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德讓見蕭思溫與沂國公主兩下惶恐,忙指使湯藥侍奉又呈上湯藥來。從侍奉手中接過玉碗又試了一口溫熱,才將藥碗奉上,笑勸道:“大媽媽息怒,可莫使曾外孫女有失。”


    述律平則冷哼一聲,惡言道:“骨肉未齊之子,死不足惜!”說著,將湯藥一飲而盡。


    而沂國公主聽人說她肚子裏的是個女娃,本就不是滋味。又聽老太後如此惡言,更是恨上加恨。可在那斷腕的威懾之下,除了忍著,也隻剩忍著。


    倒是韓德讓玩笑道:“大媽媽時前言‘若公主殿下生著女子,命姚哥娶之為妻’,今又迫死殿下幼女,大媽媽所賜乃冥婚耶?”


    眾人聞言滿是詫異,述律平卻隻冷著臉,倒也不說話。莫說這蕭思溫夫婦隻是領命跑腿的,就算不是又能如何?如今人已七十有五了,大半截都埋進了土裏。


    而洪古本也是個扶不起的,她心裏從來都清楚。隻是偏愛著這個兒子,就像前世欠下的一般,隻要是他想要的都想給他。可皇位……她是真的無能為力了。


    述律平思著,輕歎一聲說道:“姚哥,掛件收起,餘將撤迴。”說著,又對左右侍者吩咐道:“迴寢帳。”


    侍者聞令,將她抬迴寢帳。韓德讓也收拾起那一對玉掛件,但覺疑惑,那麽多好東西未置一觀,偏收了這對不起眼的掛件?


    見老太太移駕,沂國公主這肚腹忽也劇痛起來,想來是這一路勞頓又添驚嚇,引動胎氣早產。韓匡嗣忙喚來宮人將沂國公主扶往宮帳生產。八月生子,至為危險,可得小心翼翼。


    眼見送走公主夫婦,韓匡嗣才來對韓德讓鄭重問道:“爾言娶沂國公主之女為妻,可是當真?”


    韓德讓道:“大媽媽諭旨,兒莫敢逆。”


    父親提聯姻之策,他不答應,自是無可奈何。可沒成想太皇太後亦做此打算,他便不得不應下來,除非真是活膩了。


    但他也恃寵對老太太談了條件,言隻娶公主三女。此胎若生得女兒,他娶了便是,若生得男兒,即為天意使然。


    韓德讓將那對玉掛件奉在述律平麵前,老太太端詳著,說不出的滋味。之所以這樣對待沂國公主夫婦,並非厭惡,隻是想在死前見愛子洪古最後一麵。可盼星星盼月亮,卻是所來非人,心中憋悶也隻得找個人來順氣。


    述律平垂眸,那掛件上的花朵映入眼眸,她麵色失落,更顯得憔悴起來。忽而,她問道:“爾知此物乃何?”


    見韓德讓搖頭不知,她才淡然道:“其名月裏朵,乃迴鶻故地,初春時節綻開的小野花兒。”說著,又歎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韓德讓驚異,老太太的乳名便是“月裏朵”,對老太後而言,就算天上的星星也比不過太祖翁翁輕輕地喚上一聲“月裏朵”。


    “若呂不古當真生女,朕賜月裏朵為爾等作信物。”述律平說著,將月裏朵掛件收了起來,靠在褥枕上眯眼休息。


    韓德讓替老太後蓋上錦衾後便輕聲退了出去。此時才發現因沂國公主早產,外間是一陣忙亂,但都盡量不發出任何響動。而沂國公主在產房中也怕吵著了老太後的休息,愣是一個叫喊聲也不敢發出。


    嘴裏咬著的絹帕已經被血浸紅,宮裏的老嬤連忙領了穩婆進產房。產房外的蕭思溫與韓匡嗣聽不見裏麵的任何響動,隻能眼見著一班宮女們慌亂著進進出出,更是焦急難安。


    約三刻鍾,聽得一聲嬰啼,壓在蕭思溫心口的石頭才算落了下來。片刻,沂國公主的貼身侍女烏蘭自產房趨出。蕭思溫連忙上前詢問,烏蘭卻隻是支支吾吾。


    蕭思溫那興奮的神色瞬間降溫,小聲疑道:“女子?”烏蘭怯懦著點點頭,他臉色一瞬失落下來,好片刻才擠出一絲笑容,這才舉步跨進產房。


    蕭思溫捧起女嬰,故作喜悅道:“女子甚好,國舅帳之女非後即妃。”再仔細端詳片刻,樂道:“瞧瞧,這眉眼與公主相類,可是俊俏之極也。”雖然安慰著,公主還是在他的眼神裏瞧出了一絲難掩的失落。


    眼見公主憂喜參半,蕭思溫則抱著女兒不住誇讚,以寬慰愛妻。正此時,有宮女來報說:“太皇太後召見女公子。”


    蕭思溫抱著女兒一路忐忑著隨宮人而去,入殿,見著老太太忙跪下行大拜之禮。韓德讓得老太太指示,倒是不情願地來抱取女嬰。正抱走,蕭思溫突將繈褓拽緊,甚是懼怕。


    蕭思溫抬眼瞧了瞧,見韓匡嗣微微頜首,又看了看韓德讓。這才小心著鬆了手,任由韓德讓將孩子抱去了老太後麵前。


    述律平則是看也不看,就由韓德讓愁眉苦臉地抱著,看著繈褓中哇哇啼哭的女嬰,連連哄道:“莫哭了,莫哭了……”


    忽而,述律平冷冷說道:“《禮記》曰:男二十冠而字,女十五笄而字。今爾幼女雖值初生,然許嫁韓氏,當擬小字以成婚書。”


    蕭思溫聽著一驚,還道許嫁之事乃隨口一說,不想太皇太後竟是君無戲言。


    蕭思溫正失神,述律平冷言問道:“乃不願愛女許嫁韓氏乎?”


    蕭思溫忙伏拜道:“請太皇太後賜字。”


    述律平說道:“即嫁漢兒,當擬漢字。”轉又對韓德讓道:“姚哥常讀詩書,可為汝妻擬佳字。”


    韓匡嗣當即提醒道:“四兒,好生擬。”


    韓德讓聽罷,知父親巴結之意,說道:“詩雲:雙燕複雙燕,雙飛令人羨;玉樓珠閣不獨棲,金窗秀戶長相見。臣以為,小字可擬‘燕燕’。”


    述律平讚同著點點頭,卻冷著臉對蕭思溫問道:“爾意如何?”


    “甚好!臣謝太皇太後恩典。”蕭思溫很是滿意,這詩句出自詩仙李白,說的是比翼雙飛、生死不渝。


    片刻,耿紹基引侍班奉上來兩份懿旨及婚書,各填上蕭燕燕與韓德讓姓名後轉呈太皇太後。


    述律平倒也懶得看,隻令韓德讓自己從符寶郎處取出玉寶在賜婚詔書上按下。耿紹基又將詔書宣告,韓匡嗣、蕭思溫、韓德讓三人叩首謝恩。


    待謝恩完畢,女官又將皇叔獻上的一對羊脂玉翩鶴銜花的“月裏朵”,分作兩顆。一顆給繈褓中的蕭燕燕,一顆給韓德讓,這婚事便算是訂下了,蕭韓兩家也算得正式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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