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此時的蕭允晏將自己關在書房裏已經整整一日。羅鵠輕輕推門而入,見書房漆黑一片,想點燈,卻被蕭允晏阻止。


    “不如殿下先好好歇上一覺吧。”


    “太子那邊如何?”


    “太子還在玄衣司,聽說他還是一句話都沒說。陛下也將自己關了整整一天,誰都不肯見。大臣們從白天跪到戌時才各自迴去。哦,到了中午,除了殿下以外其他皇子也都前去給太子殿下求情去了。”


    蕭允晏聽著忽然站了起來,羅鵠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忙阻攔道:“其實,楊大人他們說得沒錯,殿下如今必須好好保住自己的實力。”


    蕭允晏看了羅鵠一眼,道:“你放心吧,我已經冷靜下來了,不會去玄衣司的。”


    “那殿下打算去哪兒?”


    “去德王府。”


    “德王府?”


    “那日大哥入葬,我看到德王妃看四哥眼裏有十分的恨意,所以我猜想她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羅鵠,你想辦法幫我掩人耳目,此事,隻可你知,再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


    “是。”


    ……


    夜,詭譎而凝重。蕭允晏站立在德王府的書房內,不一時,德王妃進了來。


    “允晏見過皇長嫂。”


    “原來是九弟,你深夜來,可有要緊事?”


    “是有要緊事,皇長嫂,我想知道當日皇長兄究竟是為什麽飲鴆自盡?我知道,此事皇長嫂必定知曉這其中因由。”


    “此事你別問了。”


    “皇長嫂,此事我不得不問,太子若是倒下,下一個太子必定是四哥。我猜想皇長嫂手中必定有他的什麽把柄,到時,四哥和十弟會否放過你們?皇長嫂孤兒寡母,又能否安然苟活於世?太子心性仁厚,若是以你我之力救下太子,他日後必定會讓皇長兄一脈安然無憂的。再說,允晏也或可替皇長兄洗刷冤屈。”


    “九弟,不瞞你說,這段時日,我每日都過得提心吊膽,若不是為了家小,我早已隨德王去了。”


    “允晏明白皇長嫂的心情,還望皇長嫂能將當日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告知。”


    “好,這個,是你皇長兄留給我的,他生前交代,若有一日四弟威脅到太子而無法扭轉,他讓我將這個交給太子。他也說,日後隻有太子登基,我們孤兒寡母的才能得以保全。”


    ……


    又是一日過去。入夜,羅鴻匆匆進了蕭允晏的書房,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帶幾個人埋伏在青雲巷,找到一個叫戴六的人的住址。記住,子時前青雲巷無論發生任何事你們都不可現身。子時後……”蕭允晏事無巨細地叮囑了一番後,羅鴻問:“殿下,這戴六是什麽人?殿下,你究竟要做什麽。”


    “不該問的你別問,什麽人你也不用管,今晚青雲巷會有幾場好戲,但你一定記著我交代你的,千萬要小心行事。”


    “是。”


    羅鴻出去後,蕭允晏忽然起了身來,又喊來羅鵠:“羅鵠,六哥手握重兵,父皇此時必定千方百計阻攔六哥知道太子的事,你挑個機靈的人,最好不是我們府中的,偷偷溜出去將此事告知翊王。”


    “備車,去會仙樓。”


    羅鵠以為他去會仙樓不過是向楊鶴他們探聽消息,便趕緊去準備。


    夜裏的會仙樓比白日裏更為熱鬧。唯獨那間雅間裏,四個少年卻一反常態,個個垂頭喪氣著沒有說過一句話。忽然,門被推開,進來的竟然是蕭允晏。幾人從小就喜歡跟著蕭允晏,向來唯他馬首是瞻。見他進來,也以為他是心中過於煩悶,而出來解憂,便竭力讓自己看上去不是那麽頹喪。


    蕭允晏看了看四人,笑了笑:“怎麽連一個服侍的姑娘都沒有?”


