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何大虎佯裝醉酒,倒在桌子底下的時候,劉惠茹正在與姐姐劉惠萍訴苦。其實這種訴苦很別扭,她真正的苦惱是她在何大虎的死纏爛打中自己迷失了自我,而她卻不能把這種信息透露給劉惠萍。她隻能把所有的苦都訴在何大虎如何迫害公公梁祖業這個事情上。同時,劉惠茹來這裏的目的也是要把公公梁祖業救迴去。隻有公公梁祖業迴了家,才能阻斷何大虎隨便進入梁家的借口。如果公公發揮了昔日的威力,自己再添油加醋一番,或許就能把何大虎置於死地。“姐,我來了這半天,怎麽沒看見姐夫呢?”劉惠茹上邊有好幾個姐姐,但她從未叫劉惠萍為大姐。她從小就這樣稱唿劉惠萍為姐,覺得這樣格外親切。


    “你姐夫去奉天了,去給本溪湖警備區運送布匹。”劉惠萍迴答道。


    “怎麽姐夫的買賣都做到軍隊去了?生意不錯呀!”劉惠茹讚道。


    “還不是咱舅照顧他,把本溪湖滿洲國軍的被服生產給了你姐夫的服裝廠。這不,他到奉天紡織廠去進布料去了。”劉惠萍解釋道。


    “上次我從奉天迴家時,在這兒見過姐夫。他對咱舅投靠日本人頗有微詞。咱姐倆也特討厭舅舅做了漢奸。咱們都發誓不再與他來往。是不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劉惠茹在姐姐麵前說話都是直來直去。


    “不是這樣的。當時話雖說的硬氣,但日子還得過呀!你姐夫那服裝廠三百多人誰不得靠發餉過日子?我們這院裏五、六十口人哪個不得靠錢過日子?就這樣,大同元年你姐夫就去求了咱舅。”劉惠萍也直言不諱。


    聽到這裏,劉惠茹深有同感。如今自己跑到姐姐家還不是碰了難題,不就是為了救公公梁祖業去求舅舅廖弼臣嗎!想到這裏,劉惠茹說:“是呀,生活遠比好惡重要!這不,妹妹我也碰到了難題。”


    “我說的呢!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妹妹都快三年沒有來了,原來有了難心事兒,快跟姐姐說說。”劉惠萍馬上催促道。


    “我們村有個無賴叫何大虎,原來在我公公手下混。滿洲國成立後,實施保甲製度,我公公推薦他當了村長。”劉惠茹從頭說起。


    “聽他這名字,就不是好人。你公公也是,就這種小人,他也敢用!”劉惠萍感慨道。


    “他原名叫何大湖。在我公公手下,隻要我公公下令,他什麽都敢幹,所以村裏人給他起了個外號叫何大虎。叫來叫去,人們都把他真名給忘了。”劉惠茹補充道。


    “我說的呢!父母再沒有文化,也不能給自己孩子起那樣的名字呀!說說吧,這個何大虎是怎樣為難你公公的?”劉惠萍問道。


    “嗐!姐姐說,我公公怎能用這樣的小人。依我看,凡是一言九鼎說的算的人都喜歡用這種小人。首先,這種小人嘴甜,那真是蜜裏調油,特別會說話。第二,卑躬屈膝,能說別人不能說,能忍別人不能忍,一心就往上爬。第三,敢打敢拚,隻要主子一個眼神,他就能衝上去。”劉惠茹以一個何大虎做例子,說了這麽多權力在握的人願意用小人的道理。


    “既然像你說的那樣,他怎麽會反過來難為你公公呢?”劉惠萍不解地問。


    “紅樓夢裏曹雪芹寫過: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的確如此。何大虎當了村長後,搭上了日本人小野。有了靠山,有了地位,村裏人就開始對他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了。我公公以為對何大虎有恩,對他仍然吆五喝六。何大虎對此相當不爽,抓個機會就把我公公送到本溪湖日本憲兵隊去了。”劉惠茹終於道出了原委。


    “這可不叫難為了,這叫反噬。現在滿洲人進了憲兵隊那就是九死一生。”劉惠萍道出了問題所在。


    “開始,我以為何大虎隻是嚇唬嚇唬我公公。何大虎既然搭上了小野,通過他送給小野點錢,也就把我公公放出來了。沒想到,何大虎誌不在此。他要把我公公置於死地,然後謀奪我們的家產。”劉惠茹把何大虎得到她本人忽略不說,隻說何大虎覬覦梁家的財產。


    “這事兒發生多長時間了?”劉惠萍問。


    “有半個多月了。”劉惠茹迴答。接著劉惠茹說道:“我們在家想了許多辦法,最終都沒成功。”


