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刻便是子時,沉睡中的青雲巷暗囂湧動。一輛輜車緩緩停下,趕車的敲開一戶人家,門隨即被打開。


    門後邊探出一個老頭的腦袋,趕車人問:“你就是戴六吧?”


    “正是。”老頭顫顫巍巍地應聲。


    “你要的東西已經送到,出來看看吧。”


    戴六又探出腦袋看了看,見果真是一箱金子,便道:“那就放進來吧。”


    “好,那就放這了。”那趕車的將那箱金子放進屋子後,便連人帶車折返而去。


    又過了一刻鍾,又一輛緇車停在了戴六的門前,趕車人下馬,敲開戴六的門,拿了那箱金子,往緇車裏一塞,便又緩緩出了巷子。


    馬車一路安穩地繞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最後到了京中最繁華之地會仙樓停下。馬車停下來後,車夫喊來兩個壯漢,那兩人從車廂裏將那箱金子抬了出去。此時,車廂裏又出來一個人。梁庸等人一直跟著,見到那人失聲喊出:“許長君。”


    “將軍,竟然是許長君,怎麽辦?我們進還是不進?”


    “既然許長君知道此事,那楊鶴他們必然也逃不過,殺了許長君也無濟於事。”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將金子拿到這裏?”


    梁庸也是不明就裏,隻派了一人前去探聽,自己和另一人則迴青雲巷再探究竟。


    ******


    會仙樓上,楊鶴將一整箱明晃晃的金子擺在老鴇麵前,看得老鴇幾乎兩眼發直。此時剛好羅鵠進來,“怎麽樣?一兩不多一兩不少吧?”


    “是是是,剛剛好。”


    “那就好,殿下等著新夫人呢,那我這就將新夫人接走了。”


    “好好好,我去將她喊出來。”說著,老鴇轉頭就往雲知秋的房間裏去了。


    ……


    青雲巷,梁庸再次敲開戴六的門,身邊兩名護衛一哄而上,“老頭,今夜之事究竟是誰指使你的?”


    “不知道,有人拿了封信過來,讓我去睿王府領取金子,等領到金子後,就會有人來告訴我我兒子的死因,我便去做了。”


    “那信呢?”


    “信裏說看完就給燒點,已經燒了。”


    “那你跟許長君究竟是怎麽認得的?”


    “我不認識什麽許長君。”


    一名護衛有些不耐煩了,揪著戴六的衣領:“老頭,你活膩了是吧?還敢誆我。”


    那老頭倒是不卑不亢,“沒有誆你,我所說句句屬實。我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這麽一個親人了,如今這樣活不活地也不打緊了。隻要告訴我我兒子怎麽死的,我便瞑目。”


    那護衛正要抽劍,卻被梁庸擋住,“算了,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不宜生事。走吧。”


    護衛聽梁庸這麽一說,也隻得收劍,三人打開門正準備出去,隻見屋外霎時湧進來一群黑衣人。黑衣人衝進來便是對著梁庸二人亂砍,梁庸縱是功夫再高,也難敵眾人,兩人決意先逃出去再說。紛亂間,一塊玉佩從梁庸腰間滑落,但急欲逃離的梁庸並沒在意,在護衛的開路下率先逃了出去。


    這群黑衣人自是羅鴻所帶之人,此時除了羅鴻外,其他人都追了出去,唯獨羅鴻還留在戴六屋裏。


    “戴六,有人讓我告訴你,你兒子是被睿王所利用,最後又被睿王滅口。”


    戴六點了點頭,“好,好,我猜到了。”


    “所以,現在讓你死,你總該死得瞑目了吧?”


    “啊?”戴六還沒迴轉過神,就被羅鴻一劍致命。


    羅鴻朝著他的屍身拜了幾拜,又道:“戴六,我殺你也是逼不得已,九泉之下莫怪,黃泉路上走好。”說罷,他撿起地上的玉佩將他放入戴六手中。


    ******


    雲知秋入府已有一時了,但蕭允晏依然還在書房等待著羅鴻的歸來,直到將近寅時,羅鴻才迴來向蕭允晏稟報:“殿下,所有事情都按照殿下所吩咐的去辦,絲毫不差。”


    “留下什麽證物了?”


    “梁庸身上的玉佩。”


    “好。”


    蕭允晏這才起身離去。


    同時同刻的睿王府中,梁庸顯得氣急敗壞,“殿下,這蕭允晏究竟想幹什麽?他究竟想幹什麽?他這分明是訛詐。”


    睿王倒是比他冷靜許多,“舅舅,你有沒有想過,他若不是訛詐,而是另有所圖,我們又當如何?”


    “不是訛詐?那他想幹什麽?”


    “不知道,我有極其不好的預感。”


    “四哥,你該不會覺得九哥是在用自己做餌吧?他不至於這麽傻吧?”


    “但願是我想多了。”


    ……


    這已經是太子出事後的第五日了,梁帝的心情雖不似前幾天那樣,但整個寢殿還是如同籠罩在一片冰霜雨雪之中,而梁帝的臉更是如同讓人置身於冰窖。連日來,他一直未出這間寢殿,但對於幾日來裏裏外外所發生的事卻是了然於股掌之中。


    鄭有榮進了殿來,總算他帶迴了一件算是比較好的消息:“陛下,那兩本書和蕭白所默的都已經對完了,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梁帝看上去是萬分地詫異。


    “沒錯,一字都不差。”鄭有榮說著將那兩本書和蕭白所默的都放在書桌上,以便梁帝查看。


    梁帝隨手翻了翻,對了對,終於道:“看來這蕭白果然沒有任何心機。”


    小聲勸慰:“陛下,今日要不要出殿門走走?”


