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以戰車為工事,先以機炮、火銃、火箭等壓倒性優勢火力向著瘋狂猛撲而來的日軍射擊,在大量殺傷集群衝鋒的日軍後,再以輕騎兵短促出擊消滅逼近的少數兵將。明軍以少敵多,擊退了日軍一次次潮水般的進攻,全體將士同仇敵愾,拿出了決死的勇氣與十幾倍的日軍激戰了一晝夜。戰鬥進行到最慘烈階段時明軍僅餘九百餘騎,彈丸、火藥全部耗盡。危急關頭,劉子清亦揮劍上陣,大明軍旗始終屹立不倒,高高飄揚在陣地上。第二日,李如鬆和楊元先後率騎兵兩千前來增援,從日軍側翼發起了猛攻。日軍經過這一晝夜的激戰傷亡慘重,已成強弩之末,誤認為是明軍主力發起了總攻,遂倉惶撤迴王京。此戰,明軍傷亡近三千餘人,而日軍傷亡則超過八千。


    這一仗奠定了援朝戰役取勝的基礎。日軍雖然人數占優,但此時已無力出擊隻能被動防守。眼見要進入相持階段,日軍依仗有龍山大倉充足的給養,準備固守待援以此消耗明軍,這一計劃當即被劉子清識破。龍山大倉為朝鮮國家糧倉,積貯了朝鮮十幾年的糧食,當王京被日軍占領後,龍山大倉就成為日軍的軍糧庫,後續日軍運來的糧食都存於此處。李如鬆、劉子清得到這一情報後,兩人相視會意一笑,當年曹孟德火燒烏巢的情形在腦海中閃過。於是,李如鬆密令查大受和李如梅率敢死隊數百勇士深夜奇襲龍山大倉。出發前,劉子清給即將上陣的將士作鼓動,他慷慨激昂講道:當年曹孟德精騎五千攻取烏巢,一舉燒掉那裏的糧草,從而奠定了官渡之戰勝利的基礎。如今你們五百精兵,勝過當年的曹兵五千;援朝戰役,千秋功業,係於你們一身。這十三座大倉,數十萬石糧食,如果燒毀,我們就是不打,日軍也會餓死、凍死。敢死隊將士聽到劉子清的激情動員,精神受到極大鼓舞,無不鬥誌昂揚。一場激戰後,大火終於在龍山大倉燃起,十數萬兵士的糧食裝備,一夜間被燒的幹幹淨淨,這一把大火將本已陷入危境的十幾萬日軍置入絕境。


    四月十八日,春暖花開的時候,日軍撤出京城退到了釜山一帶,放迴了俘虜的朝鮮兩王子。李如鬆、劉子清於四月十九日率東征大軍浩浩蕩蕩開進京城,五月十五日又收複了慶州。至此,除全羅和慶尚二道部分沿海地區為日軍占領外,其餘各地全部收複。明軍留下一萬人駐守朝鮮,其餘所部於七月底迴國。東征大軍在入朝參戰的短短四個月的時間裏,如雄風狂飆,掠地千裏,橫掃半島;收複了平壤、開城、王京三都,樹立了大明王朝的天威,粉碎了日本占領朝鮮的企圖,對外影響很大。豐臣秀吉在戰爭末期死去,日軍全部從朝鮮撤退。


    在迴國途中,得勝的明軍將士都歡聲笑語,而劉子清卻一臉肅穆,一語不發。李如鬆十分不解,以為師兄是接連征戰,離家日久,有心事,就開起玩笑說:“師兄是想家了吧。”劉子清搖搖頭,越發沉默。而李如鬆激動的心情並未因劉子清的沉默而減弱,得勝班師,一路凱歌。


    過了鴨綠江後,劉子清終於開口講話。他勸李如鬆說:你已征戰了半生,平定西北,東征奏凱,如今立下這蓋世奇功,已是功成名就。縱覽古今名將亦難如此,不如就此解甲歸田,跟我一起迴江南吧。每日看著花開花落,鶯來燕往,對綠水青山,賞淡雲煙霞……李如鬆看了看師兄,以為這就是他這一路沉默的原因,不僅放聲大笑道:“此生既以屬國,當報君恩,自古以來,為將者無不以血灑疆場,馬革裹屍為最終歸宿,哪能隻顧自己貪圖享樂。至於嘯傲山林,觀風賞月,此非我願也,我平生最欣賞戚將軍的一首勵誌詩:


