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拓跋普速根結結實實撞了上去,巨斧之刃照臉劈出,巨大的衝擊力瞬間震起四周黃土,將激戰的兩人盡數籠罩在煙塵之中。


    慕容卿目瞪口呆地望著場內,整個人已嚇傻了,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下,在柔和的下頜處匯在一起,如珍珠般滴落黃土,難以控製的,心似被瞬間擊碎,痛到無法唿吸。


    絕望的情緒瞬間籠罩著圍觀晉軍,許多人已站立不住,頹然坐下。


    煙塵散去……


    騰!


    劉琨從座位上驚立起,不可置信地盯著場上。


    拓跋普速根整個身軀仍然呈進攻的姿勢,巨斧離穀仲溪僅僅兩步,卻再難向前。


    穀仲溪靜靜立著,單臂持劍平舉,劍尖竟剛剛好與斧鋒頂上,用最不可能的極細之處生生卸了千鈞之力。


    沒有人能想通穀仲溪是怎麽做到的,即便靜立擊劍,想讓劍尖準確對上對方鋒刃也難於上青天,更別說要接住北蠻最強悍之人全力的一擊!


    然而穀仲溪很淡定,麵色都看不出什麽變化,好似場上搏命的二人不過是相互配合擺了個很假的動作,一時間眾人皆驚呆了,淚水在慕容卿的臉上快速風幹,人已如雕塑一般。


    拓跋普速根當然還能接續多個招數,隻是這凝聚全身氣力的一擊被化解的如此輕鬆,一時愣了。直到圍觀眾人驚唿聲驟起,才瞬間迴了神誌,終於沉下麵色,迅速抽迴巨斧,猛然斜斜地再劈下去。


    叮!!


    唿嘯巨斧再一次在半空便被阻擋,又是以劍尖抵住寒鋒!


    眾人皆嘩然。


    若說頭一迴煙塵彌漫,看不清楚,這一次是實實在在看見二人的招式。拓跋普速根的一劈雖力道不及方才,但角度極為刁鑽,斧鋒運行時在空中還變化了路線,可穀仲溪根本沒有半分多餘的動作,收劍,刺出,僅此而已。


    拓跋普速根突然有深深的無力感,似乎這兩斧頭砍向的不是人,而是山石或者土地,心中又驚又怒,驟然暴喝,抽身舞出一套複雜多變的連招,招招對著穀仲溪劈去,可每次快要砍中時,都被一劍阻擋,如碰上銅牆鐵壁,一套砍下來,自己累的氣喘籲籲,穀仲溪卻仍靜立在原地,腳步都沒挪動過半分。


    晉軍兵士由驚駭不已轉為大聲喝彩,已然歡唿雀躍,興奮異常。


    劉琨卻隻怔怔立在原地,滿麵愕然。


    這哪裏還是人間劍術!而且看的真切,這秦溪,從頭到尾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過!


    拓跋普速根呆立著喘著粗氣,突然有了認輸的衝動,站在這個可怖的對手對麵,殺意蕩然無存。


    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如果對手輕易能化解進攻,而且總是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模式,那是不是可以認為,對手早已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招數,能輕而易舉刺穿自己的咽喉?


    拓跋普速根的手微微顫抖。


    隻要此人想,自己瞬間便會丟了性命!


    “二殿下!”有北蠻兵士高叫道:“快上馬!衝殺他!!”


    上馬衝殺?!


    眾人聞言皆愕然。


    步戰打不過,要以騎戰壓製?


    晉軍將士立即破口大罵,若不是全員皆離北蠻兵士較遠,怕是雙方已然混戰在一起。


    但這一嗓子確實提醒了拓跋普速根,深知自己已然顏麵掃地,唯有上馬方有可能破開此人防禦,甚至贏得比試。


    至於體麵不體麵,哪裏還管得了這麽多!畢竟當初比鬥之時,也沒說不許騎戰。


    念及此處,拓跋普速根立即吹一唿哨,一匹毛色純黑的駿馬自圍觀人群身後衝出,快速馱了主人,飛地向眼前的黑衣敵人衝去。


    噫!!