    “最後才想起求咱舅,所以今天才到這來。”劉惠萍語帶埋怨。


    劉惠茹點了點頭說是。劉惠萍立即道:“那還等什麽?”她馬上讓使女喊來管家,吩咐他讓車老板去套車。劉惠萍自己也把自己收拾一番,姐妹倆上了馬車奔向廖家。


    廖家在宮原火車站東邊的南滿鐵路附屬地,距北台有三十五華裏。姐妹倆坐上馬車走了兩個小時,到了廖府。廖府占地麵積很大,它原是張作霖的別墅。張作霖別墅建於民國十六年,別墅為兩棟日式建築,最初擬作為張作霖別墅,民國十七年建成後不久,張作霖被炸離世。張學良接手執掌東北,諸事繁雜,無暇顧及這個別墅,隻好將此封存。滿洲國大同元年五月,廖弼臣做了本溪湖警備司令,他選了這個別墅作為官邸。原有建築是張作霖請日本建築師伊東豐雄設計建造的,從外觀設計到建築結構,從外部造型到內部裝璜都是日式的。廖弼臣軍人出身,作風一貫粗枝大葉,他根本住不慣那小巧玲瓏的居室,更別說那進屋就上炕的格局。他決定改變這種局麵,首先把間壁牆鑿掉。另行間壁居室。結果工程結束,廖弼臣仍感逼於是他另辟蹊徑,在院內蓋了三座中式建築,他的生活起居就在那裏,辦公、隨從、仆人則在日式建築裏。劉惠萍、劉惠茹姐妹倆到了廖府,門房的人認識劉惠萍,通報到內宅,廖弼臣的妻子、劉惠萍的舅媽接了出來。賓主寒暄幾句後,舅媽把這姐妹倆迎到內宅。


    舅媽知道這姐妹倆不會平白無故來串門,尤其劉惠茹隔山隔水的,並且在這隆冬季節,奔波數十裏來無事串門是不可想象的。舅媽猜一定是劉惠茹有事兒,於是就拉起劉惠茹的手詢問:“惠茹,你一定有什麽急事吧!”


    劉惠茹一下子撲到舅媽的懷裏,哭泣著說:“舅媽,讓舅舅快救救我們家吧!”


    舅媽把劉惠茹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說:“寶貝兒,不要哭,有什麽委屈的事兒都說出來,我一定讓你舅舅為你做主。”


    於是劉惠茹把公公被抓到憲兵隊的來龍去脈訴說了一遍。聽罷舅媽不由得義憤填膺,她讓侍女把廖弼臣從日式建築的辦公室叫迴來。


    v舅舅廖弼臣很快就迴到了內宅,看到起居室的倆個外甥女就知道她們一定有事兒來找他。不待他相詢,舅媽就把劉惠茹家的遭遇述說了一遍。廖弼臣聽後不由得大怒,喊來馬弁備馬。然後告訴劉惠茹、劉惠萍姐妹倆說:“你們姐妹倆來一趟不容易,你倆就住在舅舅家幾日,我今天就去救迴你公公!”


    廖弼臣去了協和會,他就是協和會的會長。警察暑、憲兵隊和協和會是滿洲國的三大機關,它是日本人統治東北的重要工具。雖然日本人當的副會長中曾康一是協和會的實際負責人,但廖弼臣手裏有軍隊,中曾康一也得給他麵子。到了協和會二樓的副會長辦公室,他對中曾康一開門見山地說:“副會長,我有一事相求。”


    中曾康一是個中國通,說的一口東北話。如果不是一副日本人打扮和一撮衛生胡,你根本看不出他是日本人,他在任何場合,都說漢語,他問:“你有什麽事兒?”


    廖弼臣經常與中曾康一打交道,知道他的這一特點。他迴答道:“我有一個至親,一個月前被人誣陷反滿抗日被本溪湖憲兵隊抓了起來。”


    中曾康一問:“他叫什麽名字?”


    “梁祖業。”廖弼臣迴答。


    中曾康一按了一下辦公桌上的按鈕,叫來了協和會的秘書長吩咐道:”你到憲兵隊去一趟,就說梁祖業是被別人誣陷的,由我中曾康一擔保,他是一個大大的良民。請秋田隊長把梁祖業釋放,並讓人把他送到廖弼臣家。”本溪湖憲兵隊隊長秋田是中曾康一的學生,對他總是言聽計從。盡管協和會與憲兵隊沒有隸屬關係,但中曾康一仍然如此吩咐。


    “是!”秘書長答應道。


    。“你可以迴家準備一桌酒席,給你的至親接風洗塵了!”中曾康一笑嗬嗬地對廖弼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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