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夜視鏡


    了望台上的軍士舉著m22b望遠鏡仍在四處觀察警戒,丁有三、徐伯成、何茂才、段思德、左明秀、顧立威、李大昆、謝慶元等軍官紛紛跑來中軍旗下,在楊銘麵前圍成一圈,臉上帶著興奮和敬畏的神情,等待他的指示。


    “今天大家都表現很好,戰果豐碩!”楊銘首先表揚了大家一句,又繼續鼓勵道:“望諸位再接再勵,更立新功!”


    “都是仰仗將軍的神威,才有今日之勝。”丁有三領著一眾軍官忙不迭地說道。


    “是啊,都是將軍大施法力,斃敵無數,咱們隻不過給將軍打打下手罷了。”中軍連副連長段思德一臉的真誠表情,雖說他是附和著對楊銘奉承,但卻也確是出乎真心。楊銘的種種神奇傳說,除了丁有三等少數幾人之外,此時在場的其他的軍官都隻是久仰大名,並未親眼見過,今日一戰,方知盛名著實不虛。段思德說到此處,不由得眼角瞥了瞥楊銘身後的韻秋,卻見她神色冷峻,七彩變幻的風鏡遮住了一半的臉龐,卻仍掩不住豔麗至極的容顏,心中不由得又浮現起韻秋舉槍迎敵的颯爽英姿,頓時暗自一陣感歎。


    “大家不必過謙。”楊銘微微一笑,目光掃視麵前的軍官們,“打戰講的就是紀律和配合,今天大家的紀律都保持得很好,配合的也不錯。”


    “隻是,是否還有進一步改進和完善之處,就是咱們戰後總結的目的所在。”


    他將目光落在二連連長顧立威身上,“顧連長的二連接令出援四連,速度似可更快一些?”


    顧立威臉上一紅,隨即抱拳答道:“將軍所言甚是,二連當時是防守陣形,乍一得令要緊急出援,陣形變換確實慢了一些,多虧……多虧將軍手下的親將持神威鐵銃及時趕到,才不致讓四連遭受敵軍的更大壓力。”


    他所說的“將軍手下親將”指的是韻秋,顧立威以前並未見過她,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唿,斟酌之下,便以“親將”稱之。


    “嗯,顧連長言之有理,戰鬥陣形的轉換確實需要長時間的訓練,咱們的部隊現在訓練還不足,有些生疏遲滯實乃常事。”楊銘點頭表示認可。


    眾軍官見楊銘並無挑剔問責之意,膽子便大了些,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這些軍官大多都是以前在明軍裏幹過的,基本的軍事常識還是有的,說起戰術戰法也挺像那麽迴事,有些問題出現意見相左的,幾個人甚至還爭執了起來。楊銘在一旁微笑聆聽,偶爾插上幾句鼓勵之語,他其實對古代戰爭並不熟悉,隻能憑基本的邏輯泛泛而言,而不能胡亂發表意見,現在他在軍中的威望可謂一言九鼎,說的話就算沒理,別人也會服膺幾分,如果說錯了,對眾人形成誤導,後果可就嚴重了。


    看著大夥討論得差不多了,楊銘決定進入正題,他目光巡視一圈,沉著聲音問丁有三:“丁總爺,戰場是否打掃完畢?”


    看著楊銘嚴肅的語氣神情,丁有三不禁心中一凜,趕緊躬身抱拳道:“稟將軍,戰場已打掃完畢,收撿敵首級一千八百七十二具,獲好馬六百五十三匹,死馬傷馬、刀槍盔甲器械無數……”


    “銀子呢?”楊銘點點頭,淡淡地說,“這些韃子兵在京畿之地搶了兩個多月了,身上多少有些銀兩吧?”


    這話是自然了,雖說後金軍的紀律比明軍強很多,劫掠的財物要統一上交由旗主來分配,但個人私藏一點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稟將軍,銀兩也收撿了很多,隻是一時難以準確計數,粗略估計幾千兩是有的。”


    “丁總爺,讓各連軍士集合列隊;徐參謀長,請組織團部和營連的參謀交叉檢點紀律。”


    軍士們繳獲的刀槍盔甲,若是覺得趁手,留作自用是可以的,最多不過是要向上級討個允許,但對於銀兩財物,楊銘嚴格規定必須交公,絕不允許軍士私自攥為己有,這個紀律早已宣貫到全體官兵,現在他要檢查一下紀律的落實情況了。