    楊鶴忙道:“哦,這隨時都有消息出來進去的,怕不方便。”


    蕭允晏點了點頭,問:“今日是什麽情況?”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太子還是沒有說過一句話,陛下也沒出過千言殿,爺爺他們還有睿王他們白日裏也還是跪在禦花園求情。”


    許長君插了句話:“殿下,陛下不急於下旨,太子不著急辯解,也許待大家都冷靜過後,會有轉機。”


    蕭允晏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再不作聲。過了好一會兒,蕭允晏又道:“今日不會有什麽消息了,你們該飲酒就飲酒,該作樂就作樂。對了,聽說這裏有個頭牌豔絕京城,讓她過來。”


    楊鶴道:“殿下說的應是雲姑娘,好,我這就請她來。”說時,楊鶴就親自出去請了。


    不一時,楊鶴將一名女子領進來,蕭允晏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那女子一番,冰冷如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都說會仙樓是京中青樓之冠,而雲姑娘又是京中眾豔之絕。今日一見,果然傳言非虛。”


    雲姑娘低眉含笑道:“殿下也許忘了,殿下上次來,小女就給殿下唱過曲子。”


    “記得,見過雲姑娘的事怎麽可能會輕易忘掉,隻是上次本王未曾跟雲姑娘說過話,這次把上次想說的補上而已。”說著,蕭允晏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座位,招唿她:“坐過來。”


    楊鶴趕緊在邊上提醒:“殿下,雲姑娘從不陪酒。”


    “不陪酒。”蕭允晏又細細打量雲姑娘,“那陪什麽?”


    楊鶴道:“雲姑娘隻唱曲。”


    蕭允晏一聽這話,不禁笑了,“隻唱曲,那就證明也不賣身,是吧?”


    楊鶴尷尬地一笑:“這是京城中人盡皆知的。”


    “那就好,叫老鴇來。”


    “殿下要做什麽?”楊鶴他們幾個幾乎同時問。


    蕭允晏卻不肯說,“隻管叫來就是了。”


    不一時,老鴇進來了,恭敬地朝他行了重禮,蕭允晏便單刀直入:“這雲姑娘如今是什麽身價?”


    老鴇道:“迴,迴霽王殿下,這雲,雲姑娘她——她不賣身。”


    “本王知道她不賣身,本王隻是想贖了她而已。開個價。”


    諒這老鴇何等八麵玲瓏,此時也不免有些呆怔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京城流傳一句話,雲知秋姑娘又豈止是冠絕京華,便是說冠絕天下也不為過。若這雲姑娘一走,民婦這會仙樓便不可能再複昔日輝煌,所以——”


    蕭允晏打斷她:“若非冠絕,本王又怎麽可能要給她贖身?你盡管開口便是。”


    “既如此,那草民便開口了,雲姑娘色藝雙絕,又是清白之身,目前的身價是一千兩黃金。”


    “一千兩?”楊鶴他們竟蹦了起來,隻有蕭允晏卻是不動聲色,又左右細看了雲知秋,點了點頭,“值得。”


    楊鶴在他耳邊輕聲低語:“殿下雖然俸祿不低,但也不見得能拿出那麽多來吧?”


    蕭允晏卻不避諱地揚聲道:“本王是拿不出這麽多,但有人欠我一些錢,長君,不如你去幫我跑一趟。”


    楊鶴低咳了一聲,想提醒他太後一心要將許長君的胞姐給蕭允晏當正妃,幾乎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事他交代自己日後的小舅子去辦終是不妥,於是道:“殿下,不如我去吧。”


    “此事還是長君去辦更加合適。長君,你現在去青雲巷找到一個叫戴六的人,將這封信交給他,並告訴他兩個時辰再去取這一千兩黃金。”說著,蕭允晏又從懷中取出一包銀子,“這包銀子是他跑腿的酬金。”


