


    他一遍遍地重複道:“你一點也不……陰險,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別這麽說自己。”


    “……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對不起、對不起……”


    “我們以後一直在一起,孩子出生之後也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聽到這,李可唯才抬起頭來,一顆淚珠還掛在眼角: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們還要怎麽在一起?”


    季想用手指撫了撫他臉上的濕痕,深深地望著他的雙眼:


    “總有辦法的。”


    “等你出院了,等一切事情都結束後,我們就去辦出國的簽證,去一個幾乎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李可唯的淚慢慢止住了,嘴唇也翕動地張了張:“出國?”


    “出國。”


    他聽見那人放緩了語調,聲音放得很輕,似乎還有些小心翼翼:


    “你想去哪裏都行,想做什麽都行。”


    “我現在有錢了……銀行裏每月的利息都花不完,你以前不是羨慕濱江園的那些別墅嗎,我們也買個帶花園的大房子,每個房間都可以曬太陽,最好帶個兒童房,裝上滑梯和秋千,這樣寶寶以後就可以住在裏麵……”


    李可唯聞著季想身上那股夾雜著煙草的味道,一股鹹腥味又衝到鼻頭,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再次流淚的衝動:


    “那……我媽呢?”


    季想抱著李可唯,將臉頰靠在他的頭頂上:“可以把阿姨送到更專業、環境更好的療養院,如果你想接她和我們一起出國,我也支持你。”


    “現在網上已經開始出現人肉你的帖子了,雖然我已經讓william報警了,但我怕阿姨再待在那個地方會被有心之人找上,她遲早也是要搬走的。”


    李可唯歎了口氣,望著牆上被洇成深黃色的光暈,很久都沒有再說話。


    ……


    五天後,荊棘鳥的主唱季想將於c市的星娛總部舉辦發布會,這將是他繼“離婚風波”之後首次出現在公眾的視野中。


    各大社交媒體用戶的活躍度又達到了一個新的巔峰,某知名娛樂圈論壇還專門開了一個倒計時樓,帖子才發出去幾秒就被活活蓋了幾千層。


    發布會定於晚上七點,但各大電視台的記者從下午一兩點開始便已經陸續到達了星娛大廈。而eris的粉絲們更加瘋狂,成千上萬的人將通往公司的整條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最後還驚動了交警前來將人群疏散。


    季想站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看著黑夜將最後一抹夕陽吞噬殆盡。


    從這裏可以瞰望大半個c市的夜景,遠處的摩登大樓高聳林立,星星點點的窗口中透著冰冷而繁華的白光,仿佛一座座鋼鐵鑄成的巨塔一般。


    整條街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幾輛警車突兀地斜停在馬路上,紅藍的相間的車燈在灰撲撲的人群中格外顯眼,熒光色的封條無情地擋住了源源不斷湧過來的人群,將星娛的大門留出一個突兀的缺口來。


    “時間快到了,你怎麽還沒換西裝?!”


    william從電梯口看見走廊盡頭的人影,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待看見季想身上那件黑t恤和脖子上的十字項鏈時,不由急了:


    “造型師說從剛才開始就沒看見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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