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得猶如一潭死水,隻有明豔的火光搖曳著,飛舞的赤色火星子與飄飛的白色雪花往來交融。唿唿的西北風嘯過整個行宮,篝火被這大風吹得幾欲熄滅,又再倔強複起。


    於此時,黑幕般的天外飛來許多火流星,如雨般密密麻麻砸進營寨,整個營寨頓時燒成一片火海連天。隻聞得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整個大地也在隆隆的馬蹄聲下顫栗。


    蕭皇後驚醒,忙出帳來看,隻見行宮皇帳火光大起。她喚來女婢,指使其往探看。女婢未及轉身,尚食劉解裏驚慌跑來道:“可敦……可敦……泰寧王逆反,叛軍已攻入皇帳,可敦與皇子速速逃命!”


    “察割果是反了?!”蕭皇後驚駭,念念著,不想耶律屋質所憂果真應驗。


    “阿娘……”耶律明扆夢囈般地叫著,小手擦著朦朧睡眼。


    蕭皇後忙將幼子抱起遞給劉解裏,囑道:“卿乃吾媵嫁之臣,今國難,吾使幼子托付,望卿善待之。”言畢,又慌忙間抱起一盒首飾塞給劉解裏,即登輦往皇帳而去。


    劉解裏連忙攔住她,勸道:“那泰寧王弑君篡位,窮兇惡極,可敦此去,必是送死……”


    “陛下、太後身陷狼口,我乃皇後母儀天下,安可苟且偷生!”她說著決然格開劉解裏的手,迴望一眼不諳世事的孩子,滿眼盡是絕望之色。


    “阿娘……!”耶律明扆望著母親的背影大喊一聲,她在亂馬聲中卻是聽不真切。


    蕭皇後乘輦進宮帳,雙手握緊,隻見火光下耀耀著寒光,屍橫遍地。眼見耶律阮與甄妃、太後的屍首赫然橫在眼前,她心中驚涼,宛如止息。


    而不等察割下令,兩班兵衛已齊齊圍住她,刀鋒直指。她強咽下眼淚,抬眼看去,隻見其中為首之人正是泰寧王耶律察割。


    耶律察割乃太祖弟明王耶律安端之子,因品行兇狠偽懦,夙為太祖耶律阿保機所惡。隻因在耶律阮與皇叔耶律洪古的爭位之戰中襄助過耶律阮,被寵信進封泰寧王。


    右皮室詳穩耶律屋質屢言其謀反事,耶律阮始終是不信,反責屋質嫉妒察割。而今耶律察割當真逆反,要了他的性命,他卻是來不及言悔了。


    然察割弑君之後,本就欲斬草除根。今眼見皇後蕭氏送上門來,卻不見皇嫡子耶律明扆,他厲聲問道:“可敦,皇子何在?”


    蕭皇後並不答話,隻收拾起眼淚,從容道:“陛下待爾不薄,爾恩將仇報弑君篡位,又使陛下、太後陳屍於此,遭受侮辱,乃不畏天道報應?!”她昂著頭,不論察割準與不準,她來,隻為全一個賢後的職責而已。


    “可敦多慮,臣豈敢慢待陛下、太後?待登大位,自當好生斂葬。”轉又對左右吩咐道:“帶下去,待行大喪,孤親送可敦往陛下處……一家團聚。”


    軍士聞令,自左右來押蕭皇後。蕭皇後拂袖斥退軍士,冷哼一聲,說道:“吾將與陛下於黃泉畔……翹首待爾!”言訖,轉身昂首而去。


    見軍士將皇後押下,察割這才收起帶血的馬刀,對軍士吩咐道:“傳令,擒皇子者,賞奴千戶。”


    幾名軍士剛應聲而去,耶律盆都慌張闖入,焦急著在察割耳邊說道:“屋質已引數奴遁走。”


    察割卻毫不在意地坐上禦座,得意滿滿道:“懼之作甚?匹夫安有作為。”


    泰寧王妃則不理耶律察割,隻對盆都令道:“屋質名望甚重,萬萬走不得,爾帶人速速追去!”