    南北驅馳報主情,江花邊草笑平生。


    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橫戈馬上行。


    我雖不敢自比“武毅公”之胸懷,然以他為楷模還是做得到的。”說罷遙望京城方向,飽含深情,在馬上深情的拜了一拜,然後策馬前行。劉子清知道勸不動他,就想迀迴一下,打馬追上來說:“那進京麵聖後和我一同迴江南看看師傅吧。”李如鬆說:“我也是真想師傅了,可身負重任,聖命難違。你就替我在師傅身邊多照顧他老人家吧,等遼東真正太平了,我再下江南看師傅去。”劉子清精通陰陽術數,他算出李如鬆命裏有此一劫,可又勸說不得,所以一路上怏怏不快。也許是天意難違,盡管劉子清用心苦勸,奈何李如鬆心堅似鐵,不為所動。


    萬曆二十一年十二月,李如鬆、劉子清迴師進京麵聖。萬曆皇帝大喜,論功行賞,加封李如鬆太子太保,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劉子清因不願在朝為官,拒受封賞,請辭迴家。從西北到東北和朝鮮,征戰千裏,他和李如鬆配合默契,謀定戰略,鐵血萬裏,立下不世之功。然他誌不在此,先人遺訓言猶在耳,官場不可久戀。他此行也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驗證了“劉氏算經”的實用性,不負自己平生所學。他隻身一人,隨從也不帶一個,悄然返迴紹興府山陰;然而他終究沒能夠見到老師,徐渭已於兩個月前病逝家中。


    徐渭有兩個兒子,長子徐枚和次子徐枳。徐枚將父親留下來的書稿交給劉子清說:這是家父臨終前交待,囑咐我們一定要將此書親手交給你。劉子清接過一看,是《徐渭兵法》,心裏一酸,淚水止不住流下。此書為老師一生嘔心瀝血之作,傳給自己,這是恩師對自己的最大認可。其實徐渭已經得知了李如鬆、劉子清取得大勝的消息,當時是重病纏身,臥床多日,消息傳來時,精神為之一振。他知道劉子清無意於官場,迴京後定不接受封賞而離開軍營;隻是他並不知道李如鬆將要遭難。徐渭是軍事謀略家,但不是神算子,而劉子清的推算得於家傳。他不僅早已預測李如鬆將有大難,而此後的大明朝也難長久,這一切都非人力所能挽迴。當徐渭感到自己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知大限將致。把徐枚、徐枳叫到床前,將自己畢生所著詩、書、畫悉數交於二子,說道:“這些你們拿去變賣了吧。我一生無所積蓄,沒有家產,隻存這些書畫,雖不值千金,但足以讓你們能安逸生活。另外拿出《徐渭兵法》書稿囑咐說:這本書對於你們毫無益處,不但換不來錢財,留在身邊還會招來災禍,一定要把它交給劉子清。”


    劉子清在老師的墳前,燒紙祭奠,低聲泣訴,向老師匯報一路征戰詳情,同時遙望北方,替李如鬆擔憂。


    迴到蘇州後,劉子清娶妻成家,從此閉門謝客。閑來讀經書,無事入棋局,再不過問朝廷之事,過起了尋常百姓的生活。一年後長子天石出生,天石自小不喜詩書經傳,劉子清為其講讀《劉氏算經》,他也不上心,興趣全不在此。劉子清順其自然,也不勉強,八年後女兒出生,因其五行中單缺木,取名“仙枝”。其母徐氏在生下“仙枝”時得了產後病,一直是臥病在床,從小就在娘親病床前侍奉的仙枝,因此走上了從醫之路。


    萬曆二十五年,李如鬆升任遼東總兵官。次年四月,韃靼土蠻犯遼東,李如鬆率輕騎追擊,與數萬韃靼騎兵遭遇。李如鬆率所部三千餘人浴血奮戰,犧牲於撫順渾河一帶,卒年五十歲。一代名將,實踐了自己“血染沙場,馬革裹屍”的誓言。萬曆帝“痛悼”,朝廷追贈少保寧遠伯,立祠諡忠烈,並以其弟李如梅代總兵官。消息傳到蘇州,劉子清傷痛不已,三天粒米未進,閉門謝客。自此後,劉子清將除“劉氏算經”外的所有兵書、戰策統統收拾打包,裝進木箱封存起來,再也不看一眼;曾經的戰功絕口不提,連同過去的記憶一並封存。


    此時劉子清已是通曉天地之變,洞察人間百態,明知灼見,巧捷萬端;他胸藏甲兵,腹隱韜略,卻不再涉足軍營。安頓好家裏一切後,他開始遊曆四方,足跡遍布三山五嶽、四海九州。


    萬曆二十六年,楊應龍在播州公開作亂。播州位於四川、貴州、湖北間,山川險要,廣袤千裏。自唐代楊端之後,楊氏世代統治此地,接受中央皇朝任命。明初楊鏗內附,任命其為播州宣慰司使。楊應龍為播州宣慰司使後,驕橫跋扈,作惡多端,引苗兵攻入四川、貴州、湖廣的數十個屯堡與城鎮,殺戮平民,奸淫擄掠。都司楊國柱率軍三千進剿,失利被殺。朝廷起用前都禦史李化龍兼兵部侍郎,節製川、湖、貴諸軍。李化龍想請劉子清出山,劉子清婉拒,舉薦師弟黃河浪為幕僚。


