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楚國自馬殷死後,因兒子眾多,馬希範、馬希廣、馬希萼、馬希崇等兄弟紛紛瞄上王位,骨肉相殘的慘劇一再上演,加上之前的馬希聲,史稱“五馬爭槽”。


    馬希範與馬希聲同日所生,馬希聲的母親是袁德妃,馬希範的母親為陳氏。馬希範怨恨馬希聲先立為王而不辭讓,等到馬希範繼位後,對袁德妃很不禮貌。


    馬希範生平豪侈,揮金如土,嚐造會春園及嘉宴堂,費至巨萬。繼築九龍殿,用沉香雕成八龍,外飾金寶,抱柱相向,自言己身亦是一龍,故稱九龍。


    馬希範晝聚狎客,夜羅美女,後宮多至數百人,尚嫌不足,甚至先王妾媵也多加無禮。有個商人的妻子長得漂亮,馬希範殺死她的丈夫後要占有她,商*發誓不受玷辱,於是上吊『自殺』。


    希範毫不知悔,肆『淫』如故,嚐語左右道:“我聞軒轅禦五百『婦』女乃得升天,我亦將為軒轅氏呢?”


    果然貪歡成癆,一病不起。瀕危時召入學士拓跋常,以同母弟希廣相屬,令他輔立。拓跋常有敢諫名,素為希範所嫉視,可是卻囑以後事,想是迴光返照,一隙生明。


    但希廣尚有兄希萼,為朗州節度使,舍長立少,仍然非計。希範歿,希廣入嗣,拓跋常慮有後患,勸希廣讓位於兄。都指揮使劉彥瑫、天策學士李弘皋,定欲遵先王遺命,乃即定議。


    馬希廣有個庶弟名叫希崇,曾為天策左司馬,素『性』狡險,陰遺書希萼,內言指揮使劉彥瑫等,妄稱遺命廢長立少,願兄勿為所欺雲雲。希萼得書自然憤怒,遂借奔喪為名入探虛實。希廣遣都指揮使周廷誨往迎希萼。廷誨『逼』他釋甲然後導入。希萼不得不屈意相從。及喪葬禮畢,希萼求還。


    廷誨入白希廣道:“王若能讓位與兄,不必說了;否則為國割愛,毋使生還!”


    希廣道:“我何忍殺兄,寧可分土與治。”乃厚贈希萼,遣歸朗州。希萼還鎮後募鄉兵,造戰艦,欲與希廣爭個你死我活。


    希萼將攻長沙,妻苑氏進阻道:“兄弟相攻,無論勝負,俱為人笑,不如勿行!”


    希萼不聽,引兵趨潭州。希廣聞變,乃命嶽州刺史王贇為戰棹指揮使,出拒希萼。命劉彥瑫為監軍。彥瑫與王贇駛舟至仆『射』洲,巧值朗州戰船逆風前來。王贇據住上風,麾眾截擊,大破朗州兵,獲戰艦三百艘,複順風追趕。將及馬希萼坐船,忽後麵有差船到來,傳希廣命,說是勿傷我兄!。


    王贇引還,希萼遁歸。苑氏聞希萼敗還,泣語家人道:“禍將到了!我不忍見屠戮。”遂投井自盡。


    後漢乾佑三年,馬希萼收拾舊部,並勾結辰州、梅山等地的蠻族軍,再度發兵攻擊馬希廣。


    為了增加取勝的籌碼,馬希萼還派人奉表向南唐稱臣,請求李璟發兵攻打潭州。


    希廣到了此時才焦灼萬分。劉彥瑫入見希廣,大言不慚道:“朗州兵不滿萬,馬不盈千,何足深懼!願假兵萬餘人,戰艦百五十艘,徑入朗州,縛取希萼,為大王解憂。”


    希廣大悅,即授彥瑫為戰棹指揮使,兼朗州行營都統,親出都門餞行。


    彥瑫辭別希廣,航行入朗州境,父老各齎牛酒犒軍。彥瑫總道是民心趨附,定可進取,戰艦既過,即用竹木自斷後路,表示決心。行次湄州,望見朗州戰艦百餘艘,裝載州兵、蠻兵各數千,即乘風縱擊,且拋擲火具,焚毀敵船。敵兵驚駭,正思返奔,忽風勢倒吹,火及彥瑫戰船,反致*。彥瑫不遑撲救,隻好退走,無如後路已斷,追兵又至,士卒窮蹙無路,戰死溺死,不下數千。


    彥瑫單舸走免,敗報傳入長沙,希廣憂泣終日不知所為。或謂希崇流言『惑』眾,反狀已明,請速誅以絕內應。希廣不忍,潸然流涕道:“我殺我弟,如何見先王於地下。”


    馬軍指揮使張暉,從間道擊朗州,聞彥瑫敗還,退屯益陽。朗州將朱進忠來攻,張暉詭詞誑眾道:“我率麾下繞出賊後,汝等可留城中待我,首尾夾擊,不患不勝。”說著引部眾逃歸長沙。朱進忠聞城中無主,驅兵急攻,益陽守兵九千餘人盡被殺死。


    希廣見張暉遁歸急上加急,不得已遣僚屬孟駢赴朗州求和。希萼道:“大義已絕,不至地下不便相見了!”