    至於為何要徐伯成組織參謀人員去檢查,那是因為參謀這一職位是由原來的讚畫改組而來,這些讚畫大抵都是文人,負責軍中的文書撰寫、上傳下達、軍功記錄、糧餉記帳等,具備一定的垂直管理職能,或者說有一點監軍的意味,相較於各部隊的軍事主官,其獨立性更強一些,比較不容易護短。


    陣地的一側,民夫和夥頭軍就著壕溝挖灶埋鍋,柴火燃起的炊煙在夕陽的殘紅中嫋嫋升起,時而飄過來陣陣的麥飯香氣,陣地內,數百名軍士排著整齊的隊列,昂首挺胸,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隊列前的幾十個軍士身上,這些被搜檢出私藏銀兩的軍士一個個低著頭,漲紅著臉,如站針氈。


    “大家拿命來打仗,撿一點銀兩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什麽大錯。”楊銘手裏拿著喊話器,目光掃視全場,淡淡地說。


    “隻是,我們是紀律部隊,不能這麽率性而為。紀律的崩壞往往是從小處開始的,今天你能偷拿銀兩,明天就可以搶劫平民,後天說不定就燒殺淫掠了。”


    “如果是那樣,我會砍下你們的腦袋!”他提高了聲音,語氣開始嚴厲起來。


    “你們投軍之時本將軍就有言在先,紀律規矩必須要遵守,今天的勝利所得之戰利品,按規矩是屬於本將軍的,本將軍要用這些戰利品來賞賜有功,撫恤傷殘,發放銀餉,換言之,這些錢要用在大家身上,決不能由你們某個人私自攥取!”


    “今日一戰,我軍陣亡同袍十四人,他們的遺體會運迴去隆重安葬,本將軍不會讓他們留在這裏做孤魂野鬼,而且,本將軍早有承諾在先,他們的家屬將會得到終身發餉!”


    說到這裏,軍士隊列裏出現了一陣悸動,人們揚起頭盯著楊銘,目光裏露出驚訝和感佩之色。明軍打仗,對於戰死者的遺體一向是就地掩埋的,如果是打了敗仗,那根本連掩埋都不可能有,隻有極少數高級將官的遺體才會運送迴去,現在楊銘說要將這些戰死者全部帶迴去安葬,軍士們不禁心中大為感動。


    “後邊的救治所裏,還躺著十幾個身負重傷的弟兄,他們中間如果有人身體不能康複,不能再打仗了,不能再幹活了,本將軍也會給他們終身發餉。”


    “諸位知否,你們私藏的這些銀兩,本該有他們的一份!”


    楊銘目光盯向那些私藏銀兩的軍士,“若你們將來也有什麽三長兩短,你們也不希望別人拿走屬於你們和你們家屬的那份銀餉吧?”


    “念在你們今天都是初犯,又值此作戰用人之際,本將軍對此不予追究,也不會給你們記過,但若再有違犯者,必定嚴懲不貸!”


    “好了,各連連長把你們的人領迴去吧。大家稍事休息,準備吃飯,今晚不紮營,吃完飯就整裝出發,連夜行軍!”


    現在離遵化城隻有十幾裏地了,按今天得到的信息,劉之綸在遵化以東二十餘裏娘娘山被圍,還有三四十裏路要趕,楊銘打算在明日天亮前趕到劉之綸所部的位置,與其會師,救出劉之綸。


    幾個連長鐵青著臉上前,各自將自己的人帶了迴去,楊銘淡淡地看著他們,心想經過這次的檢點教訓,這些連長將來對於軍紀的執行應該會更重視,這時,他發現唯有四連連長謝慶元沒有出現在人群之中。


    “四連謝慶元!”楊銘沉聲喝道。


    “標下在!”站在四連隊列前排的謝慶元大步向前,對楊銘躬身抱拳應道。


    “這次違紀的沒有四連的人?”


    “啟稟將軍,沒有!”


    “很好!徐參軍,給四連連長謝慶元另行記功一次!”