    萬曆二十八年,李化龍、黃河浪率明軍分兵八路進發,一路勢如破竹,三月二十九日計破婁山關。婁山關既失,播州無險可守,楊應龍退守海龍囤。五月十八,明軍會師於海龍囤下,黃河浪建議用車輪戰***番進攻,遂破大城。六月初六,楊應龍知大勢已去,與兩位小妾自縊而死;明軍入城,播州全境平定。平播之役後,明朝廷取消土司製度,實行“改土歸流”,置遵義、平越二府,分屬四川、貴州兩省。


    且不說黃河浪取勝後來看劉子清,感謝師兄推薦之功。這時劉子清已習慣於尋常百姓生活,享受天倫之樂。劉天石自小就喜歡擺弄石頭玩,劉子清帶他去了幾家在蘇州城較有名的玉雕店觀看,讓其開眼長見識。蘇州玉雕自唐時就已經很有名氣,以其精細靈巧名聞天下。宋應星稱:“良玉雖集京師,工妙則推蘇郡”。看到那些琳琅滿目的玉雕作品後,劉天石被深深的吸引住了,流露出強烈的學習願望。劉子清經過一番考慮後,同意了他的選擇,帶他到一個叫“琢玉作坊”玉雕館裏,拜一位老者為師。劉天石當時還不知道,他拜的這位師傅便是有“鬼斧神工”之稱的蘇州著名玉雕大師陸子剛。劉子清有一件羊脂白玉的“荷葉壺”,就是陸子剛所贈。這件作品是陸子剛一生最為珍愛的作品,堪稱價值連城,有多少富商巨賈夢寐以求想得到它,曾出重金求購,但陸子剛不為所動。他特別敬重劉子清,曾在劉子清的幫助下躲過一次災難,為報救命之恩,數次贈送劉子清玉雕作品,劉子清都堅辭不受。從此,劉天石就留在陸子剛身邊學習玉雕。隨著年齡長大和陸子剛的精心傳授,劉天石進步很快,他勤勉用功,對玉雕作品有著癡迷般的熱愛和濃厚的興趣,漸漸的他在江南玉雕圈子裏開始有名。劉天石成為陸子剛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位,在陸子剛辭世後,劉天石被江南玉雕同行視為“子岡碾玉”法的正宗傳人。他勤勞不懈,經自己的努力終在名手輩出的江南玉雕界占有一席之地。他把師傅一生精研的立雕、鏤雕、陰刻、剔地陽紋、鑲嵌寶石及磨琢銘文印款等技藝全都熟練掌握,並能自如的運用到作品中去。陸子剛一生沒有兒女,在他去逝前,將自己平生最得意的幾件玉雕作品由劉天石轉交給了劉子清。


    天石成家後,開了自己的玉雕坊,劉子清為其取名“天工石作”,不帶一“玉”字,其中深奧之處,竟沒人能看得懂。但名師所出,雕品自是與眾不同,幾年後在江南玉雕同行裏,已成舉足輕重的人物。


    隨著兒子的名氣一天天大起來,而劉子清從不到他的玉坊裏去。兒子精心創作的玉雕,在市麵上可謂百金難購,可劉子清是看也不看。劉天石一心想讓父親滿意,可終得不到父親的讚許,百思不得其解。後來表叔張小雲來他這裏,天石熱情款待,一壺陳年老酒喝下後,表叔才告訴他內情。原來劉子清一直遵守高祖文成公定下的規矩,劉家後人無論做什麽行業,都要以濟世為主,為天下萬民服務。而玉雕卻是有錢人賞玩的東西,雖材質貴重、工藝精美、價值很高,讓達官權貴、富豪財主趨之若鶩,可對百姓生活卻沒什麽影響,無濟世功業。從事這種職業,技藝再高,充其量也隻為皇親貴胄及有錢人服務,就是達到了陸子剛的水平,也不過是為宮廷添了幾件寶貝而已。還不如仙枝行醫,懸壺濟世,銀針解痛,治病救人積善行。


    可此時天石技藝已成,再改行也來不及了。在表叔指點啟發下,天石沒有放棄玉雕技藝,他開始利用自己的長項,把產業擴大到石材工藝加工製作上,集能工巧匠十數人,開始進入到亭台、樓閣建築用石材製品加工製作中,從牌坊、石塔、石橋、石坊、石亭、欄杆、石獸到生活工藝用品等。至此,“天工石作”包含玉雕、石雕並逐漸走向成熟,生意遍布江南,已成行業翹楚。


    正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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