    希廣令劉彥瑫召集水師,與水軍指揮使許可瓊,率戰艦五百艘,守城北津,迤及南津,獨派庶弟馬希崇為監軍。


    強弩指揮使彭師暠,登城西望,入白希廣道:“朗人驟勝致驕,行列未整,更有蠻兵夾入,益見喧囂。若假臣步卒三千,從巴陵渡江,繞出湘西,攻敵後麵,再令許可瓊帶領戰艦,攻敵前麵,背腹夾攻,不怕敵人不走。一場敗北,將來自不敢輕入了。”


    希廣卻也稱善,便召許可瓊入議。哪知許可瓊已與希萼密約,分治湖南。聽聞彭師暠計議,反瞠目伸舌道:“這是危道,決不可從,況師暠出身蠻都,能保他不生異心麽?”


    希廣乃止。且命諸將盡受可瓊節製,日給可瓊五百金。可瓊時常閉壘,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或者詐稱巡江,與希萼密會水西,願為內應。彭師暠聞可瓊通敵,入諫希廣道:“可瓊將叛,國人盡知,請速加誅,毋貽後患!”


    希廣叱道:“可瓊世為楚將,豈有此事!”


    彭師暠退出,喟然長歎道:“我王仁柔寡斷,敗亡可立俟矣!”


    已而長沙大雪,平地積四尺許。兩軍苦不得戰,希廣『迷』信僧巫,命眾僧日夜誦經,向佛禱告,希廣也披緇膜拜,高念寶勝如來,聲徹戶外。


    朗州兵水陸齊進,急攻長沙。彭師昺挺槊突出,與朗兵交戰城北,未分勝負。劉彥瑫與許可瓊,袖手旁觀,並不出援。朗將朱進忠帶引蠻眾,至城東縱起火來,城上守兵為煙霧所『迷』,不免驚惶,忙招許可瓊令他救城。可瓊竟舉軍降希萼。守兵見可瓊降敵,當然驚『亂』,朗兵遂一擁登城,長沙遂陷。


    希萼入城後,即與希崇相見,希崇率將吏進謁,上書勸進。彭師昺投槊地下,大唿道:“師昺不降,情願請死!”


    希萼歎道:“這可謂鐵石人了!”縱令自便,不欲加誅。也是保全忠臣,卻是難得。


    希崇遂導希萼入府視事,閉城搜捕希廣夫『婦』,及掌書記李弘皋、弘節、唐昭胤、小門吏楊滌等,先後拘至,盡作俘囚。希萼首問希廣道:“你我承父兄餘業,難道不分長幼麽?”


    希廣流涕道:“將吏見推,朝廷見命,所以權受,並非出自本心。”


    希萼也不禁惻然,便顧左右道:“希廣懦夫,受製左右,我欲使他不死。汝等以為如何?”


    諸將皆不敢對,獨朱進忠嚐為希廣所笞,乘此報怨,奮然進言道:“大王血戰三年始得長沙,一國不容二主,今日不除,他日悔恨無及了!”


    乃命牽出勒死。希廣臨刑,尚喃喃誦佛書,至死才覺絕口。希廣妻捶斃杖下。彭師昺不忘故主,棺殮希廣,埋葬瀏陽門外,後人號為廢王塚。。


    馬希萼得據長沙,刑戮無度,更且縱酒荒『淫』,盡把軍府政事委任希崇。小門使謝彥顒,係家僮出身,麵目清秀,姣如處女,希萼很是寵愛,嚐令與妃嬪雜坐,視同男妾。彥顒恃寵生驕,淩蔑大臣,就是手握大權的王弟希崇,他亦未加尊敬,或拊肩搭背,戲狎靡常,希崇引為恨事。


    希萼因交戰時府舍被焚,命朗州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等人率兵士修複被火燒毀的楚王府,工作勞苦,又無賞賜,王逵、周行逢因此率部逃迴朗州,推舉馬光惠為武平節度使,後來因馬光惠愚昧懦弱,再改推劉言為武平留後,王逵自為副使。