    “是。”許長君接過蕭允晏手裏的信,又一臉質疑地反複打量他一番,這才出去。


    許長君出去後,蕭允晏對那老鴇道:“你先出去吧,兩個時辰後本王定會拿一千兩黃金來的。雲姑娘現在已是本王府裏的王妃了,從現在開始不能再拋頭露麵了。”


    “是,是。”老鴇見他一副正言厲色的樣子,隻敢躬身應是,爾後又退了出去。


    蕭允晏站起身來,對雲知秋道:“好了,本王先迴府一趟,讓側妃她們給你收拾出院子來。這兩個時辰你好好收拾些東西,時間到了本王會譴人來接你迴王府。”說著,他就走了出去,隻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


    許長君不過半個時辰便從青雲巷迴來了,楊鶴急問他:“見到戴六了嗎?”


    “見到了。”


    虞淩雲道:“青雲巷住的都是平民,這怎麽會有人能拿得出一千兩黃金來?這戴六究竟什麽來頭?莫不是個胡商?為了掩人耳目才住在青雲巷?”


    “你們都猜錯了,這戴六年已六旬,看著瘦弱且又孤身一人,就是個住在青雲巷的普通老人。”


    “那奇怪了,殿下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你們看,他真的喜歡雲姑娘?”


    幾人都搖著頭道:“看不出。”


    楊鶴道:“可能殿下僅僅隻是心裏鬱悶無處發泄而已。呃,長君,你姐姐那裏可不能多嘴啊,你想想殿下府裏不過隻有兩名側妃,如今一名側妃又有身孕在身,多娶一名侍妾也是正常不過的。”


    “放心吧,我姐姐才不會過問這些事呢。”


    ******


    夜已深,睿王正準備歇息,隻見內侍匆匆進來:“殿下,方才有個名叫戴六的人過來,說是替他兒子來領一千兩黃金,讓殿下派人送到青雲巷。此事,殿下理還是不理。”


    睿王沒好氣地道:“一千兩黃金?哪來的瘋子?理他作甚。”


    “那,那老奴告退。”


    “等等,你說他叫什麽?”


    “戴六。”


    “他兒子叫什麽?”


    “他說他兒子叫戴晉呈。”


    “戴晉呈?”睿王的臉上倏然變色,“那老頭說要多少?”


    “一千兩黃金。”


    “那老頭人呢?”


    “他說完便迴去了,隻讓殿下派人在今晚子時前將黃金送到,一兩都不能少,一刻都不能遲。若是拖延了,會找別人來要。殿下,說這老頭是瘋子吧,看著又不像。說他不瘋吧,說的話又瘋瘋癲癲的。”


    此時睿王的臉色已經是極其難看,忙對內侍道:“你速派人去順王府和梁府,讓他們帶黃金過來。再讓人去清點庫房,看有多少。”


    內侍有些詫異,萬沒料到睿王竟能如此對待此事,當下也不敢懈怠。


    順王和梁庸很快到了睿王府,“四哥,到底怎麽迴事?要那麽多黃金做什麽?”


    “戴晉呈的父親找上門了,開口就是一千兩黃金,閉口就是今晚子時前必須送到。舅舅可知,此事是怎麽被他知道的?”


    “應該不會啊,當初戴晉呈在宮裏,他老父又是如何得知?”


    “可他老父的樣子,像是什麽都知道,本王不想在這節骨眼出事。”


    “那要不,做了他?”


    “殺他容易,可聽他口氣就怕還有人知道此事。今晚送黃金的時候再見機行事吧。”


    梁庸道:“那不如我親自去送吧。”


    “也好,舅舅小心些,千萬不要暴露了身份。但要記著,這個關頭,我也不想生出多少枝節,若他們僅僅隻是敲詐,那些黃金給他們便是。等將來塵埃落定時,再出去隱患也不遲。”


    “明白。”梁庸應罷,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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