    盆都瞧了瞧察割,又再瞧瞧泰寧王妃,王妃見他還停在原處,又再催促一聲,他才出帳帶一隊騎兵慌忙去追。


    泰寧王妃得知耶律屋質逃脫,正是不安,耶律察割此時卻是捧起一隻瑪瑙碗“哈哈”一笑,得意說道:“此內府之寶,今皆為我所有!”


    泰寧王妃聽此一言,氣道:“出息!壽安王、屋質尚在,吾等大事未定,要此物何益?”


    “壽安王年幼怯懦,屋質不過引數奴走脫,安能翻起風浪?待我執旗鼓神纛行柴冊,大位既定,其等詰旦來朝,不足慮也,不足慮也。”說著,耶律察割把玩起那瑪瑙碗,仍是半點也不上心。


    卻說那耶律屋質早就防著耶律察割叛亂,一聞兵變,即尋得十二旗、十二鼓、十二神纛,並將此祖製神器移出行宮,不使察割索獲。又使家奴各自領了書涵召諸王討賊,再使弟弟耶律衝往別帳迎壽安王來主事,自己則易服出行整合右皮室軍平叛去。


    餘皆安排妥當,獨耶律衝空手歸來,隻迴道:“壽安王猶疑不決。”


    耶律屋質聞言頓惱,眼下事危至此,壽安王這聖嗣嫡脈竟置國祚於不顧。急切之下,他親馭戎馬往壽安王別帳。轅門處,兩名衛兵剛要攔截,他一馬鞭揮過,兩名衛兵攔截不住,他駕著高頭大馬徑直闖入大帳。


    時壽安王耶律述律正與奴仆飲酒戲雙陸,不防有人策馬闖入,將他等嚇得酒醒,奔馬嘶鳴又攪得帳內一片驚惶。


    未等壽安王驚魂安定,耶律屋質踏馬急道:“大王速與臣平叛去!”


    “詳穩,孤早前與爾弟說了,孤身子欠安,騎不得馬。此事、此事詳穩全權即可。”壽安王一聽是要他上陣廝殺,更是推諉。


    見他膽怯,耶律屋質急火攻心,跳下馬,一把扼住他臂膀,威脅道:“大王乃太祖聖孫、太宗聖子,今賊已弑君篡立,來日必容不得大王這等嫡脈聖嗣?屆時,群臣將事誰?社稷將誰賴?倘江山入賊手,大王悔之何及!”


    壽安王見耶律屋質怒目,甚是懼怕,怯懦道:“孤……”


    不待他說話,隻聞轅門外馬蹄聲聲,數名戎裝將領貫入,見了耶律屋質與壽安王,紛紛下拜道:“請大王下令討賊!”


    耶律屋質見眾將趕來,倒也不顧壽安王是否應下,一把拽起他便往帳外大步跨去。此刻,他全在耶律屋質掌控之中,雖是千萬不願,卻也隻得被架著平叛去也。


    這壽安王乃是太宗耶律德光與彰德皇後(重煕二十一年更諡“靖安皇後”)蕭溫所生嫡長子。太宗駕崩後,皇位被堂兄耶律阮搶了去,他也從無半點怨念。


    於見慣皇室殺伐的他而言,做個有酒喝、有獵打的藩王也沒什麽不好,至少無性命之憂。是以但凡與那些爭鬥相關的事,他都不太愛摻合,可此刻已然由不得他了。


    而此時,沉浸在珍寶之中的耶律察割,忽聞軍士稟報,說:“稟大王,右皮室詳穩並壽安王引兵來攻。”察割置若罔聞,全不在意。未幾,又聞軍士稟報,道:“稟大王,旗鼓……旗鼓……”


    “旗鼓神纛若何?”耶律察割急切道。


    “迴大王,旗鼓神纛早被右皮室詳穩移出行宮,不知去向。”


    耶律察割聽罷,心中一震,“啪”的一聲,手中瑪瑙碗掉落在地。


    泰寧王妃見耶律察割仍無所動,急道:“速往整軍迎戰呀!”聽王妃這一提醒,他方才醒過神來,倉惶應戰,並命人將耶律阮皇後蕭撒葛隻縊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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