    “多謝將軍!”謝慶元抬起頭,再次躬身一禮,大步退下。


    中軍連副連長段思德領著兩個軍士迴來,看到謝慶元受到楊銘表彰,心中不禁泛起一陣無名怒火,原本鐵青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混帳東西,丟老子的臉!”他揮起馬鞭朝那兩個中軍連軍士劈頭蓋腦地抽下去,兩軍士既不敢躲,也不敢喊,隻得咬著牙硬生生地挺著。


    “段老三,不許體罰士兵!”楊銘大聲喝止,段思德被他這麽一喝,臉漲得更紅了,那鞭子在手裏卻終是不敢再打了。


    中軍旗下撐起兩張行軍桌拚在一起,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來,楊銘和軍營主官丁有三、參謀長徐伯成、一營營長何茂才及五位連長一起圍坐進餐。他一個人坐在上首方位,右側坐著丁有三和徐伯成,左側坐著何茂才、段思德、謝慶元,下首則是一連連長左明秀、二連連長顧立威、三連連長李大昆。按論資排輩,謝慶元這個四連連長是坐不到次席的,但他的兵沒有私藏銀兩,剛受到楊銘的表彰,是以丁有三便讓他跟營長何茂才同坐次席了。


    今天大軍初戰得勝,楊銘讓軍官們跟自己一起進餐,也算是一種鼓勵表彰之意,這些軍官大多也是頭一次跟楊銘同桌,頓時都有一些受寵若驚之感。


    桌上擺著香噴噴的白米飯、肉包子、紅燒馬肉、臘腸片、馬肉湯、菜蔬,還有一壇黃酒,所用的餐具也都是細瓷碗盤,整個軍中這是楊銘才有的待遇。古代生產力低下,細瓷器還是比較昂貴的,條件差一點的人家一般是用粗瓷碗,或者木碗、毛竹碗,順義軍食堂配置使用的也是粗瓷碗,但大軍出戰卻不方便攜帶瓷器,因為瓷器經不起運輸磕碰,是以出戰的軍官和軍士們所用的餐具都是木碗或毛竹碗。


    “今天是元宵節,弟兄們卻還要浴血奮戰,”楊銘端起盛著黃酒的瓷碗微笑地看著一桌官將,“來,我先敬大家一碗,以為感佩!”


    一桌人趕緊都站起身來,連說著“不敢不敢”,雙手端著酒碗跟著楊銘一飲而盡。


    “各位酌量自飲,吃飽吃好。”楊銘不甚飲酒,這一碗幹了便不再奉陪了,但這桌軍官中不乏酒量甚大之人,因晚上還要夜行軍,楊銘提點他們不要喝得太多誤事。


    “多謝將軍!”


    按明代的習慣,男女是不同桌吃飯的,之前的幾天行軍中午不開夥,早晚飯韻秋都是跟著楊銘一起在中軍帳篷裏吃,並沒有外人在場,楊銘讓她同桌而食,她也便照辦了,但此時楊銘和軍官們共餐,她自然是不便參與的。


    韻秋一個人站在了望台的後麵,這裏是整個陣地的最高點了,抬眼望去,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邊彌漫著炫爛的晚霞,金色的霞光映照著大地。陣地裏,成百上千的軍士和民夫或站或蹲,手裏捧著大碗吃晚餐。數百匹戰馬擠在陣地的兩側,俯著脖子吃草料和麩豆,間或揚起頭來,在晚風裏發出一陣嘶鳴。


    一個親兵雙手捧著托盤將食盒送到韻秋麵前,韻秋低頭看去,卻見托盤上的長方形圓角食盒竟是如水晶般晶瑩透明,她心中不禁咦了一聲,拿起那食盒仔細打量,透過略帶琥珀色的盒壁,裏麵的米飯肉菜清晰可見,食盒蓋子上嵌放著筷子,飯菜的熱氣在盒蓋內壁凝成一片細密的霧滴。


    韻秋不可能知道這是ppsu材質的便攜飯盒,這種材質輕盈透明,堅固耐摔,而且耐高溫,可以在高壓鍋的蒸氣裏清潔消毒,她將食盒拿在手中轉視了一番,掰開盒蓋四邊的搭扣,一陣飯菜香氣撲鼻而來。韻秋下意識地抬頭往了望台前方看去,卻見楊銘正和丁有三等一眾軍官同桌吃著飯,她隻能看到楊銘的背影,隱約聽到一桌人歡快的交談聲。


    心中一陣暖洋洋的感覺油然升起,韻秋嘴角露出了微笑。


    後方陣地的救治所裏,一身青布道袍的參謀溫如庭三兩口扒完飯菜,又掏出懷裏的筆記本翻看著,筆記本上是他用蠅頭小楷整理記錄的楊銘所講解的救傷知識和看護要點,文字之後還畫著一張表格,表格內填列著十幾個傷員的姓名和定時測量的體溫數據。


    “陳班長情況怎麽樣?”他來到躺著傷員的木板旁,問守護在側的軍士。


    “報告溫參謀,剛才喂了半碗稀粥,又睡過去了,大夫也來搭過脈,說暫時沒有大礙。”


    溫如庭點點頭,伸手從傷員腋下取出一支體溫計,迎著亮看了看,水銀柱恰好壓著那個標著框的“37”,頓時心裏大費躊躇。


    “將軍說過,若是裏麵的線過了這個框便要報告於他,現在這線剛好壓著框,報還是不報……?”