    圍觀人群爆發一陣強烈的倒彩,可沒有任何人敢上前替穀仲溪阻擋一下。僅僅衝刺數步,拓跋普速根與黑色駿馬已然人馬合一,呈現拓跋鐵騎最完美的衝殺狀態,巨斧之刃攜帶滔天殺氣飛速斬至。


    所有人都屏住唿吸,一眨不眨。所有晉軍兵士的心中都抱有一絲幻想。


    當然任何人都知道,這種幻想說出來隻怕自己都不信。


    然而並不需要等待太久,結果極其明顯。


    穀仲溪仍閉著眼睛,卻身形前傾,腳下如弓弦般將自己彈射出去,劍招非常簡單,隻一式直刺。


    一劍絕雲!


    這一刺快如疾風,又好似崩裂的沙石,勢大力沉。


    隻聞“叮”一聲脆響,劍尖不偏不倚仍刺中巨斧鋒刃處,可結果卻與先前的守勢不同,這一刺之下,厚實的巨斧竟如豆腐般被削為兩半,若不是拓跋普速根快速縮了手,隻怕手筋也不保。


    穀仲溪一擊之後抽劍轉身,在空中旋了一周穩穩落地,幾乎同時,切斷的半麵巨斧深深砸在地麵上,砰一聲悶響。


    黑色戰馬被勒止,拓跋普速根看了看手中殘存的半麵戰斧,頓覺脊背發涼,極為後怕。


    晉軍兵士爆發出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聲,慕容卿卻仍呆立著,遠遠凝視那個閉眼靜立的男子,心中感到一絲恐懼。


    如同寒鳴嶺那夜被一語道破身份一般,這個男子再一次讓慕容卿覺得陌生到可怕。


    不多時,穀仲溪緩緩睜開眼睛,瞥見看台上慕容卿的目光,隻淡淡笑了笑,而後轟然倒地。


    “喂!”慕容卿急切唿喚,腳下七星流轉,瞬間掠至穀仲溪身邊,幾乎同時,拓跋普速根騎著黑馬,也來到穀仲溪邊上。


    霎時的變故讓圍觀之人鴉雀無聲,北蠻騎兵中漸有聲音漸出,自然認為穀仲溪已倒下,獲勝者該是自己的主子。


    “他怎麽了?”拓跋普速根翻身下馬,有些畏懼地看著地上閉著雙目的男子。


    慕容卿早已伏在穀仲溪身邊,探了探鼻息,又試了試心跳,輕歎口氣道:“他隻是餓昏過去了……”


    拓跋普速根聞言愕然,方知這個對手竟是在如此虛弱的情況下勝了自己,再也沒了先前的戾氣,尷尬道:“公主殿下,我……”


    慕容卿低聲喝道:“不用說了,二殿下,我與你雖有婚約,可你非我意中之人,如今你在比鬥中已然手段盡出,卻落得兵器折損的結果,難道還要大言不慚的說是你勝了嗎?”


    拓跋普速根愣了半晌,長歎一口氣,啪地抱拳道:“是我輸了,這位秦公子的武功我極為欽佩,我相信他定有能力照顧好公主,待我明日迴去,便稟告父王,取消婚約!”


    慕容卿起身一福道:“小女多謝二殿下。”


    正說間,劉琨大步走來,關切道:“秦公子怎麽樣?是受傷了嗎?”


    慕容卿搖搖頭,低聲道:“怕是餓昏了。”


    劉琨麵色變了變,立即對身後招手,著兩位兵士給穀仲溪喂水,而後再抬起穀仲溪,送上自己的車駕,準備迴府。


    落於黃土地上的陌上劍被慕容卿拾起,緊緊攥在手中,如同攥著一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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