    希萼本與許可瓊密約,分治湖南,及攻入潭州,背約食言,且恐可瓊怨望,暗通朗州,遽出為蒙州刺史。一麵派馬步指揮使徐威,率兵出城西北隅,立營置柵,預備朗兵。


    徐威等勞役經旬,並未撫問,免不得怨聲又起。一日希萼置酒端陽門,宴集將吏,徐威等不得預宴,希崇亦稱疾不至。徐威等共謀作『亂』,先使人驅踶齧馬數十匹,闖入府署。自率徒眾持械相隨,待馬奔入府中,即托言追馬,掩入座上,縱橫擊人,顛踣滿地。希萼駭奔,逾垣欲走,被徐威等追及,縛置囚車。小門使謝彥顒,自頂至踵被銼成虀粉。遂推希崇為武安留後,大掠兩日,方才安民。


    希崇令彭師昺將希萼解往衡山縣錮禁,隨時管束。希萼已去,忽又聞朗州留後劉言,派馬步軍至益陽,將『逼』潭州,頓時倉皇失措,急發兵二千往禦,且遣人赴朗州求和,願為鄰藩。劉言見了潭使,頗費躊躇,掌書記李觀象進議道:“希萼舊將,尚在長沙,必不欲與公為鄰,公不若先檄希崇,令他取各首來獻,然後可和。希崇若從此議,取湖南如反掌了。”


    劉言依議而行,即令潭使返報,果然希崇害怕劉言,殺死希萼舊臣楊仲敏、魏光輔、魏師進、黃勍等十餘人,函首送朗州,派前辰陽令李翊為使,李翊至朗州納入首級,統已血肉模糊,不可辨認。劉言與王逵遂說他以偽冒真,嗬叱李翊。李翊且憤且懼,撞死階下。劉言為之心動,暫許希崇和議,調迴益陽等軍。希崇聞朗軍調迴,安然無忌,樂得縱情酒『色』,終日尋歡。


    彭師昺押送希萼到了衡山,竟與衡山指揮使廖偃共立希萼為衡山王,改縣為府,斷江立柵,編竹成戰艦,反與希崇為敵。


    希崇得悉此變,遣使奉表唐廷,請兵拒朗。李璟立命袁州戍將邊鎬,西趨長沙。希崇急發庫款犒軍。邊鎬對來使說,此來平楚,並非代滅朗兵,如欲自保,速即迎降。。希崇聽了半晌無言。沒奈何迫令前學士拓跋恆奉箋鎬軍,情願降唐。拓跋恆悵然道:“我久不死,徒為小兒等齎送降表,豈不可歎!”乃詣鎬軍請降。


    邊鎬率兵抵潭州,馬希崇率弟侄出城,望塵迎拜。鎬下馬宣慰,與希崇等同入城中,寓居瀏陽門樓,湖南將吏,相率趨賀。邊鎬未戰而取潭州,開倉放賑,民心大悅。二十五日,南唐武昌節度使劉仁贍亦率戰艦200艘攻克嶽州(治巴陵,今湖南嶽陽),撫納降附,頗得人心,湖南內『亂』遂平。


    捷報馳入金陵,李璟喜出望外,授邊鎬為武安節度使,征馬氏全族入朝。希崇不願離開故土,以重賄要邊鎬代為向李璟求情,允許他留居長沙府。邊鎬迴答說:“我朝與你朝世代為仇,已經近60年了,但從不敢存滅掉你們楚國的念頭。現在你們兄弟間相互爭奪,你走投無路了才歸降我朝,這乃是天意。如果你想反悔,隻怕人肯饒你,天卻不肯饒你呀!”馬希崇隻好同意入朝。


    馬希萼據住衡山,還想經略嶺南,特命龍峒戍將彭彥暉,移屯桂州。桂州節度副使馬希隱,係是馬殷少子,不願彥暉前來,急檄蒙州刺史許可瓊,同拒彥暉。可瓊引兵趨桂州,與希隱合兵,殺退彥暉。彥暉奔迴衡山,希萼大驚。適唐將李承戩,奉邊鎬命,引兵數千至衡山,促希萼入朝金陵,『逼』得希萼憂上加憂。就是廖偃、彭師昺,也想不出救急方法,索『性』投順南唐,乃是無策中的一策,乃與希萼沿江東下,往朝南唐。


    馬希隱聞二兄降唐,還想據守嶺南,負嵎自固,偏南漢主劉晟遣內侍吳懷恩入境,先乘虛襲入蒙州,繼乘勝進『逼』桂州。希隱與許可瓊保守不住,乘夜斬關,帶領遺眾向全州遁去。至此,南嶺以北隸屬南唐,以南隸歸南漢,惟朗州一隅由劉言所據,但亦不屬於馬氏。自馬殷據有湖南,至希崇降唐,共得六主,合成五十六年。


    希萼兄弟,先後至金陵。唐主璟嘉他恭順,命希萼為江南西道觀察使,駐守洪州,仍封楚王。希崇為永泰軍節度使,駐守揚州。最可惜的是前嶽州刺史王贇,此時已改調永州,傷心故國,不忍降唐。經唐廷一再征召,勉強入覲。李璟責他後至,賜鴆而死。人生到此,天道難論,這叫做有幸有不幸呢!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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