    沉吟片刻,他懸肘提筆在筆記本的表格裏記下了體溫數據,將體溫計甩了甩,又塞到下一個傷員的腋下。


    “等會就要整裝出發了,這些傷員能騎馬的,便騎馬;不能騎馬的,用車載運,記得車上的被褥墊厚實一些。”溫如庭對左右吩咐道。


    天邊的霞光漸漸暗淡了,陣地裏一片忙碌,大軍正在整裝待發。所有會騎馬的軍士都分配了馬匹,今日一戰繳獲的馬匹已經超過了出戰軍隊的人數,現在的問題是大半的軍士都不會騎馬,數百匹空餘的馬隻能用來馱運繳獲的物資,或者調撥到輜重隊去拉車。


    仍是按著之前的行軍序列,楊銘將四連擺在隊伍的前方,一連的騎兵分開到四連兩翼,後麵跟著第二連,然後便是他親領的中軍連,後方是民夫、輜重車隊和負責後衛的第三連。


    “韻秋,你晚上視力如何?”跨上戰馬之前,楊銘微笑地問道。


    “我沒有夜盲症。”韻秋冷哼一聲,“幹我們這一行的,晚上若是看不清,人家根本不會要你。”


    “嗬嗬,是吧。有夜盲症也沒什麽,補充點維生素就行了。”


    楊銘從馬背上的行囊裏掏出一個碩大的kirnd複合維生素塑料瓶,倒出兩粒維生素片,往自己嘴裏扔了一粒,又遞了一粒給韻秋。


    他在美國養成了餐後服用維生素片的習慣,美國市場的維生素是作為食品出售的,價格很便宜,500粒大瓶裝的複合維生素片才十幾美元,很多人都有這個習慣。


    “這是什麽?”韻秋不解地問。


    “別管,吃了有好處。”楊銘仰起脖子咕咚了幾口水,又將手裏的1.55升容量的純淨水瓶遞給韻秋,當然,裏麵的純淨水早已喝完了,現在裝的就是涼開水。


    韻秋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水吞下維生素片,楊銘又從行囊裏摸索出一粒藥片遞給她。


    “你……,這又是什麽?”韻秋感覺有點難以忍受了。


    “armodafinil,這藥能抗睡,可以讓你保持整夜的清醒狀態。”


    二戰時期,各國軍隊裏普遍使用甲基苯丙胺作為抗疲勞劑使用,也就是後來俗稱的冰毒,戰後轉入民用,以“抗疲勞素片”的名稱在各國的勞動人群中流行,到1960年代醫學上發現這種藥物的成癮性和毒害作用後,被逐漸禁止。而後在1990年代,新一代的抗疲勞藥物modafinil問世,經過海灣戰爭的試用證實其效果和低副作用,其後又發展到下一代的armodafinil,效果更好且副作用更小,除了軍隊之外,一般人群也開始流行使用,尤其是歐美和東亞的學生,將其作為考試前複習衝刺的靈丹妙藥,形成濫用。


    “抗睡還用吃藥?”韻秋不屑地說,“以前我出任務,三天兩夜沒合眼也沒吭一聲。”


    “你是我的副射手,我需要你保持最佳的狀態。”楊銘微笑著自己先含了一片,從韻秋手裏拿過水吞下,又將水遞給她,韻秋無奈隻得將藥片服下了。


    “好了,現在我給你安裝夜視鏡。”


    “夜視鏡?”韻秋再次不解了。


    “嗯,最新式的第五代全彩夜視鏡,”楊銘上前一步,將x27夜視鏡安裝在韻秋的凱夫拉頭盔上,“等到了夜裏告訴你怎麽使用,相信我,你會嚇一跳的,嘿嘿。”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他將同型號的夜視鏡往自己頭盔上哢嗒一聲裝好,翻身上馬,按住肩頭手持式電台的送話鍵,大吼一聲:“全體注意,開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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