    梁帝還是搖頭,遂又發問:“今日宮裏可是還有什麽人?”


    “許大人他們跪了幾日身子骨也是撐不住了,今日一個都沒來。皇子們其他的都沒來,隻有睿王和順王來了,還有梁將軍以及睿王、順王、梁將軍所提拔的一些臣子都在外跪著求情。”


    “這幾天一直沒聽到允晏的名字,他是不是鬧事了被你們壓著不說?”


    “沒有啊,真是怪了,這幾天還真沒有霽王殿下的消息,既沒來求情,也不見人影。”


    “允晏和允昇從小都跟著太子長大,允昇人在雍州倒是情有可原,允晏上次為了太子的事跟朕連著頂撞了三日,這迴怕不是被楊正午他們按著不讓出門吧?”


    “這老奴也不知,要不老奴這就遣人去打聽打聽。”


    “嗯,去看看。”


    “是,老奴這就遣人去打聽打聽。”


    “折子呢?還有多少折子是替太子求情的?”


    “沒有了,今日求情折子一道都沒有,隻有兩道是當地旱災的折子和西北蝗災的折子,陛下要不要批複?”


    梁帝沒應批不批複,卻隻是重重地歎了一聲,連精明老滑如鄭有榮都聽不出他這聲歎息裏夾雜著什麽意思。鄭有榮正暗自琢磨著,隻聽梁帝又問:“太子情形如何?”


    鄭有榮琢磨著措辭,盡量用最平穩的語氣說話,“還是如同平常一般無二,既沒叫屈也沒說要求見陛下。”


    “他倒是沉得住氣,那就讓他繼續這麽呆著吧。”梁帝的聲音涼薄,鄭有榮明白,盡管他已經十分謹慎的說話,想將梁帝對太子的忌憚之心降到最低點,但梁帝這番言語裏還是飽含了對太子的憎厭和猜忌。


    到了中午,梁帝又問:“允晏的事打聽過了嗎?他究竟在做什麽?”


    鄭有榮支支吾吾地迴著:“陛下,霽王殿下的事——有消息了。”


    “看你這樣子,是不是果真被楊正午他們給按住了?”


    “沒有沒有。”


    “那怎麽迴事啊?”


    鄭有榮躊躇了好久,終於開口:“陛下,現在滿京城都在傳,霽王殿下有天夜裏去了會仙樓,看上了會仙樓的頭牌姑娘,拿了一千兩黃金給那姑娘贖了身,當夜就給帶迴去了。”


    梁帝一聽,頓時勃然大怒,“一千兩黃金?他哪來的一千兩黃金?”


    “老奴也不知道,但這兩日滿京城都是這麽傳的。還說”


    鄭有榮說時,一個小黃門匆匆進來稟報:“陛下,玄衣司掌尊朱托求見。他說前幾夜青雲巷發生一條命案,此事好像跟梁將軍有關,想請陛下的示下。”


    “讓他進來。”


    朱托進來,梁帝忙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陛下,近日青雲巷發生了一條命案,一個叫戴六的人慘遭殺害。”


    “怎麽了,此案有別於其他尋常殺人案嗎?”


    “是有些非同尋常,是縣衙的人在戴六的手中發現梁將軍的物件,才報到臣這裏的。”說著,朱托將那枚玉佩遞給梁帝,又繼續道:“並且這戴六就是那戴晉呈的父親。”


    “戴晉呈?梁庸?”梁帝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是,就目前的證據來看,是梁將軍殺了戴六。”


    “那就好好查吧。”


    “但是此事還牽扯到另一個人。”


    “什麽人?”


    “霽王殿下。”


    “允晏?跟他有什麽關聯?”


    “臣查知,戴六被害當夜霽王殿下在會仙樓看上一位姑娘,贖出那姑娘需要一千兩黃金,於是霽王殿下就讓許家少爺許長君去尋一個叫戴六的人拿這一千兩黃金。後來,許少爺果真就拿了一千兩黃金。此事,會仙樓很多人都知道。”


    “你是說這一千兩黃金是允晏問戴六要的,可是這戴六又跟梁庸有瓜葛?”


    “是的,臣已查明,這一千兩黃金確實是戴六去睿王府要來的,梁庸當晚也親自送黃金前去,梁庸送到後不久,黃金就被許長君拿走了,這一切,青雲巷裏有人都目睹了。請陛下恩準,讓臣帶梁將軍迴去問罪。”


    梁帝道:“既然有罪證,那便帶去問個明白吧。”


    “陛下,這可能是件敲詐案,臣可能要隨時請霽王去玄衣司問案,還要先討得陛下的恩準。”


    梁帝此時已經大概理出了頭緒,原本稍微好了些的頭疾又複發了,也懶得再多搭理朱托,隻揮了揮手,“你先迴吧,朕稍後會給你道禦旨的。”


    “謝陛下,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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